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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鬼铃 ...

  •   冬去春来,在鬼王盛情邀请下,一尾山大当家刑如风带人上了鬼阴山。一行有大当家王八刀、三当家韩梨、四当家成霸,还有穿山甲、二当家卢靖的女儿卢小予。
      卢小予年方十七,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生的还算白净,长长的鸭蛋脸儿,一双眼睛甚是灵活,叫人看一眼便如饮佳酿。醉月峰酒铺子生意好,一半因酒好,另一半一因景秀,一因人灵。
      韩梨因当年之事对卢靖心怀歉疚,于是常去酒铺探望,走动多了,也便与小予熟了。韩梨年岁比小予大不了几岁,虽然辈分上他得是叔叔辈的,那丫头却不肯吃这个亏,顶多喊一声哥。小姑娘好玩,此次便是跟着出来玩的。
      不知是因为身边有了穿山甲还是小予,从会面到宴席,韩梨一直是离鬼家姐妹远远的。多远算不上,但肯定是近不了。
      有些话鬼王不好明说,说得隐晦了,韩梨便装傻充愣。一尾山的弟兄自是帮着自己弟兄,便装聋作哑,大老爷们的又不是三姑六婆,好瞎撮合。剃头担子一头热——到最后,鬼王只好不提,来日方长。
      大伙便只是喝酒吃菜,喝得尽兴时,免不了多灌几杯。中间,成霸尿急出去一趟,回来时却神色慌张,一头大汗。穿山甲低声笑问他,是不是撒尿撒脸上了,坐一旁的韩梨正好听见。
      宴席后,一尾山一行人离开鬼阴山。路上,便听成霸道:“我算是明白鬼阴山为何叫‘鬼阴山’了。”
      大伙都看他,听他道:“刚才喝酒喝多了,难受得厉害,出去撒尿时就往后山走去,吹吹山风,醒醒酒。结果在后山发现一条山道,我便沿着那山道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悬崖上,哎哟……”他弯起胳膊在身上搓了搓,“现在想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大白天的,那山崖上连一丝阳光都照不到,阴风阵阵。最邪门的是,也不知从哪儿传来‘铃铃铃’、‘铃铃铃’的声响。”
      “真的假的?”小予瞪大了眼睛看他。
      穿山甲骂一句:“听他瞎说!”
      “真的!”成霸一脸严肃,接道:“当时吓得我连滚带爬地沿那山道跑回来。不信,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刑如风连连说:“信,信!刚下山,又转回去,算怎么回事?跟鬼王说,上你们那儿看看鬼山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半路上,刑如风对韩梨道:“三弟,鬼王那意思可明摆着呢,你怎么个意思?”
      韩梨只是一笑:“我有什么意思。”
      穿山甲叫道:“三当家说了,嫌她们闹得慌!”
      成霸咧嘴一笑:“哟呵,想找个贤良淑德的贤妻良母呀?这可有点难!”
      韩梨撇他一眼,笑:“怎么?”
      成霸道:“倒不是说没这样的女人,问题是人家凭啥嫁一山贼啊?”说着,目光瞥及骑马走在一旁的小予,“哎,小予该嫁人了吧,要不就跟我们雁翎凑合着过吧。”
      小予白成霸一眼,嘴里生气的叫:“韩大哥!”
      韩梨回一句:“叫叔叔。”
      小予又转眼瞪他,道:“你才大我几岁,占我便宜!”
      韩梨笑:“我叫你爹哥哥,你又喊我哥哥,你爹成你什么了?”
      小予柳眉一竖,一夹马肚,甩开众人,独自跑了。身后的笑声飘满山谷,笑声中,大家都将那个响着铃声的山崖抛之脑后。

