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唐辞水

5、第 5 章

　　红色的轿车在暴雨中涉水而过，水声四溅。道路两旁停留着不少小区内业主的车辆，使得本就窄小的水泥路更加拥挤不堪。

　　雨刷刷去挡风玻璃上不断铺开的雨水，断断续续清晰的视野中，沈妧隐隐约约看到很多小区高楼上窗户背后站着人，透过玻璃正在打量着她的车子，有些玻璃上甚至沾染着刺眼的血迹。

　　她收回视线，一只身着男士白色短袖的丧尸从斜前方冲出。

　　沈妧左脚惯性踩向刹车，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会动的怪物已经不是人类，顿了一顿，放在后座的剁骨刀仿佛拥有自主意识般，挣脱缚住刀柄的透明胶带，从刚刚打开的后座车窗飞出，在空中留下一道弧形残影，劈向丧尸颈间。

　　丧尸头颅跌落进积水中，身体四肢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划动，尔后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僵硬地重重摔进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沈妧驱车路过那具无头尸体，有点不自在，双手有点说不清的控制不住的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过于兴奋。

　　其后又接连遇见几只丧尸，好在小区住户大多因为暴雨，足不出户，而那些上班族则因为时间太早还没来得及出门，变成丧尸的人类又并不懂怎么开门，故而除了一些工作需要起早的住户，小区内的丧尸目前并不多，很容易解决。

　　但后期恐怕丧尸就能走出家门了。根据众多丧尸小说的设定，人类在这场灾难中绝境与机遇并存，存活下来的人类会一次一次进化。然而进化的不只是人类，植物、动物也会进化，甚至丧尸的破坏力也会越来越大，直至能够直接破坏防盗门，游荡到外面的世界。

　　大自然并不厚此薄彼。

　　这对两次工业革命后的人类社会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太多的人类享受现代社会带来的便利，自身机能削弱甚至退化，而以往带来便利的机器设备将会因为电路破坏等等原因不再运作，甚至成为部分人类丧命的罪魁祸首。后天的生理机能落后，将使得人类在这场自然主导的末世生存筛选中不具优势，或者处于劣势。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沈妧。

　　沈妧驱车回到自家楼下停好车，后备箱自动打开，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从里面飘出立好，跟在她身后上了楼梯。

　　看着紧闭的一楼楼梯口大门，她皱了皱眉，不知道是谁把这道门锁上了，也许是为了阻挡里面的“人”出来，又或许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进去，然而对于想要上楼的人来说却是关上了一条近路，不能乘电梯，只能爬楼梯。楼梯上遮遮掩掩，视角难以企及之处，谁知道会不会就藏着一只丧尸，闪躲不及之下被咬到，也是有可能的事。

　　门上有几道浅浅的带着血迹的爪痕，像是什么动物留下的。沈妧回头，身后的楼梯上逶迤着浅淡的血液，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看来关上这道门的人是为了躲避门外的“人”。

　　这道锁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但对于沈妧来说，则不值一提。

　　只听“咔哒”一声，门锁自动打开，门把手诡异地下压，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握着它。

　　大门缓缓打开，门后黑暗无光，沈妧抬头看向头顶的声控灯。电灯闪了几闪，终于发出稳定的黄色亮光。

　　她朝门内踏进一步，尚未站定，左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气声，一道银光闪进眼内。她果断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人已立在楼梯拐角扶手上。

　　袭击她的是一把菜刀，终日拿剁骨刀砍丧尸，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差不多的武器袭击。

　　还晓得借助菜刀，说明来人不是丧尸。

　　沈妧出声：“你好，我是楼里的住户。”

　　那边没有反应。

　　沈妧揉了揉太阳穴，又试探着道：“我只是想上楼，没有其它……”

　　“小妧？！”还没等她说完，那人自己从墙后走出，一米五近一米六的身高，三十岁左右，是个还算年轻的女人。

　　沈妧同样错愕：“小姨？怎么是你？”没想到这个刚才和她还剑拔弩张的人竟是自己的小姨庄枚。

　　不怪她没料到，庄枚一个人住在腾龙小区前面的新为小区，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平时除非节假日，很少来沈妧家中，有事也更多通过电话联系。

