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丘比德

102、偷袭者

　　巴尔斯布鲁克帝国第一公主殿下的生日舞会照常进行。

　　米卡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有关舞会的外围报道，不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这之前的好几个月里，整个霍普鲁克要塞都在为这场盛宴忙碌，从最初宾客邀请名单的定制，到现场安保措施的布置，再到流程安排，少年能从各个渠道打听到相关的风声，就好像舞会当天就连天上的太阳都要围绕着帝国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旋转，即便是前段时间刚刚进行的全国飞行器大赛都没有这种关注度。

　　当然，帝国的人民也对此抱有极大的热情，街道上那种热烈的氛围甚至不输给十年前官方宣布拉古斯战争获得胜利的时候。少年身披薄毛毯，盯着屏幕里直播的那些民间庆祝活动，想想也觉得挺正常的，因为这场舞会办完，紧接着便是公主殿下的加冕仪式，这就意味着巴尔斯布鲁克帝国即将迎来全新的女帝统治时代。

　　不过对于这位皇女，米卡杰并没有特别深的认识，只从贵族们口中得知她是个很任性的公主殿下，但宫中的那些侍从们却又说她是很体恤下人的主子。其中包含多少真假，少年并不清楚，就像是他过去从来不了解那个银发男人一样。

　　有些事情不是随便听点什么就能得出结论的。

　　空空荡荡的客厅里，电视屏幕投射的光芒在琥珀色的眼瞳中泛动着粼粼的波纹，米卡杰丢下手里那本偷偷从书房拿出来的黑魔法咒语书，转而拿起茶几上还剩一半的牛奶杯，凑到唇边浅浅地饮下去一口，残留的纯牛奶便立刻在他的唇上留下了新鲜的痕迹。

　　如果此刻男人在旁边，肯定会挑起眉，一边说着嫌弃少年幼稚的话，一边拿出手帕，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将他脸上这圈奶胡子给擦拭干净。只可惜那个家伙拿着邀请函去参加了舞会，现在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在皇宫的宴会厅了，所以米卡杰只能深表遗憾地耸耸肩，然后舔了舔自己的上唇，继续盯着直播中皇宫外飘扬的崭新旗帜，仿佛只要看着那里，就有机会瞥见男人路过时不经意的回眸一笑。

　　若真如此，那绝对会是极为经典的一个回眸，就像是老电影中男主角最为重要的特写镜头，能让观众在此后的几十年人生里不停地回味，甚至为了眼瞳中情波摇曳而展开无尽的遐想。米卡杰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今天的阿亚纳米绝对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毕竟早上男人离开之前，是他亲手为对方穿戴好礼装，他自然也看到了，剪裁得体的白色燕尾服是如何包裹上他那结实俊朗的腰身，绣满金丝的斗篷又是如何聚拢起层次分明的褶皱，期待自己在行走时掀动起阵阵海浪般汹涌澎湃的力量与弧度。

　　可以说，惊艳这个词用在今天的阿亚纳米身上，完全不过分，至少米卡杰在看到这身装扮后，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说出了发自肺腑的赞叹。旁边因为继承爵位而一同出席舞会的休加则摆出“我懂的”的表情，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出了那句“今天就请安心地把阿亚哥暂时交给我吧”。

　　整个参谋部内，在调笑别人方面休加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至于自己当时有没有脸红，米卡杰就不太清楚了，反正他那时候发现男人依然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就提议要不要先摘了，然而阿亚纳米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随后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不知是喜是怒的背影。弄得到现在米卡杰还在反思自己当初是不是太任性了，并且纠结起舞会现场善于八卦的贵族们对这枚戒指好奇心爆炸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南边的小花园里，阿波罗尼奥斯和凯撒相互追逐打闹了一会儿，便依偎着靠在围栏边，身后两条漆黑的尾巴也相互缠绕在一起，共同享受着冬日暖阳的照拂。皇宫内舞会的情况并不在直播允许的范围中，记者的镜头便开始转向演播室，在那里，所谓的专家学者已经开始带头猜测公主殿下会选择哪一家的子嗣成为自己的伴侣。米卡杰对此没有太多兴趣，于是伸了个懒腰，把飞鸟格毯子当做斗篷披在肩上，随后便站起身，想拉开玻璃门，让那两只幼崽回屋里好好洗一下爪子。

