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唐辞水

4、第 4 章

　　散称区的丧尸已经发现沈妧，再来不及多思考其它，她粗略估量三只丧尸和自己的距离，迅速做出决断，拣最近的那只丧尸冲了过去。

　　路过那只黑色幼猫时，裤脚有被往下拉扯的感觉，行走间似乎有什么在不停撞击着她的小腿侧。眼风一扫，那只幼猫看着毫无攻击力，此时却张开拇指大的猫嘴咬在她的裤脚上，嘴里呜呜直叫唤，眼里闪着……姑且算是凶光，整只猫就这么挂在她的小腿上，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跳，毫不松口。

　　这只幼猫明显不是丧尸，她从前其实也很招动物喜欢，怎么这只幼猫第一次见她就这么仇视。

　　沈妧默了一秒，移开视线，举起钢棒砍翻了面前穿着营业员服装的丧尸。被砍破的肩胛处流淌出殷红血液，总给她一种正在杀人的错觉。

　　丧尸没有疼痛感，这一砍只是让它摔倒在地，毫无其它作用。沈妧抬起右脚，瞥见仍死扒在腿上的小黑猫，放下换了另一只脚，踩住了丧尸的背部。

　　得亏现如今这些丧尸速度慢，否则她这一换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吼——”

　　分神间，丧尸的嘶吼声传来，仿佛就在耳后。沈妧心中一凛，来不及回头细看，已经条件反射转身闭眼一脚匆忙踹出。

　　说好的末日开始丧尸动作慢呢？这只丧尸跟其它的怎么不太一样？

　　一道庞大沉重的黑影向后仰倒，身边跟着一团害怕得喵喵叫的小黑影。她这一踹，没防住将那只幼猫也一道甩了出去，落脚点正是那只丧尸的胸口。幼猫茫然无措地踩在丧尸衣服上瑟瑟发抖。

　　沈妧纠结了一瞬。吸猫是病，得治。她疾步上前。

　　期间，丧尸的手已然抓向幼猫。而沈妧离它却尚有一段距离，来不及救了。

　　“喵——”随着一声刺耳的猫叫，一只母猫从货架后冲出，利爪一挥，在丧尸手上留下三道森然爪印，轻巧落下，扭头叼住幼猫后颈皮就要撒腿离开。

　　如果这一爪是落在正常人类身上，也许能让那人吃亏退后，可惜被病毒感染后的丧尸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那一爪对它而言没有任何用处。那只丧尸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冷不防拦腰抓住尸口救子的母猫。青黑的手指宛若五根铁条，紧紧箍住大猫，往嘴的方向送。

　　母猫口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摆动四肢，扭动全身挣扎。许是明白再也挣脱不出，她松开嘴，让幼猫茫然地落在丧尸身上，碧绿猫眼抬向沈妧，喵了一声。

　　沈妧这才看清，这只猫右耳处有一块黑色的皮毛，并非全白。难怪能生出全黑的后代。

　　母猫见她没反应，又喵喵叫了几声，便不作声地盯着她。

　　沈妧一愣。她竟然从一只猫眼里看出哀求的意味。

　　尔后一声凄厉的猫叫，丧尸咬上了母猫的脖颈。她抹了把脸，冲刺过去伸手去捞幼猫，正想抽回手，谁知这只速度有异的丧尸身侧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情况？作为一只丧尸居然还有智商？说好的末日初期速度慢傻大个只知道吃呢？

　　沈妧心里不断吐槽，手上不停，滑向钢棒顶端剁骨刀，握住刀柄，朝丧尸的手腕砍去。正专注间，双肩突然被握住，随即脖颈一阵剧痛，她禁不住仰头一声急促的痛叫。一手摸向脑后，果不其然触到一颗埋在她颈间的脑袋，忍痛蓄力一掰，长叫出声。

　　将幼猫丢出，沈妧顾不及脖子间汨汨涌出顷刻淋湿衣领的鲜血，喘着粗气踹远左手边的丧尸，回头踩在身下丧尸脸上遽然连斩几下脱身。右手边的丧尸好不容易爬起，复又扑过来，速度比之她刚进超市时，快了不止一倍。

　　沈妧举起钢棒挥出，待那只右边丧尸被动退后，快速回身，对准被她踩住的丧尸，就是狠狠的一刀。身下丧尸顿时不再动弹，口中的母猫也已血肉模糊死去多时。

　　沈妧抬手捂住脖子，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溢出，激发着剩下两只丧尸的凶性。

　　“你被咬了……你被咬了！你也会变成怪物——”门口处站了一个陌生男孩，看着跟沈妧年纪差不多，不知道看了多久，两眼盯着沈妧不断流血的脖子，指着她放肆尖叫着退后几步，转身跑得没影。

