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唐辞水

15、第 15 章

　　鬼？

　　众人心有灵犀地默默看向门外的那个小姑娘。长相清秀，扎着简单的丸子头，白色的短袖，配上一条黑色九分紧身裤，脚上一双小白鞋，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轻轻一笑，嘴角就露出一口小小的酒窝。怎么看怎么不像恶鬼。

　　“操，死小子，瞎喊什么！丧尸也就算了，大中午什么鬼不鬼的？不是，你小子耍人能不能找个像样点的借口？”

　　几个人走去拨弄瘫在地上的男孩，发现他竟然腿软得站不起来，呆愣愣的，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军人无奈，只好指挥其他人一起帮忙把沙袋搬开，打开大门，放货车进小区，然后重新规整。

　　沈妧跟几个人礼貌地道了谢，坐在挡板旁边，临走时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孩。

　　一直死盯着她的男孩脸色瞬间愈加惊恐，受不了地惨叫一声，居然直接昏死过去。

　　沈妧淡定地回过头。

　　目睹一切的江鞅掠过她嘴角没来得及消失的酒窝，眉角微挑，漆黑的眼里像泼了墨。

　　小区内道路狭窄，货车缓慢行驶。

　　听那个叫林余的人说的话，小区里的居民现状并不乐观，食物短缺，只怕用水也很成问题。他们的车上有几大袋食物和矿泉水，大大咧咧地拿出来简直是明晃晃等着被群起而攻之。

　　等到一行人行过一个地下车库，很快明白想偷偷把物资送上楼是不可能的。

　　几个车库里都住着人，阴凉的草坪和道路上也都是人，应该是逃难到此。形容狼狈，神情迷茫绝望，衣服又脏又破，还沾染着血迹，路过时能闻见一股浓郁的馊味。

　　沈妧其实是闻不到的，但看那些人的外表，以及两个老人偷偷捂鼻子的动作，也能猜到味道应该不怎么好闻。

　　江鞅也丝毫没有反应，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向儒雅的眉眼在专注观察周围的时候隐隐显得不近人情。

　　当他们把物资运下车时，那些人有的捏着压缩饼干，有的两手空空，全部伸长脖子看向这边，极度渴望到发绿的眼神令人发颤。

　　“奶奶，我好饿……”一个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小女孩牵着旁边老人的手，忍不住摸着空瘪的肚子，原本水润的大眼睛此刻黯淡无光，“我以后都会乖乖吃饭的，再也不挑食了，能不能奖励囡囡一小块软软脆脆的小饼干啊，一小块就好。警察叔叔发的饼干太硬啦，囡囡都咬不动。”

　　正在吃的人看向手里的食物沉默着。军方每天按人头定时定量投放水和食物，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袋压缩饼干，还要分三顿吃，味道差也就罢了，关键还难咬，兑水吃才稍微好一点，但也不过尔尔，根本吃不饱。从前吃得饱还可以挑剔的日子，和现在没得吃的日子对比强烈，巨大的落差让人无所适从。

　　现在却有一群人大大咧咧地把一堆食物当着他们一群饿鬼的面拎下来。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的声音。

　　终于有个男人忍不住，大叫一声，眼神凶狠地一跃而起冲向离他最近的江鞅。还没摸到装着食物的袋子一分一毫，额头上就传来一抹冰冰凉凉的触感。他抬头一看，顿时冷汗直冒。

　　顶着他的是一把枪。那个看起来脾气最好的男人架着枪，嘴角挂着暄和的笑：“抱歉，这些不能给你。”语气随和，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气。

　　“天哪！是枪！”

　　“枪！他们居然有枪！”那些人纷纷低呼。

　　“好、好的。”那个冲出来的男人结结巴巴，立时吓得不知所云，脸色青白，同手同脚退回原地。

　　在严禁枪支的地方，枪支突然出现，因为未知而极度危险，只会带给人莫大的惧怕。

　　沈妧默默地把抽出的刀放了回去。江鞅的速度太快了，她刚升起刀，枪已经落入他手里，抵上男人的脑袋。果然是阳光太毒辣，她的能力削弱严重。

　　一行人转身上楼。

　　直到将那群人渴望的目光甩在身后，外婆期期艾艾地问能不能送点食物给那个小女孩。

　　沈妧没答应。在一群濒临崩溃的人面前拥有比他们更多的生存必需品，却没有守住所得的实力，只会得到又失去，反而害了她们。

　　沈妧走前就坏掉的电梯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行人认命地爬楼。几乎每一个楼层都能听到房间里传来或大或小的可怖的吼叫，以及身体疯狂撞击房门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小区里人手不够，战斗力不足，支撑不起无谓的牺牲，才没有及时清理，任由这些丧尸被关在里面。

　　隔了一个星期之久，再次站在家门前，沈妧很久才鼓起敲门的勇气。她害怕开门见到的是四只长着亲人面容的丧尸。

　　来开门的人是沈浩，上下还算清爽，也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活力四射，看来也没有挨饿。沈妧放下心。

