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唐辞水

13、第 13 章

　　几个军人呈扇形包围住那和尚，命令他后退到路障前面。和尚充耳不闻，仍然竖掌缓慢地往前走，慈眉善目，周身超尘拔俗的气质，和那些大慈大悲的佛像像了七八成。

　　车上的一群市民往外探出身体，表情都很愤怒，但又怕声音太大引来丧尸，都憋着不说话。

　　虽然那和尚疑似受到病毒感染，但毕竟目前还是有理智的正常人，军人也不可能像对付丧尸那样开枪射杀他。场面一时僵持。

　　偏偏那和尚脚步不停，脸色变也不变。

　　一边是群情激愤的市民，一边是疑似被咬的和尚，站在中间似乎是队长的军人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退后！”枪口几乎要怼在和尚圆溜溜还反着光的脑门上。

　　本来还一副得到高人模样的和尚一秒破功，深吸了口气，整个身体往后一仰：“警长别别别，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真是前来寻人。小僧若是有一句假话，就罚小僧这回之后，再无重见天日之时。警长你是不晓得塔顶有多黑……”一张嘴哔哔叭叭，话不停朝外蹦，直往人脑袋瓜上砸。

　　有几个人被烦得受不了，站在军人后面吼道：“叫你走你就走，怎么那么多话？”

　　“什么贫僧警长小僧小和尚的？什么年代的啊你？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唐僧念经啊你？”

　　“赶紧走吧！被那些怪物咬了还想连累我们？再不走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和尚“哎”了一声，语速飞快:“这位施主，恳请放下砖头，立地成佛，有话好说。小僧臂上的这口牙印并非怪物所咬，小僧若是有一句假话，就罚小僧此次之后，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施主你是不晓得塔顶有多黑。如今的小和尚亦是一代不比一代，愈发不负责，打扫塔顶时常偷工减料，害得小僧自上回出世到如今不知吃了多少灰尘。小僧方醒那会儿……”听得人一愣一愣的。

　　“停停停停停！你怎么跟按了加速键的复读机似的！还有完没完了！你这牙印不是那些怪物咬的还能是谁咬的？！”

　　和尚又“哎”了一声:“施主，话不能这么说。小僧虽不晓得复读机是何物，但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好话。这口牙印确实并非怪物所咬，乃是小僧的一位小友。施主请看，就是小僧怀里的这柄拂尘。小僧若是有一句假话，就罚小僧此回之后，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将才小僧说到哪儿了……哦，小僧方醒那会儿，身上皆是灰尘，想讨一桶水去去世间污秽，却连个人影都没寻见，小僧想许是今日小和尚们又偷了懒。结果等小僧下了塔顶出了塔门，满眼皆是入了我执的施主们，印堂俱都煞气冲天，追着小僧……”

　　和尚又念起“经”来，气得那几个人直跳脚，气氛变得莫名，场面一时非常好笑，冲淡了末世和死亡带来的恐怖氛围。

　　坐在车里的沈妧噗嗤笑出了声，旁边大车上的群众本来义愤填膺的，现在一个一个都忍不住偷偷发笑。

　　连站在江鞅旁边的军人都有些绷不住，干咳了几声，回过头说:“既然你们两个都是异能者，并且实力都还不错，那我也就不继续拦着了。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市里怪物数量巨大，远超你们的想象，我们曾经在市里连折两支小队，全部都是精英。”

　　军方都对市里的丧尸束手无策，难以想象它们已经变异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而现在也只过去一个多星期。江鞅和沈妧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凝重。

　　江鞅认真道:“谢谢，我们会注意的。”他沉吟了一下，又问，“不知道军队里现在有多少异能者？”

　　“多是挺多的，这几天我们还吸纳了一部分，大概能有两到三个小队，三百多个人，各种各样的异能都有，挺神奇的，不过能力都还不强。但变异成怪物的士兵也多，很多昨天还是战友，明天就变成了必须杀死的怪物，很多士兵都下不去手，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去清理怪物。现在许多小队都是那一波变异潮之后重新整编的。”军人伤感地叹了口气，“你们先等等，我去和队长说明情况，队长同意后再放你们离开。”

　　他说完就跑到之前那个枪差点怼到和尚的军人面前，两个人你来我往交谈了几句，期间队长往这边看了一眼，神情很惊讶。

　　沈妧有点紧张。

　　一直暗中默默注视她的江鞅察觉她的情绪，轻声道:“别担心。”

　　如果他们不同意，担心也没办法。沈妧吐了口气，点点头。

　　那个话痨的和尚还在不停不休，仔细听已经重复到第五遍末尾，周围的人都憋笑憋得脸色通红。

　　其实大家到现在都明白，和尚要真是被那些怪物咬的，早就异变了，哪里还可能等到牙印都结了疤还表现正常。他们是被末世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如同惊弓之鸟，被一个普通的牙印吓得半死。

　　不过正常倒也不太正常，哪有正常人这么说话的。

　　一个长相喜感的胖子趴在大车窗边，逗弄道:“大师，印堂煞气冲天不是天师的说法吗？大师你不仅是和尚，还是个神棍啊？”

