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丘比德

132、费亚罗廉人格分裂

　　葛城消失了，不知道前往了何方。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却让剩下来的人们面面相觑，半天摸不着头脑。

　　失去了所有魔法结界的房间里，米卡杰扭过头，隔着昏暗的光线，远远地望向门口的银发男人，可是琥珀色的眼眸中分明灌满了质询的目光。毕竟他可不懂魔法，再加上某人也不是一次两次隐瞒计划，两眼一抹黑的他只能合理地怀疑，阿亚纳米是不是又背地里超前布置了什么坏主意。

　　第五区的那位费亚罗廉大人可是听话多了——难不成费亚罗廉是双胞胎，或者干脆人格分裂了？

　　这种奇怪的想法就像是肥皂水里的泡泡，咕噜咕噜的，一下就在少年的脑海里炸翻了天。旁边另外三位主教似乎也怀揣着和少年一样的想法，纷纷神情怪异地盯着那位黑鹰的领导者，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面部肌肉，仿佛再多待几秒，就要露出不合时宜的扭曲笑容。然而与此同时，男人迎着众人的视线，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也不知道是他正在思索什么，还是想立刻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好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跟消魂一样突然不复存在。

　　好在米卡杰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声轻微的声响才打破沉闷，让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

　　“所以第五区那边，您知道点什么吗，阿亚纳米大人？”

　　少年的嗓音随着灰尘扬起又飘落，虽然没有打磨出任何锋芒，却也最后一针见血，成功地将心中的疑惑倾倒出来。在大家看来，如果消魂没有说谎，那么在这里的阿亚纳米要么不是费亚罗廉，要么就是人格分裂，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显得格外荒唐。正因如此，他们不约而同地观察起银发男人的反应，只是阿亚纳米微微皱起眉，十分厌恶地扫了眼对面的三名鬼神，苍白的面庞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其它的情绪。

　　保持沉默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在自己的敌人面前。只见缀有月桂花纹的帽檐下，银白的发丝垂落至睫前，抛射出星星点点的寒意。阿亚纳米抿起嘴唇，对少年的提问完全失去了耐心，但少年挑起眉，盯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紫罗兰色眼眸，便立马反应过来，这位深思熟虑的年轻将官也无法做到事事如他所愿，或者说，有些事情也是在他计划之外的。

　　这样倒更显得天才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想到这儿，米卡杰情不自禁地朝着阿亚纳米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此刻，作为最大的威胁的葛城已经离开，确认安全过后，少年随即化身成一只自己回家的小金毛，摇着看不见的尾巴，乐颠颠地往阿亚纳米那边迈了几步，好继续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而阿亚纳米见状，阴沉的脸上也终于拨开乌云，漏出一线温暖的阳光。

　　只是这份阳光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等米卡杰跨过一半的距离，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地将他拽了回去。

　　“虽然这么做并不符合道义，但是很抱歉，在我们脱身之前，是不会将这个孩子交还给你的，阿亚纳米参谋长。哦不，是阿亚纳米元帅。”

　　刹那间，冷冽的气息透过军装的布料，迅速渗透进少年的血管之中，并随着血液的流淌，浸满全身。米卡杰僵硬地回过头，就发现卡斯托鲁微微一笑，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共同的威胁暂时消失了，可费亚罗廉和七鬼神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意识到这一点的金发少年呆滞地凝望着虚空，感觉自己快要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能被绑走的悲惨生活。他顿时无奈地捏了捏鼻梁，然后认命乖乖地当起了人质，而且不咆哮，也不反抗，只是幽怨地望着不远处的阿亚纳米，半晌，才抬起双手聚拢在嘴巴边，以毫无起伏的语调，主动配合绑匪营造出电影里警察营救人质的紧张氛围。

　　“啊——救命——我被扣住啦——想办法救我吧——要不然就要被撕票啦——”

　　那一刻，拖长的尾音伴随着叹息声，麻木地回荡在墙壁之间，干巴巴的，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他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台词水平，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反正墙上的石灰都被这一声声拙劣的演绎撞出了几道裂缝。而他身后的主教们纷纷吞了口空气，就像是有人故意在他们面前用指甲刮黑板一样，反倒是米卡杰，说完后便直挺挺地杵在原地，摆出一副你们还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就差再翻个白眼，为自己多灾多难的军队生活留下一次无声的抗议。