　　沈妧眼前发黑，失血过多外加贫血产生的无力感，让她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思考那个男孩的事，凭着本能踹翻其中一只丧尸，踩住它的脖子，对着不断扑上来的另一只丧尸只知一阵没目的地胡砍。不知几刀过后，那只丧尸像是失去发条的木偶人，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只脑袋犹如被砍烂的西瓜一片狼藉，看不出本来面目。

　　如法炮制，待脚下的丧尸也被解决，沈妧耳外似乎被谁放了一道屏障，雨声、猫叫声，以及超市外丧尸的嘶吼声如同隔世而来，渺渺茫茫。她躺在地上，只能听见自己缓而沉重的喘气声和嗡鸣，浑身一阵一阵发冷。

　　这种濒死的感觉似曾相识，沈妧并不陌生，令她犹为厌恶。

　　不知过了多久，沈妧坐起身来，靠在身边货架上，眼前一切已清晰可见，她沉默地看着躺在面前一动不动的尸体。它的眼睛还张着，茶色的眼珠黯淡无光，胸口无起伏，颈间的血液流淌铺陈开来，鲜艳得刺目。

　　她沉沉地叹了又叹。时也命也。

　　此时六月，虽然连日暴雨，但室内依旧闷热，尸体放久，仍然会因为温度加速腐烂。

　　她休息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冰柜旁，将里面冰冻着的食物全部取出，随意地仍在一旁，然后径直飘到活鱼区，环顾四周，拿角落里的水桶接了满满一桶水，倒进清理干净的冰柜里。来去五六趟，终于将冰柜里装满了水。

　　沈妧回到那具血液仍在涌出的尸体前，两只手分别穿过腋下腿弯，将尸体毫不费力地抱起，轻轻地放进冰柜中，鲜血在水中犹如红色的墨水飘逸开，渐渐染红所有的水面。

　　末日初期，水电站还没被严重破坏，全市电力尚能持续供给，但随着时间流逝，总有一天电力不继，冰柜再也不具冷冻功能，到那时就需要冰块来保证尸体不腐。

　　虽然冰块融化后，难保尸体不腐，但能多一时便是一时，姑且算是她的私心作祟。

　　沈妧愣怔地看着尸体惨白的面部，取下它戴着的黑框眼镜，留恋地看了最后一眼，合上盖子。

　　硕大的冰柜宛如一口白色的棺材，除非亲见，谁也不知道里面还藏了一具尸体。

　　她转身回到货架旁。那根钢棒静静地躺在地上，再远一点的地方，那只幼猫拿毛茸茸的猫爪轻轻地拍打母猫的遗体，软软地喵叫，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只是沉睡，并不理会它。它蹭了蹭母猫，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叫声渐渐变得尖利，动作也愈来愈大，顶得母猫遗体从丧尸嘴中滑落，在白色地砖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沈妧站在一旁看了很久，脑中晃过母猫临死前的眼睛。脚下的钢棒诡异地飞起，恍若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控制着它，连着飘起的幼猫一起分别落入她的手中。

　　“她已经死了。”沈妧捏住幼猫的后颈皮，明知它听不懂，却还是说了这么一句，不知究竟是说给猫听，还是说给自己。

　　她回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将母猫也放进了冰柜中。幼猫趴在冰柜上，挠了挠玻璃，朝母亲哀哀地叫唤。

　　“走了。”沈妧伸手就要穿过幼猫肚下捞进怀里，哪知幼猫扭头咬住她的手，只得改为拎住后颈皮，对幼猫喉间恐吓的低吼声充耳不闻，“不愿意也没用，你妈妈选择了我，正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负责。乖。”

　　这什么熊孩子，碰见丧尸的时候，怂猫一个，对她这位日后的铲屎官倒是凶得不行。

　　暴雨还没停。沈妧走出超市，身后两只偌大的行李箱，仿佛有生命般自行跟在她身后。

　　雨中丧尸晃荡着，追在几个奔逃的男女身后，尖叫声求救声骂娘声四起。这些被丧尸追着四处逃逸的人，大约和她一样，猜到了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从而出来寻找物资，为以后做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超市里耽搁的这十几分钟内，这些丧尸速度居然已经变化到这个地步。

　　思考间，两只丧尸发现了沈妧，一左一右围追上来，还剩一米的时候，却好像撞上了什么屏障，“砰”地飞了出去。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又爬起冲来的丧尸，摸了摸鼻子，躯体果然是束缚。

　　大概因为经历过一场生死，对于周围求救的人，沈妧视而不见，并不想再节外生枝，坐进了车里，启动朝家里驶去。

　　白茫茫的车灯在雨中显得有些昏暗迷蒙，透过车窗，沈妧的脸煞白到毫无血色，颈间皮肤光滑，衣物清净干燥，先前被丧尸咬伤流出血液，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