　　之所以如此，其一是因为庄枚在一家零件装配厂工作，早班晚班轮换，除却周末可自行申请加班或者不上班，周一到周五要工作十二小时，工种单一枯燥。每天上完班累得根本不想动，周末不申请加班的时候也只想待在床上睡懒觉，走亲戚还不如多休息。

　　其二则是因为庄枚对沈爸很不满，认为沈爸配不上亲姐姐庄女士，为人不负责任没担当。有一年沈爸和庄女士闹离婚，庄枚气不过，当着面大声斥责沈爸“不是男人”，从此结下梁子，只要沈爸在的时候，庄枚都不愿意去。

　　庄枚心有余悸：“今天早上起来，和我合租的室友变得很不对劲，老是想咬我，我又打不过，只好逃到外面，结果没想到外面全都是像我室友那样的怪物。我没地方去，只好逃到你们家来。刚到楼梯口，从上面滚下来一个人，看到我就朝我扑过来，我一害怕，赶紧躲进大门里面锁上了。好一会儿才没了声音。”她拍拍胸脯，又疑惑道，“小妧，你怎么站在扶手上，赶快下来。”

　　“……”沈妧沉默了一下，慢吞吞地爬下扶手，“小姨，你怎么不上楼？”

　　“电梯坏了呀。”

　　也是，腾龙小区是旧小区，各种设施年代久远，连小区路灯都时好时坏。更何况如今暴雨，积水流进地下室，浸入负一层的电梯，使得电梯无法运行的事，过去也不是没有碰到过。

　　电梯被堵死，而今之计，只能爬楼。

　　沈妧从间隙中仰头望向高楼深处，层层叠叠的水泥阶梯边缘和红漆扶手，握着剁骨刀，踏上通往二楼的第一级台阶：“小姨，跟在我后面。”

　　庄枚不同意：“说什么瞎话，哪能让你一个孩子开路。”

　　沈妧笑了笑，指了指两个行李箱：“小姨你知道我为什么是从外面回来？那两个箱子里又装得是什么？”

　　庄枚惊疑不定。

　　沈妧道：“爸妈和沈浩高烧不退，我去外面找药顺便补点吃的，都在那两个箱子里了。你也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仅没受伤，还带回了物资，这说明我能保护好自己并且有余力杀死那些怪物。”

　　庄枚迟疑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摸了摸沈妧身上的衣服：“连衣服都没湿一点，看来是我多想了，可是……”

　　沈妧眼睛不为人知地闪了闪：“小姨，具体的等会儿回去我再解释，现在我们先上楼再说。”

　　庄枚只能看着自动跟在沈妧身后的两个箱子，咽下心中越来越多的疑惑，举起菜刀自卫。

　　两人尽可能放轻脚步，踏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她们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避免引来暗中的丧尸。

　　每一楼都会经过一个楼梯口。幽暗的楼梯口像一头张开嘴的怪兽，引诱人深入，然后连皮带肉不吐骨头吞下。

　　庄枚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只要有一点声音都能吓得她呼吸变得急促，进而喉间克制不住地溢出小声的惊叫。

　　对比起一心注意动静，丝毫没有惊慌的沈妧来说，她表现得反而不像一个已经三十几岁、颇有阅历的成年人。

　　或者说，沈妧镇定得太不寻常。

　　平时不到四分钟的路程，两人走了将近十分钟，好容易六楼的标识出现在眼中，庄枚微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放下，撞门的巨响骤然从五楼升上来，她一哆嗦，脚下踏空，身体顺势前扑，膝盖狠狠地磕在台阶上，剧烈的疼痛下，她禁不住“啊”了一声。

　　四周乍然寂静，然后像是达成了什么条件，五楼的撞门声愈加激烈，依稀还能听到点嘶吼声。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在楼梯骨碌碌滚落的声音在两人头顶上响起，并随着时间流逝，直线距离越来越近。

