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假千金（重生）》鹿皎皎

59、第五十九章

　　沐祁归悠悠转醒时，已躺在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
　　她扶着额头半撑起身，就见脱了大氅的宁王正斜倚在车厢上，翻着一卷书，神情专注又认真……

　　若不是拿倒了书，想必沐祁归真的会以为他全然没留意到自己的动静。

　　沐祁归也不拆穿，轻咳了一声。

　　宁王抬起头，恍若刚刚回神，“你醒了？”

　　宁王放下书卷，尽量自然地端过来一杯茶，“你昏迷了三日。本王想着，你应是不愿耽搁行程的。是以，昨日大夫一说你体内余毒已清大半，本王就命人整装出发了。”

　　这番话令沐祁归心里升起了些许莫名的复杂情绪，她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接过宁王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二人一时无话，车厢里沉默了半晌。

　　沐祁归扣着茶盏上的纹路，忽而想起了什么，“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送你。”
　　宁王看过来，眼底是一片坦荡，“本来是不想惊动任何人的，谁知生了变故。”

　　这般直率，倒是令沐祁归再次语塞。

　　沐祁归怔愣着，一时半会儿竟不知是该问他生了什么变故，还是该问他为什么要悄悄送自己。

　　宁王看出了沐祁归的犹豫，偏他的话令沐祁归的疑惑更甚，“关于你的身世，想来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沐祁归激动起来，“您知道我的身世？我的爹娘是……”
　　她想要抓住宁王，却忘了自己余毒刚清，身子还虚，险些摔倒。

　　“祁归。”
　　宁王扶住沐祁归，“你莫要着急。”

　　宁王身上的清寒气息使得沐祁归渐渐冷静下来，她坐回小榻，“我的亲生爹娘是谁？他们……”

　　沐祁归顿了一下，嘴唇蓦地有些颤抖，“还活着吗？”

　　宁王抚了抚沐祁归的肩，“他们都已不在人世。”

　　沐祁归身子一软，落寞地低下头，神情中是难掩的失望，“果然如此吗？我还以为……”

　　宁王继续道：“他们虽已不在人世，但你还是可以认祖归宗，摆脱镇国公府。”

　　沐祁归突然觉得今日的自己迟钝得厉害，总是搞不懂宁王所言何意，“您是说……”

　　这一回，宁王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转而道：“本王会安排好一切，等你凯旋回京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宁王已然这般说，沐祁归便也没有追问。毕竟，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赶往雁陵关，以免夜长梦多。

　　沐祁归在马车上晃晃悠悠休养了短短两日，就嫌马车太慢，弃了马车。
　　为着宁王说的真相，她现在比来时更加急切。

　　宁王知晓劝她不住，只得小心策马跟在沐祁归旁边看顾。

　　双马并行，鞭快马急，翻腾起黄沙万丈。

　　*

　　沐祁归在雁陵关驿站，匆匆辞别了宁王，带着他给的骑兵，赶赴驻扎地。

　　沐祁归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夏景行和冯子衍已遭敌军围困一日。

　　这会儿消息刚传回来，营帐里乱成一团，讨论来讨论去，一众人还是准备派人赶去漠北大营请镇国公沐承昌定夺。

　　毕竟，夏景行和冯子衍是皇帝亲封的副将，又都来头不小。万一决策出错，贻误战机，害了二人性命，谁也承担不起。

　　“战场瞬息万变，你们确定要舍近求远？只顾明哲保身，就不怕误了大事？”
　　沐祁归不等通报，径直掀帘入内。

　　看着这人人推诿的景象，沐祁归的语气里不由染上了几分怒意。

　　站在正中的人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哪里来的女子，在这里胡言乱语，当我军营重地是什么地方？来人！快来人！”
　　他边喊边走下来，“人都去哪儿了？都死了不成？谁放进来的，去领三十军棍。”

　　沐祁归眯起眼，仔细辨别着眼前魁梧的男子，根据遥远的记忆，依稀认出这是从前的某个参将。

　　外面的人已经知晓沐祁归身份，没有她的吩咐自然不会进来。

　　汪参将喊了半天没有人应，面上就开始挂不住，他怒气冲天地要亲自来抓沐祁归。

　　沐祁归微微侧身，躲开攻击，一脚踢上汪参将的小腿。

　　汪参将不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站在不远处的几人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齐齐愣在原地。