      转眼已是皋月末,天热得发了狂,地上几乎要着火。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气流,低低地浮在空中,让人觉得憋气。
      路边树荫下的凉棚内,卖酒的汉子使劲挥着扇,浑身都汗湿了,就像刚从水里爬出的一般。端起一碗凉水,咕嘟咕嘟直灌,喝下半碗时,听得一阵马蹄声。放眼一望,好一匹乌云踏雪。汉子咧开嘴,待马从凉棚前跑过时,扯着嗓子吼道:“韩三当家,去哪儿呢,停下歇歇脚?”
      马上之人朝这边一笑,挥挥手跑远了。汉子呵呵一笑,举起碗,将剩下半碗水喝干。
      快到鬼阴山时,日头已西沉。为了不惊动鬼阴山的人,韩梨早早下了马,将马留在一个林子的隐蔽之处,而后徒步去鬼阴山。太阳一落,天也凉快了,被山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不少,都能闻见自己满身的酒气。韩梨一拍脑袋,真是喝酒喝晕了,怎么跟着成霸疯。
      今日几个弟兄去醉月峰上卢靖的酒铺里喝酒,成霸和穿山甲二人闹腾,众人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行酒令时,成霸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鬼阴山上那个鬼崖。而后大伙又争谁胆小谁胆大,谁怂人谁有能耐,反正不知怎的,早已晕乎的韩梨就被大伙轰下了醉月峰,奔着鬼阴山去了,目的就是一探鬼铃声的来源。记得临行前,卢小予还担心的拉着他不让他去来着。不过既然来了,总不好空手而归。
      上了鬼阴山,为不惊动主人,韩梨都是捡没路的地方走。不过他发现今日这鬼阴山的岗哨似乎布得有些不寻常的严密,巡逻的人一拨接一拨的四处巡视。他一路只得小心翼翼,躲躲藏藏,走走停停,避开巡查之人。
      时值月末,上半夜无月,白日里虽十分晴朗,夜里却积起了云将星光遮了个严实。待韩梨摸上那鬼崖,已是夜半,终于打东方升起一勾残月——残得唯有一溜边,勉强从云缝里透出点惨白惨白的光来。
      起一丝冷风,便听得“铃铃铃……”,韩梨不由打个寒战。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壮着胆子寻声而去。
      当眼前突然出现亮光时,他的心颤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崖边上燃着两支烧了一半的白烛,闪着幽幽冷光,旁边倒着一个空了的酒壶。再旁边,乃一人醉卧石间。侧面看去,唯见斜飞入鬓的眉,和细长半阖的迷离醉眼,此时正仰着头往嘴中倒酒,尽显桀骜不羁。
      韩梨笑脸走上前去,“兄台……”

