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丘比德

95、今晚月色真美

　　说？

　　说什么说？

　　有什么可说的？

　　此刻，静止的时间中，朦胧的雪色氤氲了夜空的深度，往日那些明亮的星辰都从天上坠落，无声无息地苍白了地面的尘埃。在那些尚未入眠的人们的耳中，夜晚星屑飘落的声音很轻，像是爱人的呼吸落于唇上，又像是树梢的第一缕月光披上肩头，金发的少年只需张开双眼，就能在男人的牵引下，轻易触碰到宇宙的温度，以及星河的浪漫。

　　如果一定要在“今晚月色很美”和“今晚没事”之间评选出本年度最佳情话，那么米卡杰表示，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后者彻底折服。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嗯，或者说，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金色的发丝晃过眼睫，将眼瞳的琥珀颜色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波光。在他的眼前，从来躲藏于黑暗的男人主动踏出阴影，牢牢地抓住了掌心的光，而在那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皮肤外，银白的发丝仿佛是缀上了梦醒时分的启明星，光彩夺目，凌厉的面部线条更在灯光的柔和下，多了几分阿波罗式的精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米卡杰就陷到这个与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灵魂之中，即便是简单的对视，也能引发胸膛下的悸动。他像是被银河吸引，男人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也自然而然地停留在原地，仰起头，仔细地凝视起紫罗兰色的冰天雪地后那被深深埋葬的悲伤。

　　“有太多想问的了……”

　　叹息般的喃喃自语重复地游走在少年的唇齿之间，勾引出思绪发酵后的香甜。米卡杰不禁垂下肩膀，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目光则在自己上司身边迷离了片刻，最后定格在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他看到，在夜色的追逐中，阿亚纳米敛起眼睫，清冷的寒意便在脚下浇筑了半方沉寂。仿佛受到某种召唤，被云雪遮蔽的月光渐渐聚拢在手边，星星也碎裂其中，将千百年的岁月凝结成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面对如此景色，米卡杰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让气流干扰天体运行的轨迹，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男人就像是黑森林里的守夜人，牵着少年的手，把少年直接拉进自己怀里，然后在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低头吻上少年的手腕内侧。

　　于是顷刻间，安静的房间里，心跳的震动顺着血液静静地流淌。金属的狗牌在锁骨上晃动银白的光泽，米卡杰低咳了两声，假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却乱成了一团。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自己的上司是不是压根不情愿回答自己的问题，才每次都用令人面红耳赤的方式堵住自己的嘴。

　　“您真是太狡猾了。要是让人知道死神大人竟然私下里这么幼稚，估计有不少黑魔法师要心碎了吧？而且恋人什么的，我有说同意吗？”

　　琥珀色的眼眸中，不满的神色如同壁炉里的火焰，升腾起炙热的温度。少年一边抱怨着，一边抽回自己的手，同时故意转移目光，不去试探对方那双深不可测的瞳眸。却没想到似乎被戳穿的阿亚纳米并没有恼火，只是笑了笑，随后走回到窗边的扶手椅边，优哉游哉地拿起了桌面摊开的一本大部头书。

　　“我不懂人类的爱情，然而即便如此，你还不是留在了这里。”

　　些许的自恋和与生俱来的自负混合在一起，调配出男人独特的嗓音。在他的眼里，这或许这是一场放风筝的游戏，只见阿亚纳米思索了片刻，主动放开两人间的距离，修长的手指便捻过微微泛黄的纸张，看似漫不经心，却引起了少年全部的注意与好奇。

　　那是一本好几百页的精装书籍，封面烫金有几行拉古斯语。米卡杰并不是太懂，只能发现那本书的内页上排布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并没有任何插画，原本空白的页边也被填满了大概三种不同风格的字迹，可以说，这应该是让少年看一眼都会头痛的某种专业类书籍。

　　阿亚纳米见状，倏地合上书本，厚重的书壳顿时碰撞出短促的闷响。

　　“是《拉古斯近现代政治生活的系统分析》。下午逛到藏书室的时候随手拿的一本。”

　　只见他坦然地把书递给对方，平淡的解释里没有任何破绽。米卡杰知道，十年前拉古斯战争之后，欧克家便从拉古斯王宫里掠夺了绝大多数的财宝，包括王室的私人藏书。当初，或许因为皇女尚且年幼，这些财富根本没有上交给帝国皇室，也就因此奠定了如今欧克家族财大气粗的家族作风，而那些书也确实都存放在了藏书室，只不过因为自己不懂拉古斯语，所以少年从来没有借阅过。

　　虽然不想承认，但米卡杰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个家伙知识面真的广博到让自己没有任何发挥余地的境界。他不由地叹了口气，将外套挂上衣架，随后走向阿亚纳米，想接过那本书，可没想到自己刚刚伸出手，男人就毫不讲理地拉起手腕，顺势将他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又来了，您别闹……”

　　落地窗玻璃映射的范围内，前面的身影像是一只飞鸟，掠过夜空，直接栖息进男人的双臂之间。而那雨后草木般的香水味随即洒入呼吸，米卡杰能感受到勒住自己后腰的手臂所迸发的力量感，无法挣脱，只能在两具身体的紧密相贴的瞬间，感受到彼此皮囊下截然相反的温度。

　　刹那间，耳边响起布料摩挲的窸窸窣窣，琥珀色的眼眸则晃过一斜银光。面对比自己更加高大的男人，少年不禁皱了皱眉，很是无奈地想把自己最近几天的郁闷统统从倾泻出来，但没想到还没等自己开口，阿亚纳米忽然卸下所有的戒备，像是地震里一座正在倾塌的雕像，无声地弯下腰，将额头轻轻抵上少年的颈窝。

