《小哑巴今天开花了吗？》Starrism

9、小不点

　　周五学校提前一个小时放了假，罗戚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一只小狗。那是只白色的中华田园犬，全身却灰不溜秋的，看上去很脏，它小声地冲罗戚叫了叫，吐着舌头，罗戚感觉这只小狗一定是饿坏了。

　　周五放学的时候，每个小朋友都会得到一瓶牛奶、一个小面包和一颗奶糖，原本罗戚是想把这三样东西留给小怪的，可看到这只嗷嗷直叫小狗他有点于心不舍，就撕了一半的面包给它。谁知这只小狗就因此追着他跑。

　　他只好又把另一半也扔给它。

　　眼见公交车从不远处逝来，罗戚赶紧上了公交车，谁知这只小狗也跟着上来了，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车上一个大叔眼疾脚快，把它踹了下，“死狗，滚下去！”

　　小狗一身灰溜溜的毛，“嗷呜”一声，趴在地上哀鸣，全身都在颤抖，可怜巴巴的。

　　罗戚隔着玻璃看见了它，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小狗看了他一眼。

　　他歪头在心里倒数了三秒，如果这三秒里公交车开了，他就不管了。

　　三、二、一，车门猛地一关，罗戚突然大喊，“叔叔，你能开一下车门吗？我要下车！”

　　司机往后瞟了一眼，开了下车门。

　　罗戚从人群里挤了出去，跳下去盯着小狗看了看。

　　小狗肯定是摔疼了，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他站在小狗旁边转圈，想摸摸它，又不敢摸，蹲下来有点嫌弃地说，“你好脏啊。”

　　小狗一动不动。

　　罗戚想把这只小狗抱回去，可它真的好脏啊，乖宝宝都是爱干净的，他才不会把自己弄得脏脏的。就在这时他想起学校附近有个收废品的店，他以前路过的时候看见里面有好多纸盒子呢。他可以找一个干净的盒子来撞小狗！

　　他对小狗做了个鬼脸：“你在这里等我哦！”

　　小狗好像听懂他的话，轻轻叫了声。

　　罗戚背着小书包跑到废品处，就看见一个男人埋在废纸堆里。这是一个逼仄的小店，灯光暗暗的，在桌子底下有个崭新的牛奶箱。他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嘴角上扬，跳到男人跟前脆生生地喊，“叔叔！”

　　一个黑影遮住了自己的视野，男人抬头看见了一个小孩站在跟前，“小朋友，有事吗？”

　　“叔叔，我想要那个牛奶盒，你可以卖给我吗？”

　　“想要这个牛奶盒？”

　　“嗯嗯嗯。”罗戚小鸡啄米般点头。

　　男人将牛奶盒拿了过来，递到罗戚手里边，“送你了。”

　　“啊，我有钱的！”罗戚连忙将书包取了下来，从里面掏出十块钱。

　　男人摆了摆手：“不用了，一个纸盒子也卖不了钱的。”

　　“我妈妈说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那你就把盒子换我吧。”男人作势就要把盒子拿回来。

　　罗戚紧紧地抱住牛奶盒子，瘪了瘪嘴，从兜里掏出那颗奶糖。

　　这颗奶糖很好吃的，本来他想留给小怪的！

　　“那叔叔，这颗糖送给你，就当我跟你换的。”罗戚抑制住自己的小眼神，不去看那颗奶糖，要不然他会很舍不得。

　　男人觉得一颗奶糖算不了什么，也就收下了。

　　罗戚有些委屈地说了声“谢谢叔叔”，转身就跑了，他还是先把那只小狗给抱回家去吧。

　　罗戚抱着纸盒子回到小狗旁边，往盒子里指了指，“小狗，你自己能进去吧？”