　　一个军校的毕业生，能使用空咒，能从消魂的偷袭中存活下来，在有队友和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却偏偏毫无斗志，选择当一条粘锅的咸鱼，这要是放在战场上，绝对会被宪兵队一枪爆头。向来见多识广的阿亚纳米没有料到少年会来这么一出，平静的目光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鸟，倏然笔直地坠入深涧，很快就再也分辨不出踪迹。毕竟到目前为止，他麾下那支直属部队的成员不说骁勇善战，至少还没出现过如此丢脸的行径，以至于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尽管心里明这是对方的揶揄，却还是忍不住咬着后槽牙，只从齿列之间溢出一丝丝阴冷的气息。

　　说到底，还是那几个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复制品的错。

　　男人是这么想的。

　　而另一边，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信息的三位主教假咳了两声，一时间分不清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藏着阴谋诡计的暗号，还是恋人之间有恃无恐的秀恩爱。总之，平时最为风流倜傥的弗拉乌摸了摸皮肤上泛起的鸡皮疙瘩，接着便用胳膊肘戳了戳卡斯托鲁，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如果对方选择动手，随时可以进行反击。

　　与此同时，拉普拉多鲁也抬起眼睫，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在这个不太明朗的局势中，同伴们的信任给了卡斯托鲁足够的信心和后盾，正因如此，他没有放开米卡杰，反而挺直腰杆，顶着来自黑暗深处的压力，以冷静客观的语气分析阐述起目前的状况。

　　“您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们。现在约束我们能力的封印已经失效，在援兵赶到之前，全身而退也不是件没有可能的事，但您应该知道，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不敢保证这个孩子的生命安全。而刚刚您也看到了，消魂不仅仅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您，这次他可以放弃行动，但未来的每一天他都可能随时夺走这个孩子的生命。我已经听说了第五区的事情，现在看来消魂与第五区之间有着莫大的联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和您的部队很快就会前往第五区的战场，在那种情况下，您确定自己有精力同时替这个孩子应付来自敌军、消魂以及教会的三重压力吗？”

　　兴许是身为系魂继承人的天赋，卡斯托鲁看上去格外擅长梳理事件与事件之间的联系。如此冷冰冰的环境中，不加任何修饰的话语就这么在他的逻辑下，简洁明了地递进至最后的反问，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那就不好确定了。而等这位酒红色短发的年轻主教说完这些，他便像是赌桌上正打算翻盘的赌徒，眯起眼睛，以一次换气作为过渡，缓缓钓出了最终的主旨。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刚刚您撤销了结界，我们也如您所愿保下了这个孩子，您可是真真实实地欠我们一个人情。所以，不如我们就此达成短期战略合作——您让我们安全地返回教会，那么在解决消魂的事情之前，我们不仅可以承诺，以后教会绝不会再找这个孩子的麻烦，而且还会利用教会的资源优势，尽最大可能给他的人身安全提供便利，也就是说，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教会都可以成为这个孩子最后的退路。”

　　卡斯托鲁的阐述巧妙避开了双方矛盾的焦点，将所有的承诺都限定于金发少年的身上，这也意味着幸存的鬼神们其实并没有放弃对费亚罗廉的对立立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好像刻意加重了语音。米卡杰不禁有点奇怪地转过视线，打量了一下卡斯托鲁主教，却没能从镜片的反光中窥探出蛛丝马迹。倒是远处的阿亚纳米压下唇角，仿佛联想到了什么，任凭银白的发丝在他的额前飘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凭借对男人傲慢性格的了解，金发的少年几乎可以断定，阿亚纳米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不符合自身利益的要求。因此，他被夹在双方中间，不禁充满遗憾地摇了摇头，打算暗示一下主教们，应该换一些更有诱惑力的条件，比如达成一段时间的停战协议，或者共享有关消魂的情报之类的。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挤眉弄眼，阿亚纳米便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慢慢地舒展开眉头，然后剔除掉所有外显的情绪，单用鼻音挤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嗤笑。

　　“在你回归虚无之前，记住你说过的话，系魂。”

　　于是霎那间，低沉的嗓音如同盘旋在低空中的鹰隼，在猎物面前呼啸着磅礴的气势。这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伴随着眸中星辰般的流光，凌厉地掀起风浪，每个人的衣服下摆都在其中卷起猎猎的声响，只有猩红色的空咒凌驾其上，在紫罗兰色的眼瞳深处留下转瞬即逝的光华。

　　那些空咒没有沾染杀气，也未曾停留，它们掠过少年的肩膀，随后便轻而易举地融入卡斯托鲁的血脉之中，就好像被风熄灭的烛火，瞬间失去了耀眼的光芒。米卡杰没看清这是用于何种目的的空咒，不过这位戴眼镜的主教笑了笑，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等到空咒的碎片完全消失以后，才一边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一边神情轻松地松开自己的手掌，将自由还给了米卡杰·瑟雷斯坦因。

　　“契约吗？如果这样可以让彼此都放心的话，也未尝不可。Manus manum lavat.”