　　湿润的鼻息扑洒在肩头，很快便渗透单薄的衬衣，融入鲜活的血肉之中。书本坠落的声音并不响亮，米卡杰伫立在原地，一边听着对方的低语，一边承托起全部的重量，大脑却先混乱了起来，恍惚地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身处别墅的那一晚，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发现了那个孤独而又脆弱的幽灵。

　　此时，壁炉中的炉火明明很旺，却怎么也烧不尽冬季的寒意。金发少年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小会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男人海浪般微微蜷曲的发丝，之后见对方并没有抗拒，才试探性地让自己的指尖没入那片银白色的汪洋大海，抱住疲惫的灵魂。

　　“您是在……害怕吗？”

　　米卡杰垂下眼睫，看不到男人脸上究竟流露着怎样的表情，或者说他的自尊与自傲已经让他做出了最大的妥协。至于对方所说的内容，少年就像是数学课上听到了老师布置的学霸题，认真地思考半天，竟也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毕竟他对神的事情实在知之甚少，更何况他也并不觉得男人此刻需要的是别人的怜悯与安慰。

　　而阿亚纳米这次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直起身子，紫罗兰色的眼瞳笔直地凝视着米卡杰不知所措的面容，什么情绪也没有透露，但又好像是深邃得包容了任何情感。

　　然后他便扯起一个自嘲似的冷笑。

　　“害怕？从十四岁那年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终点会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自己注定该走怎样的路了。”

　　言语间，某种说不清的无力感如同一阵暴风雨，清洗了男人苍白的皮肤，且不断向内蔓延，麻痹隐隐作痛的神经。倒映星空的眼眸中，淡淡的阴霾已在眼底种下，米卡杰惊讶地抬头仰视着面前这位不可一世的参谋长，忽然想起之前男人说过，他二十年前才知道自己就是费亚罗廉的转世，而这么算下来，二十年前对方应该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

　　说实话，少年完全没法想象出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阿亚纳米，用如此淡漠的口吻谈论着人生。不过他大概能猜到了，当初在沃伦家的时候，休加无意提到的男人经常失眠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刹那间，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禁从米卡杰口中溢出，他歪头想了想，随后踮起脚，像安抚小孩一样拍了拍对方的头顶。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阿亚纳米就擒住少年的手腕，趁他没有注意，便和其他普通热恋的情侣一样，直接在唇上印下一个深吻。

　　“我只是在高兴而已。既然你不喜欢分享自己的灵魂，那么按照人类的说法和做法，现在，我也算是牢牢地抓住你，不再失去了。”

　　略带沙哑的嗓音混合着两人的气息，在彼此温度的交换缠绵中沉沦下去。一弯银丝拖入黑夜，而与此同时，不可磨灭的窒息瞬间涨红了尚且青涩的脸颊。两人独处的空间内，少年并没有反抗，直到男人像是得到了某种承诺，终于眯起眼睛，满足地松开少年的腰身，他才慌忙后退了半步，然后略微偏过头去，忍不住小声地抱怨起来。

　　“啊，真是的，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一问还会用这种恶劣的方式转移话题……要是换做别人，您早就要挨揍了吧。”

　　炉火的噼啪声顺着烟道传往冰冷的天空，米卡杰摸了摸泛红的嘴唇，然后用余光瞥了眼身边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又被带入到对方的说话节奏之中。他顿时心生不满地叹了口气，控诉起对方的强横，甚至扳起手指头，从上一世某个同名同姓长相一样的家伙强控灵魂开始，到这一世某人把副官职位硬塞给自己，再到逞强的公主抱，以及之后毫不讲理的扒衣服，反正他能想到的罪状，统统拎出来数落了一遍。

　　倒是阿亚纳米始终保持着平和的态度，看上去像是正在参加一场报告会，仅仅挑了一下眉，毫不在意这些陈述中强烈的个人色彩。

　　“你确定？”

　　银白的发丝晃过眼睫，戏谑的语气配合一本正经的表情，成功让金发少年把自己的话给憋了回去。面对这样漫不经心的质疑，米卡杰立即放下手，愤愤地瞪了一眼，随后便脑子一热，扯起男人的领口，猝不及防地将对方推到在床上。

　　于是随着世界的旋转，褶皱簌簌的声响漫入耳蜗。为了防止逃跑，少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骑在男人身上，借助自己身体的重量成功压制住对方。不过，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角度看到自己上司的容颜，所以很快，某种计谋得逞似的笑意便浮上琥珀般剔透的眼瞳，让少年的嘴角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恣意妄为。

　　“我确定。”

　　而迎着阿亚纳米震惊的目光，米卡杰像是赢得战利品的猎手，满意地勾起对方脖子上的狗牌，还特地动了动手指，晃出金属之间的清脆碰撞。

　　“所以就趁着我们两个难得都心情不错，让我好好教您，在人类社会中，什么叫做爱人间的相互尊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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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问这一章写了什么……啊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因为中途改了一次设定，原本想让阿亚走纯善良路线的，然后这一晚向米卡杰透露费亚罗廉过去的事情，但后来想想好像不太合适，而且对话也卡住写不下去，索性就改走另一条路线了（安详）再加上码字中途又感冒了，脑子稀里糊涂的，剧情也就稀里糊涂起来了（懵）
顺便一提，这一章中出现的那本书其实是和自己另一篇神幻同人《圣歌》的联动哈哈哈哈哈，那本书里的三种字迹分别属于泰德爸爸、阿亚和原创角色，后来米卡杰为了膈应阿亚和原创角色，就将这本书送给了泰德嗯嗯，换句话说，这本书依然不重要哈哈哈哈哈哈嗝我只是突然想写了，所以就加了这个彩蛋，来打我啊（愉快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