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圣杯》Dena蒂娜

2、吃饭

　　晚上睡觉之前，良源给雪颂发了短信，问她第二天中午是否愿意一起吃饭，发完短信他才发现已经是晚上10点了，自己的行动太慢了，应该一回到家就发短信的。他翻身平躺下来，举起手机，开始在备忘录里写上自己搬家要带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物件，会有很多很多，良源看过户型图纸，大致构想了自己想要把公寓布置成什么样，所以就在备忘录里每个房间挨个来写已经有的家具和还需要购置的物件。
　　“需要的新东西会有……地毯、茶几果盘……还有新的烟灰缸。”良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写着，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的上方划出一条通知。
　　“可以。”来自江雪颂的短信。
　　几个感叹号在良源眼前闪过。既然对方同意了，那就选一个好一点的地方，环境优美一点。良源想了想，发去回信：“中午十二点，鳗漫茶餐厅。”他选了一个学校周边最高档的日式料理店，主打吃鳗鱼，他觉得雪颂看起来这么瘦，又喜欢抽烟，应该食欲不怎么好，这家餐馆分量比较小，不会浪费太多食物。良源深呼吸片刻，起床清理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现在是秋季，不能穿太单薄的衣服。良源拿出白色棉质衬衣和茶色毛衣开衫，裤子就穿硬而厚实的米色休闲裤。最后他还拿出了一双黑白的低帮球鞋，放在地毯上。美滋滋地躺回去继续编辑备忘录了。
　　而雪颂今晚并不清闲，她抱着双膝坐在阁楼的飘窗边，打开了大窗，手上拿着没抽完的烟。她正和一个女学生在聊天，是文学院的赵晓，一名羽毛球特长生。
　　赵晓很苦恼地告诉雪颂，自己为学校拿了两次全国高校的好名次，却因为自己跟腱断裂不能再度训练而被剥夺了助学金资格。
　　雪颂替她抽了几张牌，其中一张国王逆位让她很揪心，她关怀地问：“你的教练是男性吗？是不是对你很刻薄呢？”
　　“不是的，我的教练是女性，她对我很好。”
　　雪颂陷入沉思，看来这张牌所指代的另有其人。她刚好收到良源约她吃饭的短信，想到良源作为新的助理咨询时，对学生的事都很上心，便问赵晓是否同意自己将案例与助理讨论。就这样，良源在豪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她的助理。
　　赵晓同意，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苦恼真的巨大，能有多一些人出谋划策也是好的。
　　继续聊了片刻，雪颂道了晚安后，熄灭了香烟，她记起自己的打火机被良源拿走了，所以今晚在家用的都是火柴。她坐在飘窗上沉思着，两只小猫喵喵叫着，一扭一扭地靠近她。
　　黑色的猫叫雨果，白色的叫肖邦，两只都是男孩子。他们很亲人，不害羞，雪颂家里几乎不会来客人，它们也一直懂得自娱自乐。
　　“我明天要跟我的同事约会哦，厉不厉害？”她用两只手摸着两只猫的下巴，雨露均沾。
　　猫顾不了那么多，只关心自己蹭蹭主人的手这样是不是表现良好，能不能换取一块小饼干。雪颂叹了口气，起身拿出了装猫饼干的盒子，自己下楼到厨房开了一包苏打饼干，用勺子取了一些自己做的辣椒酱，就那么沾着吃起来。她依稀记得良源找自己聊天时的神情，是那种充满希望的眼神，希望自己能够和她一样去帮助别人。
　　雪颂感觉自己的内心颇为触动。

　　鳗漫离学校虽然近，但也不是走路就轻松到达的距离，她骑了自行车上路。良源则是开车来的，他把车停在了餐馆街区内的停车场。
　　雪颂走进餐馆时，发现良源已经坐在了一张靠窗的桌前。
　　“江老师，吃点什么？”良源笑盈盈的。
