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Chapter 31 ...
-
秦裕如用钥匙拧开出租屋房门，易渝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他盘着腿，腿弯处放了一张模拟试卷，提着笔半天写不下一个字，笔尖落到试卷上，墨水洇成黑黑的墨点。
听见门口声响，易渝抬起头来，望着秦裕如一步步走到自己对面，搬了个板凳坐下。
“谈谈吧。”
易渝把试卷叠起收好，冷静的双眼终于在问出口的瞬间有了波纹：“什么叫后天就走？”
秦裕如摊摊手：“计划提前，我爸在美国也有业务跟房产，全家都要过去。”
易渝问：“为什么？”
秦裕如再三犹豫：“.....因为我姐。”
“因为她什么？”
“因为她，”秦裕如像是即将被判刑的犯人，嗫嚅着，生怕说错一句就给彻底判了死刑，“她...她生病了，要去美国...”
“如哥，”易渝久久凝望着秦裕如，突然全身脱力般向后倒去，自嘲地笑笑，“你撒谎我还看不出来吗？”
秦裕如犹如心脏被钢丝割过，一秒也不想在出租屋里多待，更不想看见易渝枯井一样的双眼：“你别问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的，无论你怎么想都——”
“无论我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是吗？”易渝轻轻启唇，克制着自己不停起伏的胸膛，“无论我说什么，都不重要，是不是？”
“易渝！”
“你姐治病关你屁事！”易渝爆喝出口，“你们是有多亲啊，非得全都去？！”
秦裕如冷了下来：“说我可以，别带上我姐！”
“好！好！”易渝哆嗦着，从沙发上站起身，“说你！你有的是可说的！怎么着？去美国就不回来了吧？全家移民？哈！”
“你发什么疯！”秦裕如红着眼，痛惜地看着易渝大吼大叫阴阳怪气，“你能不能为我着想一下？大人决定的事情我怎么能改变！”
“那你能不能也为我着想一下！”易渝上前两步，脸贴着脸瞪着秦裕如，声调陡然生悲。
“我不想让你走，你不知道啊！”
秦裕如使劲闭闭眼，隐去这几天的疲惫，淡声说：“你知道我姐为什么去了医院吗？”
“她是个同性恋，被我爸发现了。去跟那个女生家长对峙的时候，那个女孩崩溃从家里跑出来，活生生被汽车撞死在我姐面前。”
秦裕如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当个茶余饭谈说着。
他看向易渝：“我姐疯了。”
“她就一个愿望，就想离这个城市越远越好。易渝，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让她这个愿望实现吧。”
“易渝，”秦裕如把思索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说出口，“你觉得要是你爸妈知道了咱俩谈恋爱，会怎么样？”
易渝完全傻了，不可置信地后退踉跄几步：“如哥...你是想说分手吗？”
秦裕如不回答，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秦洛的哭喊，还有秦润深涨起的青筋：“我爸...估计会甩给我一个巴掌，然后说没有我这个儿子。”
然后，秦裕如直视着易渝，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易渝，你想分手吗？”
易渝木然地摇着头，张着嘴舌头发干：“秦裕如，你说我自私，你难道不自私吗？你是怕了吧？”
秦裕如反问：“你不怕吗？”
易渝苦笑起来，抹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淌的泪水：“原来你给我的生日礼物是这个。”
秦裕如一言不发，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末了说了一句：“房子你可以一直住着，我交了一年的房租，你可以住到毕业。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秦裕如走了，两人在大吵一架后没有摔门摔桌子，甚至秦裕如关门的动作很轻，应该是怕吵着邻居。
易渝手机响了一下，是秦裕如在□□空间里发了一条：
“哥后天晚上飞机飞美国，欢迎送行~”
易渝把秦裕如设置成了特别关心，提示铃声是秦裕如自己录的，非要让他换上，肉麻的一句“宝贝儿来消息了。”
易渝愣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突然发狠把手机砸向地板，手机后盖打着旋飞入沙发底下。
他捶打着沙发，发泄够了又俯身把手机后盖捡了回来。
“如哥，多保重啊，”机场，秦裕如被一大群人包围，都是差不多大小的年纪，一堆半大小子抱着秦裕如又哭又笑。秦裕如人缘好，这些都是来送他的。
“明哥！”秦裕如在谭明肩膀上拍了一下，嬉笑道：“你都多大了还哭呢，高兴点，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兄弟我了。”
“不是，”谭明泪眼汪汪，“我一想到以后见不到洛洛姐，我就...我就控制不住...”