　　和尚回说:“施主误会了，小僧并非神棍，小僧怀里的这柄拂尘才是。”

　　“他居然知道神棍是什么意思！”胖子大笑，“那敢问大师，我印堂怎么样？是不是红得发紫，财运滚滚啊？”

　　和尚真抬头看了眼胖子的额头:“施主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胖子哈哈大笑。

　　“你运气真差！”旁边的女孩似乎是胖子的女朋友，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那大师再看看我怎么样？”

　　和尚目光往旁边移，吃了一惊:“女施主，你和这位男施主缘分不浅，俱都印堂发黑，近日将逢血光之……”

　　和尚突然不说话了，像被“灾”字卡住了喉咙。他眼睛扫过四周，睁大了眼，喃喃道:“今日是怎么了？小僧还是头一次在同一天碰到这么多印堂发黑的施主……”

　　这句话涉及的范围有些广，当即有人不高兴了，怒气冲冲道:“你这和尚瞎说什么呢！”

　　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那人都想冲上去揍那他。

　　吵闹声中，江鞅表情严肃，似乎真的把和尚的话听了进去，皱眉道:“他不像是说假话。你仔细听。”

　　沈妧本来还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看热闹，听他这么说，凝起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由远及近，连续不断，后面还跟着模糊地嘶吼声。

　　还没回过神，就听到有人愤怒大叫:“怪物！有人把怪物引过来了！一群混蛋！”

　　沈妧迅速开门下车，飞到车顶上。

　　路障前面高速开来一辆面包车，里面不知道坐了多少人，车身上都是血，血液滴了一路，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引得乌压压一片丧尸跟在车后面狂奔过来，地面都在微微颤抖。画面异常恐怖，任谁看过一眼，余生都得活在这场噩梦当中再也醒不过来。

　　紧接着，就有人指着江鞅和沈妧来时的方向惊恐大叫:“后面，后面也有！”

　　沈妧跟着望过去。后面也奔来大群丧尸，比前面少了一大半，但数量同样不可小觑。正常人的数量和丧尸悬殊巨大！

　　两面夹击，简直在劫难逃！

　　江鞅抓住沈妧的手，肃声道:“舍弃一辆车，不然你和我力量分散，我们都逃不了。让萍姨和虹叔上货车！你扶萍姨，虹叔交给我。”

　　沈妧立即反应过来，拉开后座车门叫外婆赶紧上货车。外婆年老，爬得很吃力。沈妧在她脚下运了一道阴凉的风往上一送，将她送进了货车车厢，就靠在外公旁边。返回小车时，江鞅已经将猫和后备箱里的物资全部运到了车厢上。

　　“啊——怪物！别咬我！救，救命——”

　　周围都是丧尸的嘶吼声，活人的刺耳尖叫。撕扯声，哭喊声，枪击声，碰撞在一起，场面空前混乱！

　　当初引来丧尸的面包车早已被淹没在丧尸群里，除了最初几声几乎刺破天空的惨叫，再也没能发出其它声音。

　　军方火力全开，机枪连连扫射，前面成片的丧尸倒下，后面更多的丧尸补上缺口，乌泱乌泱，根本不见少，很快就突破了密集的火线，冲进人群。不少人从一开始没能甩脱咬上来的丧尸，就又被五六个丧尸齐齐扑倒在地，身下的柏油路很快流淌出血液，大片蔓延。之前被和尚预言过有血光之灾的小情侣也被叠罗汉爬上窗侧的丧尸齐齐拖下车，未能幸免。

　　此时所有人才意识到，那个和尚一直以来都在说真话。

　　沈妧站在车下，操纵着剁骨刀砍去企图爬上车厢的丧尸脑袋，发现那个说真话的和尚居然还活着，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货车车头，脚法很奇怪，但偏偏每次都能躲过密密麻麻冲上来的丧尸。

　　和尚没什么趁手的武器，只能被动地躲避。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妧将脚边不知道怎么出现的长枪运起射向他:“和尚，接着！”

　　和尚愣愣地抱住枪，脚下不停:“女施主，出家人不可杀生！”

　　这时候还讲究这些。沈妧几乎要被气笑了:“不要也罢！”就要把枪再夺回来。

　　突然江鞅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控制着她的剁骨刀劈向她身后，一只丧尸沉重地砸在地上。

　　沈妧额头抵着江鞅的下巴，气势狠狠一滞。

　　江鞅眼眸漆黑，盯了一眼和尚，在她耳边沉声道:“专心点。”他很快就松开了她，转身射穿一头丧尸的太阳穴。

　　沈妧麻木，接着脸色瞬间凶狠起来。都怪那个不分场合的和尚！

　　和尚在后面大叫:“施主且慢！我佛慈悲，亦有怒目金刚！这枪小僧收了！”

　　沈妧龇了龇牙，一路砍杀丧尸到和尚身边，打开车门一脚将他踹了上去:“开车！”

　　“女施主，小僧只会开福特，如此大的铁皮从未开过，小僧做不到啊！”

　　沈妧一刀甩了过去。

　　“施主且慢！小，小，小僧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