　　随着肩膀上的力道的消失，酒红色发丝拂过少年的眼角，最终完全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这让米卡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停在原地，不禁诧异地看看阿亚纳米，又回头看看主教们，直到发现双方都神情镇静，不像是要打起来的状态，这才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毕竟论谁都想象不到，传说中的死神大人竟然会因为这点条件就和七鬼神达成了合作。这下米卡杰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上司是不是患上突发性人格分裂了，弄出一个爱好和平的友好型人格，要不然这个男人怎么肯浪费如此好的机会，没有借此机会去痛痛快快地占这几个鬼神的便宜呢？

　　“卧槽，怕不是站在这里的是个假费亚罗廉吧。”

　　而仗着自己离主教们近，米卡杰听到弗拉乌凑到拉普拉多鲁的耳边，这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对此，拉普拉多鲁也抿了抿嘴唇，柔和的目光里闪过片刻的犹疑。少年不知道阿亚纳米有没有听到，反正要不是契约真实存在，少年觉得主教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下一秒便会翻脸不认人，以至于直接选择脚底抹油开溜了。

　　但是怎么让主教们离开也是个问题。毕竟他们是以舞会受邀贵族的身份进入要塞的，等到调查结束以后，又被暗中收押在此处，换句话说，根据要塞关卡的通行记录，他们三个早就离开了，如果想要让他们现在光明正大地从正门离开，就得伪造他们重新进入的证明。所以米卡杰和主教们一同望向阿亚纳米，让他给出解决方法，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冷笑了一下，随后用余光瞥向外侧的墙壁，没有说话。

　　言下之意就是，有本事你们自己把墙拆了闯出去。

　　那一刻，周围是死寂的，就连呼吸都成为一种吵闹。米卡杰立马反应过来，阿亚纳米压根就没考虑过让人家轻轻松松地离开这里。反正按照约定，只要能让他们回到第七区教会就可以，至于是以普通人的身份，还是以不知名逃犯的身份鸡飞狗跳地回去的，那都不重要。

　　有一说一，这个空间里没有谁能比他更加幼稚。弗拉乌随即愤懑地瞪着银发的男人，僵持了许久，这才咽下骂骂咧咧的话语，然后以扛锤头的姿势扛起镰斧，成功完成了从主教到装修工人的身份转变。只是他或许实在太想回家洗洗眼睛，不经意间，那股信念感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着实可怕，仿佛这个世界就没有他凿不穿的东西。米卡杰顿时被吓得赶紧后退到安全区域，生怕楼板下陷，把自己彻底埋进废墟，至于那堵可怜又无辜的墙壁，反正没过多久便在金发男人的注视之下，随着重物撞击的动静，发出了崩塌之后的哀鸣。

　　于是接下来的一瞬间烟雾弥漫，紧随而来的强烈震动也顺着空气流动的轨迹，洒落满地的碎屑。呛人的灰尘飘浮四周，如同停上眼睫的乌云，遮掩住远方的细节，明媚的阳光就这么隐藏其后，终于时隔多日地透过墙上破损的空洞，窥得房间内众生的模样。

　　冬季的风便因此撩动每个人的发尾，扬起阵阵萧瑟的凉意。寂静仍在继续，阿亚纳米却抬起眼，平淡地望着窟窿外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最终慢悠悠地扯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

　　“哦，忘记说了，这里是三十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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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地爬回来更新?上一章把消魂打成了醒魂，谢谢捉虫蛤蛤蛤蛤蛤，我的错（捂脸笑哭）前段时间有点忙，再加上刚刚重新搭建好自己的个人博客，所以又拖了很久，抱歉qaaaaq好吧，其实也确实是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剧情了ummmmmmm接下来可能会再更新更新隔壁的《圣歌》吧（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