“去你的，”话这么说着，秦裕如不由得担忧地看向秦洛。秦洛没吵没闹，安静的过分，坐在一个行李箱上荡着双脚。秦裕如刚想把视线转回来，突然定住不动了。
人群外，易渝背着一把吉他正朝这边看，东探西看的像是在找人，猛地看见了秦裕如，也不躲闪，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就在秦裕如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冲上去抱住易渝时，易渝毫无预兆地转身。
吉他袋一颠一颠撞在他的背上，易渝勉强笑笑，攥着肩带摩挲。
这是他攒了半年的零用钱，给秦裕如买的一把吉他。
一个小时前，易渝花一百五十块钱，打车来了机场，看了一眼折腾来折腾去想着的人，礼物没送出去。
出了机场，易渝才觉出心疼来。他站在凌厉的秋风里，一开口滚下一行泪。
他说：“如哥，我爱你。”
——七年后——
“祝贺咱们702宿舍全体答辩通过！”美国北部一家KTV里，一帮人酒杯凑在一起，其中夹杂了一瓶矿泉水。
“如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卢西奥歪倒在沙发里，墨绿色的眼睛半眯着，半瓶酒捏在手里要掉不掉，“Master都通过了，还不喝酒庆祝一下？”
卢西奥是个中美混血，父亲是中国人。大学跟秦裕如在一个寝室，上了研究生虽然不念同一个专业，但一块儿在校外租了房子，中国话说的贼溜。
包厢里还有两个男生，一个坐着刷手机，另一个在点歌台前面点歌，都是中国人，大学时期一个宿舍的，大学毕业后纷纷读硕士，在一块租房子住。
秦裕如把瓶装矿泉水放下，漫不经心道：“谁知道酒里下没下东西。”
卢西奥急了，半瓶啤酒哐当全洒在沙发上：“我爸开的店，你就放心。”
秦裕如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卢西奥摇摇晃晃起身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撂狠话：“等我...等我去bathroom,回来，回来再跟你计较...”
一首歌的时间过去，秦裕如搁下微微发烫的话筒，恰逢卢西奥推门而入，胳膊底下还搭着个人的肩膀。
“介绍一下，”卢西奥露出痴痴的笑容，捋着舌头掰扯跟那人的关系，“这是我爸在中国的一个，一个朋友的儿子，他叫...嗯...他叫...”
那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里面都是黑发黑眼的亚洲面孔，再加上卢西奥也用中文介绍的自己，遂用中文说：“我叫魏连州，都是兄弟，叫我州子就行。”
“！！！”秦裕如身形呆滞，缓缓抬起头。多年未见，魏连州也是懵了，足足反应了五六秒，这才张开双臂扑过来：“如哥！！！”
“州子！！！”
“你们...”卢西奥指指秦裕如又指指魏连州，“你们认识？”
席间魏连州不知道喝了多少，原来那局的朋友来叫了好几次，也不肯回去。秦裕如不喝酒，陪着他一杯杯灌矿泉水，不一会儿就告饶：“我去下洗手间。”
“哗——”秦裕如抽了张纸巾擦手，感应水龙头自动停下。秦裕如照着镜子理理发型，一回头看见魏连州倚着洗手间门框站着，赶紧过去扶：“你去洗手间吗？”
“不去，”魏连州抬手挥开秦裕如递上来的手，“我有私事，跟你谈谈。”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秦裕如问：“什么事？”
魏连州显然是喝多了，成年人之间谈话最常见的谦虚和寒暄都没了，直白道：“我爸的那间酒吧，就是卖了的那个，我给盘回来了。”
“恭喜，”秦裕如笑了笑，“经营的还不错吧？”
“挺好，”魏连州点点头，忽然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秦裕如给醉酒的人充足的耐心，静静看着魏连州，等待他的下文。
“对，”魏连州想起来了，“我要跟你说，说易渝的事儿。你真...真跟他断了？”
往事重提，秦裕如只当是听故事：“嗯，断了。”
魏连州靠着墙，匀了几口气，突然说：“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秦裕如语气微窒：“你什么意思？”
“他就考上了个二本，”魏连州探着脖子去看秦裕如的神情，如愿看见他惊愕的表情，“你走了之后，他没心思学习了，成天抱着个吉他弹来弹去的。”
秦裕如不说话，魏连州便自顾自地说着醉话：“你是没见到他那样儿，高三毕业我见了他一次，他去了我那个奶茶店。本来聊得好好的，突然他看了眼手机，就哭的脸红脖子粗的。”
“他跟我说，本来你是那天才出国的，他手机上有个倒计时，给他发了个提醒。”
秦裕如捏着左手无名指关节，出乎意料地说：“州子，你是不是喜欢他？”
魏连州摇摇头。
秦裕如加了个限定条件：“以前？”
魏连州头搁在墙上转了转，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州子，”秦裕如伸手把魏连州扶稳，“我和易渝太久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要是你想追他，你不用顾忌我...”
“...我已经放下了。”
魏连州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我追他干什么，我都有老婆了。”
秦裕如点点头：“是吗？恭喜。”
魏连州斜了他一眼：“我听易渝说，你当时说不会再回国了？”
“是，我是这么说过。”
“呵！”魏连州嗤笑一声，“你硕士答辩过了，还读博士吗？”
“不读了，”秦裕如抿了下嘴唇，“我爸妈和我姐已经搬回国内两年了，我这次也一块回去，去大学里教课。”
“你不是说你不回去了吗？”
“魏连州，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秦裕如定了定，撇下醉醺醺的魏连州，独自往室外走。
门口划了块地吸烟室，秦裕如推门进去，被浓郁的烟味呛住，咳嗽了几声。他摸出打火机和一支香烟，低头叼在嘴里点上。
国内公司的业务实在太多，秦润深几年前就跟秦洛商量着搬回去。秦洛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在看到秦润深焦头烂额打了上百个越洋电话后，点头同意了。
秦裕如吸了一口烟，没入肺就吐出来。早知道离开易渝几万公里这么难熬，秦裕如就算跟秦润深犟死，当初也会选择留在中国。
一支烟才燃烧了小半，就被无情地按灭在烟灰缸里。秦裕如拢紧薄风衣，裹着一身烟味回到了包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