      ===============2009.04.04更新================

      走到跟前,韩梨才看清那人,长相十分俊秀。抱了抱拳,笑问:“这位仁兄,怎独自一人夜半在此饮酒?”
      那人只是微微睁了睁眼,都不曾看他,又半阖眼眸,自顾喝酒去了。韩梨便不再与他搭话,听那丝丝铃声浮浮沉沉的响着。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他低头一看,看见那两根白烛之间还插着三支香,旁边还有纸钱烧过的余烬。这种时候看见这些东西,还怪瘆人的。
      咳嗽一声,韩梨往崖边走两步,向崖外看去。但见两道绝壁之间牵连着数不清的藤条。风一吹,那藤条便晃得厉害,铃声愈响。想来,那些铃铛便是在这些藤条上了。既是来了,最好是能带个铃铛回去,可这两道绝壁却不是闹着玩的。
      韩梨往回走两步,在那人旁边坐下,开口问:“兄台贵姓?”得不到回答,于是想了想又问:“仁兄可知那些铃铛是做什么用的,何人挂上去的?”
      天色暗,但还是能看出崖下数丈以下都有藤条,要在那种地方挂只铃铛想来不是易事,而且为何要挂这么多铃铛呢?
      听得“铃铛”二字,那人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手一滑,手中酒坛便直直落下。韩梨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捞了起来,递还至那位仁兄跟前。对方的目光直直的对着那酒坛许久,却不接。
      韩梨往前靠了靠,将酒坛递到那人手边,“喏。”
      对方仍是低着头看着那酒坛,不接。于是韩梨凑近了,低头去看他究竟怎么回事。对方眼睫一颤,抬眸,正遇上他的目光。对上那清清泠泠的目光,韩梨感觉脑袋里咯嚓一声,冻住了,顿时没了想法。
      那双眼慢慢靠近时,他的身子定在那儿动也没动。当嘴唇上一凉,右边的面颊被凉凉的贴住之时,他听见砰一声,酒坛摔地上,碎了……
      那绝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靠在自己肩上的人,适才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然后脸贴脸的贴上他的脸颊。此时,不寻常的凉意正不断从自肌肤上传来。
      韩梨身子一僵,什么牛鬼蛇神、妖魔鬼怪统统打脑子里冒了出来。不论是十天前明空小和尚跟他讲的鬼神故事,还是十年前三清山的道士给他讲的精怪故事,早已模糊的内容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自己,这是遇见鬼了吧……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韩梨又自嘲的笑笑,喝醉了,喝醉了。不过心里还真有些发毛,听小和尚讲过,说每个风铃里都藏有一个魂魄,那崖外那么多铃铛……
      正想着,肩上之人突然开了口,只轻轻一句:“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韩梨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温热的气息。没错,是有气息的,不是鬼——真是好笑,怎么又想到鬼了。松口气,轻轻推了推那人,那人稍离开了点,却又沉入他怀中。
      “兄台?”
      低头看,只见怀中之人唇角漾着一丝笑意,让原本就十分好看的一张脸更添一丝柔美,有些男女莫辨。韩梨不由多看两眼,这一看,便从那人领口处看见外面轻薄的夏衣之下竟有一层似是皮毛的衣物。夜色暗,里外衣都是白的,看不真,于是伸手摸了摸。触手滑腻柔软,应是薄薄一层白狐的皮毛。
      心中一怵,今夜怕不是见鬼,而是遇上狐仙儿了,要不正常人谁在大热天的穿狐皮呢?照说这狐仙儿不都是女子么,自己怎碰上一男的?回头一想,那狐狸不也有公母之分的么……韩梨忙摇摇脑袋,真是酒喝多了,故事听多了,都什么跟什么呀!
      虽说,这鬼神之说,是宁信其有,勿信其无。
      仔细瞧了怀中之人的长相,真是……要不人都说狐仙长得好呢,这人形委实化得不错呢。拿手指沿着那修眉轻轻描过,又碰了碰那带着凉意却也柔软的唇。
      对方微微皱眉,不安的动了动,便听“铃——”一声轻响。
      此时无风,绝不是崖外那些铃铛发出的声音,听声源似乎离自己很近。
      这回是韩梨自己动了动,又听“铃——”一声。他忙低头,便见怀里的人和自己之间夹着一只铃铛,想是从那人怀里掉出来的。捡起那铃铛瞧了瞧,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妖器”。这狐妖不会是用这铃铛收人魂魄,然后放入那崖间的铃铛里的吧?
      想到这儿,心里又对自己说,果然是酒喝多了……不由咧开嘴笑笑。
      韩梨将怀中之人小心放在地上,伸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拍了拍,道:“孽畜,你若今后不再害人,本道长今日便饶了你。”又摇摇那只铃铛,“你这妖器还是由本道长代为保管吧。”借着酒劲,半说笑的,就这样将别人的东西拿走了。

      见人离去,青雳子自暗处现了身,看着那道人影消失地方。空气微动,似是一声叹息。小心翼翼将地上之人抱入怀中,起身离去。

      赤澜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窗边的床榻之上,窗外阳光十分明媚。昨夜仿佛梦见了先生,很真,又很假。昨日带回的那只铃铛,遗失了。

      韩梨醒来时,日头已经西沉。从鬼阴山回到一尾山醉月峰时,天已透白,那些个醉汉早已不省人事。他喝干桌上剩下的半壶酒,便独自晃回了山寨,一觉睡到这会儿。
      随着他坐起身,便听“铃——”,一只铃铛自他身上滚落在床,打了个转。捡起来看看,不大的一只铃铛,正好能包入手心,样貌十分古朴,看起来可有些年头。昨夜还真顺了个东西回来……
      晚膳时遇见昨夜一同喝酒的弟兄们时,一个个却都已忘却那鬼崖铃声之事,韩梨也便不提。
      ***
      闰十月,被江西行枢密院事月的迷失招安做了循州知州的钟明亮又反,以众万余人攻梅州,分遣江罗等八千人攻漳州。韶州、雄州等地的起义军二十余处起兵响应,声势张甚。上诏月的迷失与福建、江西行省合兵讨之,且谕旨月的迷失:“钟明亮既降,朕令汝遣之赴阙,而汝玩常不发,致有是变。自今降贼,其即遣之。”

