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丘比德

91、神之家的暗徒

　　某位骑士团副团长曾经警告过某位黑魔法师，不要乱跑，但他显然忘了，要说清楚违背要求后的惩罚措施，才能让别人有所信服。所以，会客室中的两个人在声音消逝后的一分钟内，就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推开大门，坚定地朝着他们怀疑的方向迈去。

　　说实话，米卡杰并不担心出什么大乱子。毕竟这里是第二区的神之家，如今欧克这个姓氏，不仅仅代表着站在帝国贵族顶层的存在，更是流淌着千年之前欧克王室的血脉。所以比起小偷强盗之类的事情，他更担心是工人在清洁玻璃时出了差错，或者哪个小孩玩耍时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

　　屋外，冬季的风雪在天空中刮起细细的晦暗，将天地模糊成统一的色调。雪花落在肩头，堆起白沙般的寒意，少年拢了拢身上的毛呢大衣，没有从建筑内部的走廊通过，而是踏着铺平的碎石路向前走去。他迎着风，凌乱的发丝间掠进星星点点的白色，厚实的短靴则在影子延伸的地方，留下一串不深不浅的脚印。

　　但他很快便停了下来，停在了黑珠石展厅所在的别馆之外，惊诧的目光定格于同样身处馆外的年轻管家身上。

　　他本以为，哥哥能迅速处理好这场小插曲，自己只需要过来抱着甜点，满足一下不必要的好奇心就可以了。可等他真的到达附近，抬头看了看二楼被开了个大窟窿的落地窗，又扭头瞧了瞧不远处以奇怪的姿势靠在墙边的黑曜，不好的预感就瞬间激活了紧张的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四肢。

　　“这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了？梨花呢？”

　　而随着距离的缩短，楼上争斗的声音逐渐清晰。金发的少年不知道楼上到底有谁，又在争斗什么，只能下意识地拔高音量，大声地发出询问。之后，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银发男人，确认男人没有走丢，便加快了脚步，着急地跑到哥哥的身边。

　　在此之前，米卡杰想象过很多场景，有的是梨花冲进自己怀里的娇憨，有的是黑曜收拾骑士团副团长烂摊子时的头疼。在意识的海洋里，即便身处阴冷的天气，都能由神明送出一阵暖风，吹散叆叇的乌云，照入几束金色灿烂的阳光。只是现实世界暴露出的真实，不知为何却总是走上相反的道路，米卡杰的面前没有那些灿烂的笑容，也没有那些生活的琐碎，最后映入眼瞳的，竟是一张因为痛苦而稍微扭曲的表情。

　　“别靠近，这里危险，巴尔弗大人……已经在解决了。不能把事情闹大，如果有人，你去，嘶，你去拦一下。”

　　下雪天的气温并不高，可在那张与米卡杰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上，却清楚地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建筑的外立面因磨损而粗糙，只见黑曜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角中，捂着肩膀，呼吸急促，就连平时精心护理的衣服也粘上了明显的尘土与玻璃渣。少年不禁惊讶地用目光检查着对方的身体，没有发现致命的外伤，就赶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但分明知晓情况的哥哥仅仅眯起眼睛，摇了摇头，随后便神情严肃地搬出事情的严重性，制止了对方的深入探究。

　　与此同时，白茫茫的天地中，身穿黑衣的阿亚纳米也像是预感到危机的来临，忽然快速走到少年的身边，一改刚才从容不迫的步态。银白的发尾拂过风衣的领口，掀起凌厉的波澜，男人没有任何犹豫，侧身挡在两人的旁边，扬起手，两道彼此交叉的猩红空咒便顺势而起，并在空中不断膨胀，形成完美的护盾，笼罩在头顶，挡住了空中突然洒落的玻璃碎片。

　　“喂！你们接着！”

　　忽然，刺骨的风从北方卷来，玻璃再次破碎的清脆声音便轻易盖过心脏的跳动，朝着更远的地方散去。米卡杰还没看清阿亚纳米眼中爆裂的雷霆，抬起头，就望到纷纷雨落的透明碎片，化为残破的音符，溅落在空咒表面，激起层层刺耳的旋律。无形的震撼让他不由自主地降低身体的重心，做出防御的姿态，眼睫下波光粼粼的琥珀色则如同被搅乱的湖泊，混沌地倒映着天空的云影，以及半空中忽然出现，又忽然跌落的一抹白色身影。

　　三楼的高度上，猎猎作响的披风扬起海浪的弧度，没人知道是人先撞上了窗户，还是窗户先被什么东西砸碎。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位身着体面的白衣骑士正像一只失去翅膀和利爪的海鸟，从窗沿颓然坠落。

　　而在此过程中，满头鲜血的他腾出一只手，好像用披风护住臂弯里的东西，另一手则紧紧握着他的长剑，弹开眼前肆意乱飞的废渣。除此之外，被玻璃残渣污染的视野再也看不清楚更加具体的细节，直到那声命令似的呼喊穿越重重障碍，沉入少年的耳蜗，他才如梦初醒，目光锁定于抛物线的末端，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旁边的阿亚纳米见状，果断撤回头顶那当做防护掩体的两道红色空咒，而米卡杰也抿起嘴，趁机迅速展开新的蓝色空咒，给对方投掷来的不明物体做减速缓冲。如果把地点换做战场，他可能会骄傲地给自己的反应和默契打上及格分。可瞬息之后，当一缕金色的头发从眼前飘起，少年才惊讶地看清楚，被巴尔弗扔过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梨花。

