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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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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晌午,秦裕如“哗啦”一声从浴缸中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洇出一滩滩水渍,下身什么也没穿,上身还套着周五穿在校服里面的纯白体恤衫,沾了水变得透明,隐约瞧出肉色的皮肤来。
昨夜在盛满凉水的浴缸里躺了一夜,秦裕如现下头疼难当,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发冷打颤,潦草地从壁橱里扯了两床厚棉被,湿哒哒的上衣一脱,严实地包裹起自己来。
秦裕如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床尾,正对着一扇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窗外就是一处大院子,挖了口人造喷泉,里面搁上几尾锦鲤。院子里已经有人在弯着身子除草了,秦裕如看不清是李叔还是廖叔,眼前人影时不时晃成两个,五米之外认出爸妈都有困难。
秦裕如瞅着日头从东偏向南,再从南偏向西,老僧入定坐的都没他稳,神情从阴郁渐渐舒展,手脚并用爬过去够床头的手机,够到后点开了通讯录。
手指虚空掠过那十多个未接电话,点在屏幕靠下的位置,对方接起来之后说:“姐,你染头发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周一,易渝在学校门口被秦裕如一头栗色头发给惊着了。
“如哥,你,”易渝抬手撩了一下秦裕如细碎的刘海,满脸惊愕:“这是学校,你就这么打眼地站在这儿了?”
秦裕如故意抓偏重点:“站这儿十分钟了就为了等你,”旋即猛地凑近,把清冽的沐浴露气味甩易渝一脸,“怎么?你也觉得你如哥打眼?”
易渝差点被秦裕如这突如其来的骚闪了腰,但还是乖巧回答:“你染头发真的很好看。”
秦裕如拍拍易渝的肩膀示意他往里走,自己迈着步子与他齐平,问:“那你喜欢我染什么颜色的?”
易渝手里拿了瓶酸奶,是秦裕如刚刚塞过来的,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认真想了想:“都喜欢,都好看。”
秦裕如再次敏锐地抓住易渝话里的“喜欢”二字。喜欢?喜欢什么?总不能是喜欢头发吧,那就是喜欢染了头发的那个人。
秦裕如脑补了一番,也可怜自己的头发,可不能每天都换一个颜色,便追问道:“非要选一个呢?”
易渝打量着估摸了一下教学楼的位置,觉得自己在被秦裕如揪住暴打之前,是很有希望溜进楼里的,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一边说一边往教学楼快速移动了几步:“绿色的!”
易渝说完就跑,跑了两步发觉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疑惑地转头去看,见秦裕如还立在原地,手掌握拳又松开,罕见地没有恼,抓抓头发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好!”
易渝:“???”
“操,”秦裕如暗骂一声,“绿色就绿色,这小白菜心肠真是够毒的。”
易渝都要怀疑秦裕如是不是吃错药了,往前凑了两步又停下,怕秦裕如耍诈,还没说话,秦裕如已经转身挥手了:“中午餐厅见,想不想吃刀鱼拌饭?”
易渝:“......要。”
“如哥,”易渝终是问出口,“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殷勤?”
秦裕如把第八段刀鱼挑好刺,搁在易渝的餐盘里,侧头找到自己最帅的角度粲然一笑:“没怎么啊,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又瘦了,一看就没好好吃饭,给你加加餐。”
易渝用箸尖戳着快要满到溢出来的鱼肉,无奈地说:“这都要成饭拌刀鱼了。”
“那就饭拌刀鱼,”秦裕如起身去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放在易渝眼前,附带一把不锈钢小汤勺。
易渝把牛肉埋在汤面底下,推给秦裕如,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问:“对了如哥,忘了问你,周五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没事儿吧?”
旁边闷头吃饭的魏连州一怔,筷子“哐啷”一声磕在餐盘上,继而掉落在瓷砖地板。
易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怎么了?”
“没..没..没事,”魏连州弯腰去捡筷子,以掩饰眼底藏不住的胆怯恐慌。
“喏,”一只手伸过来,在魏连州餐盘上放了一双新的筷子。秦裕如指关节敲敲桌面:“别捡了,用新的吧。”
“啊...”魏连州把身子掰正,看似在吃饭,实则全部精力都用来听易渝和秦裕如接下来怎么说。
千万不要把我说出来,魏连州心中冰凉一片,只剩这个念头。
果不其然,易渝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问连州,他说是......”
新的筷子又差点摔落在桌。
完了,魏连州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全完了。
“我那天喝多了,”不料,不等易渝说完,秦裕如淡然开口,“早睡了,没听着你电话。”
易渝吃了口米饭:“那你第二天为什么不给我回一个?”
“因为州子说他提前告诉过你了,”秦裕如看了一眼魏连州,使了个眼色,“我觉得就没有回电话的必要了。”
秦裕如随口扯的谎泰山压顶般压在魏连州头上,他不敢说话,一旦开口漏了陷,任怎么说都说不清了。
易渝还想说什么,秦裕如抢过话头见缝插针:“行了行了你快吃饭吧,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中午迟到了怎么办?”