　　汪参将吃了一嘴的泥，气急败坏地冲他们吼道：“这女子会武，又来路不明，定是匈奴派来的奸细，你们还不赶紧过来抓住她！”

　　沐祁归带来的骑兵闻言立即进帐，分列两侧，“大胆，这是皇上亲封的五品隐剑将军，沐将军。”

　　还没爬起来的汪参将双臂一抖，差点又摔一跤，“沐……沐祁归？”

　　不是说，皇上已经架空了沐祁归吗？
　　怎的连个信儿都没有，突然就命沐祁归来了雁陵关？

　　“正是。”
　　沐祁归似乎看出了汪参将的疑惑，颔首浅笑，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本将一接下圣旨，就快马加鞭赶来了雁陵关。你们或许还没能收到信儿。”

　　原本愣在原地的几人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行礼赔罪。
　　沐祁归给的下马威，使得他们无法轻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汪参将后知后觉地跪起身子，“属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沐祁归没有工夫再与他们周旋，看了一圈没瞧见刘参将的身影，想起他这时应该还只是个烧火的小兵，吩咐道：“去伙房把刘大寻来。”

　　众人又是一愣。

　　不是说救援夏副将和冯副将刻不容缓吗？
　　突然提什么伙房？急着吃饭？

　　沐祁归懒得与他们解释。

　　营帐外已经有人得令过去了。

　　刘大被连拉带拽地一路小跑进大帐，一头雾水，惴惴不安地跪地行礼，他想不通新来的将军做什么要见自己。

　　来前他也问了传信儿的人，奈何对方也是一问三不知，只顾闷头带路。

　　至于隐剑将军，刘大是知道的。
　　冯副将回回喝过酒，就喜欢说起这位传奇一般的女将军。

　　刘大听闻了不少她的故事，心里早就钦佩不已，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她召见。

　　对了，冯副将也不知怎么样了，这都一天一夜没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大这边还在胡思乱想，头顶突然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严的清亮声音，“刘大，本将有意任命你做参将，随本将前去营救被匈奴围困的夏副将和冯副将。”

　　刘大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还略显稚嫩的女将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沐祁归勾起唇角，如前世一般，认真地问道：“你有没有胆子接这任命？”

　　刘大莫名有些恍惚，仿佛他曾经在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仿佛他的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效力于眼前这个人。
　　他鬼使神差地郑重点头。

　　伙房的刘大转瞬间就成了刘参将，冒犯过沐祁归的汪参将又慌乱又屈辱，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

　　等他们回过神来，沐祁归已经抽拔出一支骑兵，带着刘参将整兵出发了，全然没有要他们同去的打算。

　　众人都开始琢磨新来的将军是何用意，一时间大帐里寂静得针落可闻。

　　*
　　甲胄兵戈碰撞，轮换下来的士兵挤在一起，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冯子衍稍作休整，走过来想要替换守着山谷口的夏景行，“你也去歇歇吧。都一天一夜了，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夏景行死死握住鳞纹紫金刀，执拗地盯着狭窄的谷口，一动不动，时刻保持戒备。
　　他虽两眼血红，形容憔悴，可周身依旧杀气腾腾，仿佛随时要与突袭的匈奴人决一死战，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冯子衍见夏景行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岂能不知他是悔恨愧疚。

　　这一遭中计，死伤惨重。
　　一天一夜里，数波弟兄尝试突围，意图回营报信求援，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等来援军。
　　若是等不来，他们恐怕就要葬身此处了。

　　冯子衍想着，仰头看了一眼四周高高的山壁，雪落进他的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冯子衍眯了眯眼，轻轻一叹，挨着夏景行旁边坐了下来。
　　他一贯自诩风流，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只是比起周围人的狼狈，他还是保有几分气度。

　　山谷里越来越冷，冯子衍一时分不清自己想不想要雪停下来。

　　若不是因着山壁高耸，雪又下得大，山谷外的匈奴人早就用投石机和火攻将他们围死在这里了。
　　只是，同样的，山谷里没什么躲藏的位置，也生不起火堆，雪再这样肆虐下去，他们迟早不被围死，也会被冻死。

　　山谷里人人绷着一根弦，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时间，空中只有风雪萧萧。

　　渐渐的，冯子衍有些失神，在这样茫然无措的时刻，他的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烈红的模糊身影。

　　“景行，你说我们要是死了，棺椁运回京州，沐家小姐会不会哭一场？”
　　冯子衍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突兀得令夏景行冻红僵直的指尖颤了颤。

　　她？
　　她也会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