      刑如风一得消息,便打算带上几十号弟兄赴往助阵。周围几个山头动作也不慢,只不过都是来劝刑如风不要去凑热闹的。
      成霸没好气,道:“什么凑热闹,那叫两肋插刀,拔刀相助!”什么家国大道理他不管,但认定了是兄弟就要讲意气。
      刑如风则不同,他可是张世杰旧部,跟蒙古人打过,有着亡国之仇的。此时的他自然不高兴,寒着脸不说话。
      这就只剩下一个韩梨,他左右看看,来客中有鬼阴山大当家鬼王,有亢龙山龙大当家……撇开这山贼的名头,这些人也是条汉子。这年头落草为寇者,一是为了混口饭吃,二是想摆脱蒙古人朝廷的管束压榨,才躲到深山里,偏安一隅。
      于是他道:“诸位可是担心一尾山去助钟明亮会招来祸端,朝廷若来围剿,连带附近寨子都跟着遭殃?”
      来客们互相看看,都不出声,却听成霸叫:“嗨!那些朝廷鹰爪有什么可怕的?”
      韩梨又道:“可大哥又舍不下兄弟情意……这样吧,我们去时不打一尾山的旗号,既是出了什么事,也扯不上这边。”
      众人遂无异议。

      晦日夜,无月,天色尤其黑。西湖之上略显冷清,唯有一艘不小的楼船。上上下下有几个蒙古侍卫,瞧着像是哪个蒙古权贵在此游玩。
      “玉指老弟,许久不见。”棋桌后,铁穆耳笑脸迎着来客。
      玉指外披一件白貂大氅,看起来与以前没多大变化,只是长高了些。走近一看,又发觉脸上已经少了在学堂时的青涩,带上几分成熟。
      “铁穆耳兄。”赤澜拱手,在棋桌前坐下。
      “罗斛国、女国遣使来贡方物,为兄随意挑了两件,看看可有你喜欢的?”铁穆耳自一旁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看,内有宝珠璎珞、金钏玉镯,晔晔照人。
      赤澜拾起一支男式的雕螭龙白玉发簪,随手插在发间,“这支簪子甚好,多谢。”
      铁穆耳也不多说,将盒子推到一边。
      棋桌上是一局未完的棋,赤澜信手拈起一颗黑子落下。
      铁穆耳抬手摸摸下巴,道:“玉指老弟还是这么狠,一招陷我白子于死境。”
      赤澜嘴角微挑:“铁穆尔兄的棋艺还是原样,不进不退。”又拈起一颗白子落下。
      铁穆耳呵呵一笑,“那是玉指弟聪颖过人,为兄这一辈子怕都没指望了。”说着,捡起赤澜适才落下的那一颗白棋,看着盘上的局势,道:“此时的白子可谓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就好比这大元江山。”
      今年正月,哈丹入寇,钟明亮寇赣州,畲民卯大老作乱。
      三月,台州贼杨镇龙僭称大兴国,乱民十二万。海都寇和林。
      六月,要忽儿入寇,乃颜余党金刚奴寇折连怯儿。
      七月,海都入寇,信州贼鲍惠日等作乱伏诛。
      十月,钟明亮复叛,万余人寇梅州;婺州贼叶万文作乱,五以众万人寇武义县;建宁贼黄福等谟反伏诛……
      一年来,江南暴乱四百余处。
      铁穆耳复将手中白子落下,“玉指此子救我白棋,不知可否也下一子,助我大元。”
      赤澜淡淡一笑:“镇压乱民,乃朝廷之事,玉指怕是爱莫能助。”
      铁穆耳也是一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举棋思索片刻,落下一颗黑子,缓言道:“为兄曾经问过你,今日便再问一次,玉指可愿进燕王府?”对方迟迟不答,便又道:“记得去年的……好像也是十月,不知玉指为何会与安远大将军孛罗起冲突?”
      赤澜表情也不见变化,盯着棋盘看了良久,拈一颗白子,说道:“好,小弟为报恩,再赠铁穆耳兄一子。”手中白子轻轻落下,便起身要走。
      “玉指!”背后铁穆耳叫道。
      赤澜驻足,听得缓缓几点脚步声,右手被一只大掌握住。听得背后之人低声相问:“生哥哥气了?”饱含兄长宠溺之意。
      但是她明白,一切早已成为过去,追都追不回来了。轻笑:“说了是报恩,又有什么可气的……只求铁穆耳兄给小弟留条后路。”说罢,轻轻抽离自己的手,步出船舱。
      此时虽不比辽宋金之战,也没有了巫族。可遇上忽必烈如此好战之人,一旦天水教卷入朝廷纷争,后果可想而知。如今唯有答应铁穆耳助他度过此关,求他留个情面,让她能保住天水教。其实她是恨天水教的,可又要守着它,世事就是这么矛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鬼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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