易渝挑着鱼肉吃了个七七八八,走了之后秦裕如朝魏连州说:“刚才谢了啊,咱俩这默契行啊。”
魏连州简直食不知味:“没什么,对了,你怎么突然染头发了?”
秦裕如瞅瞅易渝离开的方向,夹了一块牛肉放进魏连州的餐盘:“说到这,我还得谢谢州子你。”
“???”魏连州盯着那块牛肉出神,“谢我什么?”
“你这次乱点的鸳鸯谱,”秦裕如高深莫测地说,“也许真能成。”
魏连州刚想去夹那块牛肉,一听这话筷子僵在半空伸不下去了,浅细了一口气:“你...你跟易渝...”
秦裕如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的主儿,罕见地飞红了脸:“八字还没一撇呢,没看我正在追呢。”
魏连州全身都木了,半天挑了句话问:“你怎么..你之前不是说,两个男的不能...这怎么又...”
秦裕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顷刻间恢复原样:“这不是琢磨了一个周末,琢磨明白了嘛。”
“那...”魏连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该怎么跟秦裕如说,自己对易渝也多少有点感觉?
“怎么了?”秦裕如在魏连州脑门上一弹,“你之前不是能接受的吗,呆着脸想什么呢?”
“没什么,”魏连州稳了稳心绪,“吃完了吗?走吧?”
“对了,”走出食堂,秦裕如下意识拐去教室的方向,忽然又停了脚,“中午你还去球场吗?要是去的话咱俩一块儿呗,一个周末没打球,有点想去球场了。”
“......”魏连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磨磨蹭蹭地说,“我...不去了,要去你去吧。”
“那我也不去,”秦裕如抬脚就走,“一个人打球多没意思,算了吧,回教室打游戏去咯!”
第二天,秦裕如顶了一头绿毛站在门口,传达室的大爷忍得了昨天忍不了今天,身后背着手出来就要记名。秦裕如一边跟大爷嘴上打着太极,一会儿说自己是高三,一会儿说自己不是这个学校的,一边眼神找易渝。
“喂——”眼瞅着心念的男孩子从寝室的方向走来,秦裕如两三步跑上去揽住易渝的肩膀,轻车熟路去换他手里的肉夹馍。
易渝正低着头听英语听力,感受到肩膀上下压重力和手中一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秦裕如。
“我说,”秦裕如咬了一口肉夹馍,还是跟好几年前一样的好吃,一低头注意到易渝耳朵里塞着只耳机,有些不满地拽下来,“我跟你说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易渝拖着长声敷衍秦裕如,自顾自重新戴上耳机。刚刚那一瞬间漏听了两句对话,让易渝有点恼。
“你这小白菜!”秦裕如再次拽下易渝的耳机,手指一弯勾起易渝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注视自己,“别听了,看我!”
易渝压着眼皮撇着嘴角:“你......”才吐出一个音节,脸部肌肉就松弛下来,继而双唇弯成元宝状,嘻嘻哈哈地笑开了:“你还真哈哈哈真染绿色啊哈哈哈哈!”
秦裕如被易渝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全然没了跟门口老大爷对峙的镇定自若:“真...真不好看啊?我这也不是全绿,那个...都是你让染得...你...”
耳机里的对话溜过去整整一篇了,易渝也不觉得可惜,伸出手拽住秦裕如的胳膊,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还真是..哈哈哈哈哈哈,听话,我让你,我让你染什么你还真去染!”
“你快别笑了,”秦裕如见旁边已经有人时不时往这边指指点点,连忙捂住易渝的嘴巴,不出三秒又像被火舌舔了手掌一样,烫的忙不迭收了手。
不过不是被火舌舔的,是被易渝的舌尖舔的。
易渝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才自己不注意露出的一点粉红舌尖,兀自笑着,转头见秦裕如脸红脖子粗,还以为他生气了,一声笑声憋在喉咙里,憋成了一声“嘎”。
秦裕如暗自握拳,掌心的湿润似乎是蒸发干净了,心情刚才放松下来,只听易渝鸭子一样的一声“嘎”,越想绷直嘴角,嘴角就越发上翘。
易渝也被自己逗笑,憋着不敢出声,口腔喉咙里哪儿都有“吃吃”声。
“行了你,”秦裕如收紧搭在易渝肩膀上的那只胳膊,“再给你最后一分钟,笑完之后正儿八经回答问题。”
“不笑了,”易渝摇摇头,像极了蜷缩在秦裕如怀里晃脑袋,“什么问题?”
“正经回答啊,”秦裕如先警告,“到底染个什么颜色好看?”
易渝正色,想了想说:“蓝的吧,深蓝。”
易渝描述了半天,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颜色才好,手都比划上了:“大概是那种三四点钟的天空加上六点来钟的天空。”
秦裕如说了句什么玩意。
走到教学楼,两人分道扬镳,易渝才想明白,心道是两人初见时,秦裕如帽檐下的那抹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