　　沈浩看清来人，十分惊喜地叫了一声：“姐！”立马转过头朝里面大叫，“妈！小姨！是姐！姐带着外婆外公回来了！”

　　沈妧从他惊喜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为什么沈浩没有喊沈爸？不在家？可是不在家又能去哪儿？

　　疑问在之后得到了解决。

　　庄女士和庄枚都是女性，情感丰富，见到她和两个老人都红了眼眶，连忙把人都让进屋。庄女士虽然欣喜于她把老人路远迢迢带了回来，却还是责怪她的自作主张，还有人都吃不饱，居然还养猫。

　　面对明显生气的庄女士，沈妧只能双手放在膝盖，表面乖乖接受唠叨，实则悄悄向两个老人求救。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有机会提及沈爸。

　　庄女士三人都缄默下去，最后还是庄枚先开了口：“你爸在你走后不久就变成了丧尸。我们谁也下不去手，一开始把他堵住嘴绑在卧室里，门也锁好了。可是有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就跑了出来，差点咬伤你妈。小浩觉醒了雷系异能，但不稳定，经常使不出来，那次为了保护你妈，一急手心里就出现一个雷球，赶巧就打在你爸头上穿过去。后面你应该也猜得到。”

　　庄女士抹了抹眼泪。

　　沈浩自责地揪头发，带着哭腔后悔道：“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沈爸变成丧尸，不再认识他们，甚至渴望他们的血肉，但血缘和亲情却无法随着沈爸的变异而斩断。失手打死长着沈爸面目的丧尸，对于沈浩来说，无异于亲手弑父，这对于一个二十岁还没跨入社会的大男孩，压力无疑是不可承受的。

　　沈妧不止一次想过这样的场景，真正面对时，却只剩下无力和麻木。

　　庄枚也觉醒了异能，是水系。不过因为末世刚开始，能力并不强，使用时又容易力竭虚脱，一天最多一盆水，对比小区里的水量需求，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没有被军方委以重任。

　　按理说沈浩应该可以，可惜目前还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雷电，攻击起来六亲不认。

　　庄女士还是普通人。

　　当初沈妧留给他们的物资确实不剩多少了。本来加上冰箱里的蔬菜肉类，足可以多坚持十五天，然而电力在她走后不久也停了，冰箱没办法制冷，天气又热，很快肉类腐烂发臭，蔬菜失去水份。

　　到是水没有断掉。起初没有人敢食用，直到后来军方那边证明高温可以杀死丧尸病毒。而且幸运的是，小区有备用电箱，每天中午会开一个小时，并且天然气目前也还可以使用。

　　水源不成问题，可食物仍然短缺。况且如果没有在一定时间内建立起基地，维护水电站和相应设施，迟早有一天，水和天然气会停掉，备用电箱也会没用。而他们这些物资也总有耗完的时候。

　　沈妧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她现在根本不用进食，但庄女士他们却是必须要补充必要的原素，比如维生素。光靠那些维生素药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难道要直接自己种吗？

　　“但是那些泥土里可能都有病毒，这样种出菜也不能吃吧？”沈浩挠了挠头。

　　“结果应该是对半分的。就像同样的病毒，一部分人进化出异能，一部分人还是普通人，一部分异变成丧尸。这些种出来的蔬菜应该也会有一部分还是原来的口味，可以食用。”沈妧分析。试试嘛，种出来最好，失败了再另想出路。

　　仔细一想，是挺有道理的。但是要怎么分辨哪些是能吃的部分，哪些是不能吃的部分？

　　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看他们讨论的江鞅不疾不徐道：“可以用动物实验，比如，老鼠。”

　　沈妧眼睛一亮。对啊，除了人类和植物，动物也有同样的两个方向，有丧尸动物的同时，必然也存在正常的个体。他们为什么不能让动物帮他们试吃呢？

　　至于种子，超市里多得是，来来去去搜集物资的人对种子并不感兴趣。水有自来水，高温过后，也能提高种植的成功率。后期庄枚异能渐渐强大，一天也可以得到更多水源。

　　至于怎么种。两个老人都是种菜的一把好手，庄女士从小能干，庄枚也不差。其他人就都不太在行了。

　　但沈妧和江鞅能打且不废食物，和尚神叨，预言挺准。总而言之，两个字，有用。

　　庄女士、庄枚和沈妧慢慢看向吃得欢快、手里闪着电光但没用的沈浩。

　　庄女士敲了一下桌子：“少吃点。”

　　沈浩：“……？？？”妈，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趁着天还没黑，庄女士简单地分了一下房间。三间卧室，两个老人一间，其他女性一间，其余男性一间。

　　然后各自洗漱，各回各房。

　　等所有人都睡着，打地铺的沈妧从卧室地板上站起身，小心地瞧了眼床上熟睡的两位女性，转身穿墙而过，将团在纸箱里酣睡的小黑从头撸到尾巴尖，直到它在睡梦中炸毛，才心满意足地飘过大厅，熟门熟路穿出大门。

　　白天消耗太多，她需要夜晚恢复精气。

　　然而沈妧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同样不需要睡觉的某人沉在黑暗中，将她的诡异行为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