　　它用的是询问的语气，谁知小狗还真就爬了进去。

　　小狗狗好聪明啊，罗戚将纸盒子抱起来，站在路边打车。他知道小狗是不能坐公交车的，很不安全的。

　　可由于他实在太小了，有些司机叔叔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他足足站了十几分钟，这才有出租车停了下来。罗戚抱着纸盒子上去。

　　“你这么小就会打车了啊？太聪明了。”

　　“很简单啊，只要我招手，司机叔叔就会知道我打车，然后我就上车呀。”

　　“你胆子很大哦。”

　　“我胆子当然大！”

　　小狗在纸盒里很安静，偶尔会叫两声，司机叔叔听到了，“你这里装的是小狗？”

　　“是啊，我在路上捡到的，它好可怜啊。”

　　“你要抱回去养吗？那你注意一点，记得先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哦。”

　　“嗯嗯嗯，谢谢叔叔！”

　　等到了家门口，罗戚抱着纸盒子站在门外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讨厌这只小狗啊。

　　妈妈那么善良，应该不会吧？

　　不管什么结果，总是要试一试的，也许妈妈也会喜欢这只小狗，那就皆大欢喜了！

　　等进了门，客厅空荡荡的，罗戚将纸盒子放在地上，跑去妈妈的卧室敲门，结果也没看见妈妈。

　　妈妈卧室的墙壁上挂了个时钟，他看了眼时间一下子就想通了，是因为今天星期五，他提前放了一个小时，又加上他坐出租车，速度比他平常坐公交车的时候快多了，因此现在才五点钟，妈妈还没有放假。

　　也不知道现在小怪有没有来啊，罗戚抱着纸盒子冲回自己房间，原本他是没报多大希望，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小怪呆呆坐在院子，他是靠着墙壁。那是罗戚从来没见过的神态，就好像小怪下一秒会飘走。

　　罗戚急匆匆走过去将纸盒放置在窗台，对着小怪拼命地招手，“小怪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地上脏，还有小虫子。”

　　杂草在不知不觉间比小怪都高一截了，坐在里面的小怪就好像误入草丛的花仙子，不对，小怪本来就是花仙子。

　　刹那间小怪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好像迷路的人看到了指引他前行的明灯。

　　罗戚莫名鼻子酸酸的，“小怪，我是不是总在这里等我啊？”

　　小怪摇了摇头，心里说的是，是啊。我等你好久了。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原来真的会有那么点小开心的。

　　窗台对于罗戚来说有点高，院子外面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他好像很久没有去过那个世界。小怪什么都没说，可他总是觉得自己懂了，他觉得小怪在邀请自己去哪个世界。

　　他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踩在上面翻了出去。

　　踩在脚底的野草松软，他一下子扑向了自己的小怪，一点也没嫌弃他身上沾了土，脏脏的。

　　感受到小怪身上传来野草的芬香及暖暖的触觉，他在他耳畔大喊道，“小怪，我好感动啊！”

　　小怪被他这么大的声音给吓倒了，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好像在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啊。

　　“嘿嘿嘿，”罗戚一阵傻笑，双手牵着小怪的手拉他转圈圈，“我开心。”

　　小怪咬了咬唇，糊里糊涂跟着他转，直到一条小狗走过来咬住小怪的裤腿。

　　“坏狗狗，你干嘛欺负我小怪！”罗戚气呼呼地拎起小狗的脖子，把它拎到了一边。这次他可不嫌弃它脏了。

　　小怪歪头看了看小狗，眼里带着几分新奇。

　　“这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小狗狗，”罗戚看了看小狗，又看了看小怪，“我可以养他吗？”

　　你问我有什么用啊？小怪摇了摇头。

　　“你同意啦，那我们就一起养这条小狗吧，我会照顾好它，教育好它，绝对不会让它欺负你的。”