　　“要吃很多东西。”见雪颂这么认真地说，良源惊讶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招呼来服务员点了一个从前菜到甜点应有尽有的套餐，还刻意嘱咐要加大套餐。良源感觉到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直到服务员把美食一道一道端上来，铺满了整张桌子，他看见雪颂如饿狼般的眼神，他才意识到，江老师的萌点可以再加一个。
　　良源自己点了一份中等的套餐，他把前菜先端到自己面前，是一小碟纳豆和一碗酸渍蔬菜，有胡萝卜和大白菜梗，他边吃着，边把罐装的味增茶倒了一小杯。前菜和茶汤都吃完了，他把碟中的玉子放入热饭中压碎成两半，金色的稠状液体蛋黄缓缓流出，他拿过日式香料粉和碾碎的芝麻洒在饭上，拌拌匀后才揭开盛放烤鳗鱼的碗盖，把酱汁淋了上去，然后才开始一口饭一口肉的吃，非常儒雅。
　　雪颂完全不一样，她先揭开盖子吃了一口鳗鱼，觉得不够吃又赶紧来了一口，然后淋上酱汁，用筷子插起鸡蛋，一口就咬掉了一半，另一只手倒茶汤的动作也是一同进行，吃完鸡蛋，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吃着肉，一边把前菜里的蔬菜吃了，偶尔还来一口拌好的纳豆，左一口右一口，每盘菜都没落下。
　　良源很想笑，问了一句：“江老师，你没吃早饭吗？要不要再来点？”他碗里的饭从右侧碗边一点点向左边挖，已经吃了一大半。
　　“吃了牛肉面，还要吃炸鸡和秋刀鱼，荞麦凉面。”雪颂擦擦嘴，看着良源强迫症一般的吃相，看看自己眼前顺利进行的光盘行动，完全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眼前的套餐吃完了，雪颂捧着抹茶杏仁豆腐小口吃着，便开始跟良源讲昨晚和赵晓聊天的内容。良源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自己手中的饭菜都很香，看着雪颂大口大口吃干净眼前的一切，食物都被蒙上美味的薄纱，像撒了糖一样甜蜜，如果可以，他真想经常和雪颂一起吃饭。
　　“赵晓因为比赛压力比较大？她哪里不对劲呢？”良源招呼服务员拿来两个冰淇淋球。
　　“她有一个神秘男友。”雪颂豆腐还没吃完就伸手过来拿冰淇淋，“而且是个死板的老男人，我本来怀疑是他教练，后来她说教练是女的，我就想是她老爸，结果他老爸早就去世了。”雪颂把勺子含在嘴里，手上翻着手机里的咨询纪录。
　　“所以你觉得是她的男朋友？”
　　“嗯，是的，对方属于那种掐着她不放的，应该很要命，属于那种控制欲非常强的。”
　　“她自己有没有提到关于男朋友的事呢？”
　　“我问她有没有对象，她说算有吧，这是哪门子答案？”雪颂吃完了冰淇淋，又见良源也吃得差不多了，新点的菜应该还没好，她就起身，示意良源去门外抽根烟，“女孩子都不讨厌谈论自己恋爱中的幸福，点点滴滴，跟几十人，几百人讲都开心，这样含含糊糊的，要么是感情不顺利不开心，要么是对象有什么缺陷，见不得人。”雪颂拿了自己的烟点上了，也没管良源，良源手上拿着自己的烟盒和想要还给她的打火机，放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那她有没有说点别的什么？”
　　“她说，对方对自己也很好，很慷慨，也经常教自己一些东西。但是……”雪颂看到打火机，伸手接过，拍了拍良源的头，“还没说完她就说不早了，以后跟我细聊。我觉得不妙。”
　　“不妙？”良源手上的烟已经抽了一大半。
　　“因为在这样以权力为主的感情里，她如果一直被控制，一直压抑自己，这样极度不平等的感情会让被索取的一方崩溃。至少迟早有一天会崩溃。”雪颂没有看向良源，而是注视着远方牵手逛街的情侣，年轻的身影，打打闹闹，很美好的样子，她想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互动了，虽然每天都在有意无意地参与别人的感情咨询，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敬业。
　　“江老师，你也面对过这样的感情？”良源调皮了一下，见两人的烟都抽完了，他递了一支过去，是他从哥哥那里摸来的外国烟，看包装是没见过的口味。