　　“小姨，躲远一点。”沈妧肃声道。

　　庄枚还没反应过来，沈妧人已经爬上六楼楼梯口。一只和她当初遇到的差不多的怪人从七楼楼梯摔下，正好滚落到沈妧身前，身后血液洒了一路，青黑的爪子快速握上沈妧脚踝，张口就咬过去。

　　庄枚的心一刹那揪紧，奋不顾身冲上前去。

　　然后便见眼前银光一闪，再回神时，那怪人已经身首异处，鲜血四溅，有一滴甚至飞溅到庄枚脸上，还是冷的。

　　沈妧习以为常，朝楼上歪了歪头：“小姨，走了。”

　　“……”她侄女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直到进门，沈妧关上防盗窗，随手搁下钥匙，庄枚还在恍惚中。

　　沈妧也没有多说，一边头疼地思考待会儿怎么解释她的能力，一边拿房门钥匙依次打开家里的三间卧室，察看沈爸、庄女士以及沈浩的病情，根据昨晚查到的治疗方式，在三人的额头、手腕、小腿各放一条浸过冰水的毛巾，辅助药物，帮助退烧

　　一般来说，高烧的人类，最后要么在高烧中成为丧尸，要么在退烧后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要么还是普通人类，但在高烧时仍然需要进行降温，不然没等进化成功就会病死在途中，这也太憋屈了。

　　换了两遍水，庄枚终于缓缓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刚张嘴，沈妧抽空递给她自己的手机，打开之前为让沈爸庄女士更好地理解末世而总结的文档，示意她看完，走开继续退烧大业。

　　半小时后，庄枚叫住沈妧：“所以你那些可以让东西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还能让箱子自己跟在后面的能力，是因为这个这个……”

　　“末世。”沈妧提醒了一句。

　　“对对对，你那些能力是在末世中进化出来的？”庄枚惊讶地问道。

　　沈妧点了点头，虽然不完全是，但这么说也不全错。

　　“这上面说，这些能力属性一般分为金木水火土，还有风雷和精神系，你的是哪一种？肯定不是前七个。”

　　“我也不知道，毕竟除我以外，我还没见过其他进化出这八种能力的人。而且这些信息都是从小说里得到的，和现实也许会有出入，除了这八种，还有其它能力也说不定。”

　　沈妧摊了摊手，鸡贼地没承认也没否认。

　　“算了算了，有能力就行，管它是什么。”庄枚按灭手机屏幕，担心地探头朝向三间卧室，“你爸妈和你弟只要降温，不需要吃点什么吗？等会儿我煮点粥，给他们喂进去。”

　　沈妧也很愁，也不知道最后三个人到底是什么结果，如果任何一个变成丧尸，她该如何应对，像对付外面那些丧尸一样吗？她觉得她极有可能下不去手。

　　沈妧和小姨一起艰难地给昏迷着的亲人喂完白粥，手上已经黏黏糊糊沾了好些米糊，用来擦拭漏出嘴角的白粥的餐巾纸也散落了一地，塞满了垃圾桶。

　　沈浩和庄女士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但沈爸的体温仍然没有变化。

　　沈妧忧心忡忡地收好瓷碗和勺子，走出房间，锁好房门。

　　她并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亲人变成那些人畜不分的怪物，但她必须锁住门，以防最糟糕的结果来临时，变成丧尸的亲人无法踏出房门伤人。

　　庄枚早已喂完亲姐姐和侄子，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即使没有打开扩音器，沈妧仍然可以听到公式化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沈妧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怎么了？”

　　庄枚焦急道：“也不知道信号怎么回事，你外婆外公的电话都打不通，外面这个样子，他们两个老人哪有自保的能力？”

　　电话打不通，也许是两个老人居住的地方的基站已经被破坏了。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三间卧室内昏睡着三个病人，庄枚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战斗力更别说了，有也等于没有。

　　不管怎么算，救援两个老人的任务只能落在沈妧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