　　这下小怪只好点头了，就算他摇头也没用，罗戚还是会脑补出他想得到的答案。

　　罗戚看着这只小狗，想起了他以前养过的那条大狗，金毛。他跟那条金毛从小一起长大，幼时的罗戚总喜欢骑在狗背上环绕院子走一圈，他自封小不点将军，威武霸气。

　　“我以前养过一条狗，它叫大不点，因为它长得非常大，那个时候我的外号就是小不点。”罗戚对小怪说。

　　“如果小怪喜欢的话，小怪可以叫我小不点，”罗戚说完傻兮兮地笑了，“不过我忘记了，小怪不喜欢说话，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我话多，小怪只要听我说就好了！”

　　哪里是不喜欢，分明就是没说话。
　　小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宛如玻璃球，澄澈透明。他朝着罗戚比了一个很大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罗戚歪头看他，大概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怪略显失望地将手背在自己的身后，蔫了下来，却见罗戚突然蹦了起来，兴奋地拉着小怪白嫩的小手，“小怪，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在告诉我，你也见过大不点！你是花仙子，你是不是在天堂看见过大不点！它很可爱对不对？”

　　人死了不会上天堂，狗也不会，跟罗戚这种在童话里长大的孩子不一样，小怪才不会有这么梦幻的想象。他用手势表达的意思跟罗戚领悟的并不一样，他只是想说他曾经看见过那只大狗狗。那只大狗狗在他自己家的院子里出现过几次，第一次的时候小怪的确感到了惊喜，后来他当真觉得这是天赐的礼物，可一两次以后，那只大狗狗再也没来过。

　　原来就算有人看不懂自己的手势，还误解了自己，心里也会感觉到开心，小怪心想，那就当那只大狗狗进了天堂吧。于是他点了点头。

　　“大不点很可爱吧，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他可喜欢带着我和大不点在院子里。我骑在大不点身上绕着院子巡视，就像……就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小不点将军！”原本罗戚很兴奋，眉飞色舞地说着，谁知他突然有点感时伤悲，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久没见到爸爸了，也好久没提起过了。他不敢在妈妈面前提，只好将这一切说着小怪听了，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小怪更好的听众了。

　　“其实是我爸先去的天堂。我爸跟大不点关系可好了，我爸去了以后，大不点就开始不吃不喝，我知道，它想要陪着我爸爸去天堂，小怪，你在天堂看到了大不点，那你有没有看到我爸爸啊，他有没有让你转告我，让我好好作业，不要惹妈妈生气啊？”

　　小怪知道，去天堂的话都是骗小孩的，那根本就不是去天堂，而是死亡！死亡就是那个人要睡好久好久的觉。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躺在床上，爷爷以为他睡着了，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等我以后死了，我家小闹可怎么办啊”。

　　是啊，爷爷终有一天会离开他，就像他的爸爸妈妈，就像那条大狗狗。

　　那罗戚呢，罗戚会离开我吗？小怪突然抓着罗戚的手不放，瞪直了眼睛，唇抿成一条线，即使他知道自己根本出不了声，他还是固执地张了张嘴，他们都离开了我，你也会吗？

　　罗戚挣脱不开，又不敢使太大的力，他怕自己弄伤了小怪，“小怪，你在说什么啊，你慢点说。”

　　“……”你会离开我吗？

　　“小怪，你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啊，”罗戚有点懵，试探性地问，“你舍不得我？”

　　你会吗？你会吗？你会吗？小怪恨自己不能说话，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强烈的情绪促使他用力过度，尖尖的指甲抓破了罗戚的手。

　　“小怪，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啊，你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你不要闷着不说啊！”罗戚完全不在乎被小怪抓出来的伤痕，他甚至放弃了挣扎，他只希望他的小怪能够没事。

　　你会离开我吗？小怪固执地看着他。

　　罗戚盯着小怪的眼睛，那是一双复杂的黑眸，常常流露出罗戚看不懂的神色。

　　但这次罗戚又看懂了，他反手抱住小怪，刚才还抓着他不放手的小怪一下子就松了手。

　　罗戚对小怪说：“我会紧紧抱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