　　刹那间，令人窒息的紧张几乎扼住了米卡杰的喉咙。他顾不上窗口后喷涌而出黑色，赶紧张开双臂，女孩子的蕾丝裙摆便翻腾着落进少年的环抱。

　　“快闪开！”

　　而另一边，没有获得平稳降落的骑士在地面侧身翻滚了一圈，才卸掉剧烈的冲击，勉强稳住身子。破损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腿部新鲜的伤口，以及背上陈旧的鞭痕，但他仍旧没有去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着装，刚刚半蹲起身子，就扯着嗓子，发出了严厉的警告。

　　顷刻间，尚未从上一项行动中走出的米卡杰就被银发男人扯住后衣领，结结实实地拖到他的保护范围内。清幽的香水味回到呼吸之中，少年没法反抗，就眼睁睁地看着潮水般的暗徒变换出成千上百的手，从三楼的倾泻而下，笔直地抓向落单的灰发骑士。

　　那一瞬间，米卡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会让他先去封锁现场，而不是前去增援。毕竟对于贵族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家族的荣誉更加重要，对于鬼神血脉的传承者来说，没有什么比自身的纯洁性更需要维护。神之家存在的意义就是巩固人类驱散黑暗的信仰，如果这个根本被动摇，那么千年来建立于此基础上的荣华富贵都将分崩离析。他甚至记得，之前家族里有位夫人不幸被使役魔附身，可那时没有任何人去请主教来净化。家里的每个人都像是戴上了面具，只顾着家族的颜面，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位夫人被锁在房间里渐渐失去意识，最后进入悄无声息的沉眠。

　　这个家族表面的金碧辉煌下，藏着暗流涌动的黑暗泥沼，米卡杰在这里出生长大，自然知晓其背后的样子。但他没想到，这片看似被神光庇佑的土地，竟然潜伏着数量如此庞大的暗徒。少年不禁脊背一凉，却又不知如何使用教会的那些仪式，只能召唤空咒，试图对成群结队的黑暗生物造成一定量的伤害。

　　结果可想而知，普通空咒的力量渗入黑色的流体，就像是在常年干旱的沙漠中下了一场毛毛细雨，很快就消失了踪迹。他慌忙地回过头，想向自己的上司寻求帮助，但他在那双清冷的紫罗兰颜色里，却仅仅观测到了俯视众生的漠然。

　　黑色的风衣腰带如旗帜般地飘扬，将世间所有善和恶通通带往远方。四周被声音吸引来的人越来越多，米卡杰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保护自己的男人说到底是一位掌管生死的神明，与人类并不相同，此刻如果自己开口，想让他出手清理作为自己部下的暗徒，只会让对方陷入两难的境地。

　　于是，金发的年轻人虽然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任何音节，只将怀里的梨花托付给哥哥，扭头便冲向前方，即便明知自己的力量实在是杯水车薪，也试图将那名骑士从暗徒的冲锋中给拉救出来。

　　“为什么要阻挡我伟大的艺术创作！为什么！我的作品！还给我！”

　　蓝色的空咒腾空而起，自行保护在少年的身旁。或许是错觉，在暗徒袭击的呼啸声中，一句句近乎癫狂的叫嚷穿过密不透风的阻隔，不断折磨着靠近之人的神经。重重包围下，米卡杰眯起眼睛，根本看不清对方到底在什么位置，只好伸出手，在这片局部黑暗中试探性地摸索起来，希望接下来的某一刻，自己就能够握住那人生还的希望，就像是他当初拼命护住了梨花的安全一样。

　　但还没等他艰难地接触到暗徒的核心地带，又一圈蓝色的空咒浮现在地面，将整团暗徒都包裹其中。年轻人确定这并不是自己释放的，刚刚想高兴地庆祝一下骑士团副团长没有因此丧命，空咒启动时散发的薄光就让他身形一滞。

　　那不是攻击类型的空咒，也不是治愈系的空咒，而是罕见的操纵属性空咒。所有的暗徒都汇聚在空咒的约束范围内，包含着愤怒的控诉，和压抑的情感。米卡杰大概能猜到，驱使这些暗徒的主人究竟是谁，可空咒生效的短暂时间容不得他做出任何努力，所有的一切便在微弱的蓝光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空空荡荡的场地里，除了两扇被击碎的高窗吞吐着冬日的飘雪，好像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刚刚这里发生过的激烈争斗。寒风灌进口鼻，金发少年失落地放下手臂，凝视着远方建筑的塔尖，以及更远处那前模糊不清的树林，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安静了。

　　安静到让人止不住地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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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啥糖，就连阿亚哥都没让他开口哈哈哈哈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一定……至于情节，其实还是在走原作的情节啦，安心安心（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