　　“谢谢。”雪颂笑着接过，“我没有亲自体验过，我的感情都是相敬如宾的，保持着良好的距离，但是我看过这么多情侣的故事，也算是可以发表些言论了。”她爆料出了自己的过往，这让良源挺惊讶的，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与这样平淡如水的女人相恋，很容易就进入相敬如宾的状态吧。
　　“走了走了，我的面来了！”雪颂没有点上烟，而是拉了一下良源的袖子就要往餐馆走，良源噗嗤一下笑出声，江老师多数时候都是平淡如水的状态，但是吃起饭来是惊涛骇浪。
　　其实雪颂在吃饭的时候，也在观察良源的特征，她发现了他吃饭十分规矩，一道菜一道菜，按照既定的顺序吃完一盘才会吃第二盘，她猜想着，如果不是吃这样的定食套餐，而是一桌几菜一汤，良源肯定会把荤素搭配好，用筷子夹取合适的量在碗里放好才开始吃，而且肯定会先喝一碗汤。她想着想着，说了句：“叶老师，你用护肤品吗？”瞧见他的皮肤也是挺嫩的，良源不是那种很明显的混血儿，但是皮肤上有些颜色发浅的小绒毛，在阳光下可以看得很清楚，给人一种绒毛鸡娃的感觉，虽然他的行为一直都很成熟，各方面举止适度。
　　“用啊，我都是一套不用完，绝对不开第二套！”他说完雪颂就笑了，这句话真像是处女座宣言。
　　“江老师，你能再讲讲这个女生的事吗？”良源让雪颂先吃了秋刀鱼，自己把荞麦面的配菜加进碗中，倒入茶汤搅拌了一下，又把柠檬汁挤在炸鸡上，再把盘子推向桌子中央。
　　“她这是第一次跟我接触，所以我还没有得到很完整的信息，不过两年之前化学学院曾经发生过一件事，一个学生也是抽到了这张国王牌，也是逆位。”
　　“她也有一个强势的男朋友？”良源挑了一些面在碟子里，很小一部分，然后把萝卜丝黄瓜丝豆芽和蛋皮各夹了一点摆好，把剩下的全给了雪颂，这让雪颂看着看着都笑得说不下去。
　　“不是男朋友，而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导师。”雪颂吃了半条秋刀鱼，翻了个面递给了良源，开始大口吃面，急急忙忙吞下一口继续说，“她当时不小心怀孕了，当然我是不支持这种不小心的行为的，但她情况比较特殊，她的孩子畸变成了葡萄胎，必须拿掉，甚至可能影响以后的生育，如果没有这个问题，我相信她也会结婚并把孩子生下来的。可怕的是他导师很不会做人，情商极低，你也知道物理啊化学学院的研究生实验任务是很辛苦的，不然我们学校也没法创新出什么新型号的洗衣粉，超节能热水器的，那个导师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大嘴巴地到处败坏女孩的名声，甚至让人家男朋友冲到学校来打人了，女孩也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陪她吃了一个月的饭，天呐。”本是严肃的事，良源却有点想笑，“我觉得这个导师行为很恶劣，并听说他还曾让很多学生下不了台阶，两年内3名他的学生找我聊天，我犹豫了一会就跟校长写了封署名举报信，然后他这辈子就跟博导无缘了，也永远不可能晋升。”
　　“犹豫了多久？”良源喜欢听这样大快人心的故事。
　　“也就一条鱼的时间吧，如果不饿，可能直接就写了，嘿嘿。”雪颂的眉眼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我们国家的很多著名高校里，无良的导师大有人在。一封举报信，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良源默默地点头，他也明白目前师风师德问题的而严重性。
　　两人聊着聊着，一桌子饭菜又吃完了，良源很自然地拿出钱夹买单，雪颂也没有太刻意地拦住，只是在准备分别的时候对良源说：“下次我请你吃饭，等我有了那个女生更多的消息后。”
　　“好啊，我们吃什么？”良源两眼放光。
　　“自助餐。”雪颂微笑，点了根烟放在嘴边，留下一个很能吃的窈窕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