　　然而还没等他的指尖触碰到门的把手，新闻中原本轻松欢快的背景音乐突然中断，紧接着就是紧急插播的急促音效。

　　之前舞会的安保全部由军部负责，黑鹰也被分配过相关的工作，按照常理来说，会场中应该会安排有负责巡逻的部队，一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当米卡杰听到新闻播放被突然中断，心中不由发出咯噔一声闷响，随后他转过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没想到他刚刚侧过身，一道过于锋利的寒光便擦着他的脸颊破空而出，并在他的眼尾留下了冷冽的杀气。

　　鬓角几缕细碎的发丝被刀刃割断，飘在空中，又缓慢地落下。那一瞬间，米卡杰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便下意识地向后倾仰，与危险迅速拉开距离。

　　之后他才看清，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客厅里，从袖子中伸出的，正是刚才猛然刺出的袖剑。那个人戴着小丑似的面具，显然是在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金发的少年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判断，便顺势翻身滚过身后餐桌的桌面，并把桌椅当做掩体，把自己和隔绝敌方彻底隔绝开来。而花园那边，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两只小黑豹也立刻警觉起来，纷纷站起身紧紧贴着玻璃，审视着屋内的情况。阿波罗尼奥斯甚至直接焦急地抬起前肢，刺啦刺啦地挠着门，旁边的凯撒则也弓起身子，同时咧开嘴，发出威胁的嘶吼。

　　只可惜它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玻璃门的阻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米卡杰还挺庆幸那两只小家伙被关在了外面，要不然以它们俩的脾气，肯定会不要命似的第一时间扑上去咬住敌人的裤腿。少年不禁微微眯起眼睛，给予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随后便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对面的黑衣男人，琥珀色的眼瞳中罕见地浮出一层淡淡的冰霜。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面对这样的袭击者，提出这种质问其实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的功能还是能让一个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普通人得到一点心理安慰。正所谓敌人就是敌人，从内而外散发的杀气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米卡杰说完，随即抿起嘴，缓慢地放低重心，做出标准的防御姿态，而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则攥着从餐桌顺下来的银白餐刀，即便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那也聊胜于无。

　　那一刻只有年轻人自己知道，有一股寒气正顺着脊背不断向下流淌。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那人看上去也不屑于回答这么幼稚的提问，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个阴森的微笑。

　　于是下一秒，小丑面具上垂挂的铃铛左右摇晃了两下，却没有发出清脆的声响。米卡杰皱起眉，一时间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但没想到接下来，那个高大的男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忽然地消失在原地，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不曾流动半分。实话实说，这次原地消失不亚于一场盛大的魔术表演，少年没有看到空咒的施展，也没有发现暗徒的踪影，无法用已有知识解释所带来的恐惧就像是束缚昆虫的蛛网，瞬间让他僵硬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也出问题了。

　　公寓里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餐桌投落的阴影中，紧张的余光竭尽全力地巡视着周围的环境，米卡杰不相信那个人会善罢甘休，只能时刻保持警惕，随时抵抗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攻击。而忽然在身后响起的铃铛声也立刻印证了他的猜想，少年不用再去查看，倏地转过身，同时借着旋转的力度将肩头的毛毯铺扯开来，在半空中如同一张渔网，利落地阻隔住双方的视线。

　　然后他握紧餐刀的刀柄，什么也不管，只是用尽全力地向前刺去。

　　能弥补实力悬殊的，只有奇袭。随着布料撕裂的细微声响，银白的刀刃刺穿毯子，冲向了未知的彼端。米卡杰能感觉到自己的刀子是插入了某个实在的物体之中，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毕竟除非直接命中要害，否则这把小刀不足以结束这场战斗。

　　但毯子正在缓缓地落下，这层脆弱又有点自欺欺人的障碍正在慢慢瓦解，小丑面具后面那双阴冷的眼眸也随之逐渐显露出来，迸发着毫不掩饰的愤怒。金发的少年咬着后牙，召唤出空咒，试图先让对方失去平衡，自己再趁机撤退。结果没想到那个家伙似乎丝毫不畏惧埋入血肉的刀尖，或者说是完全不要命了，竟然十分干脆地主动迎了上来，同时挥舞手臂，粗暴地扯开碍事的薄毛毯，将两人的距离立即缩短到谁都逃不掉的致命长度。

　　随后他揪住少年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到地上，不止一次。

　　断断续续的□□因此顺着疼痛的炸裂，在口腔中回旋成无力的模样。桌椅和餐具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响在室内显得无比杂乱，米卡杰紧绷的面部表情瞬间破碎，让他没力气再去操控手中的刀柄，只能沿着力的方向，在瓷器与木料的残渣中扎过满背的疼痛，最后不得不咬破自己的舌尖，才从不知所措的思绪中抢夺出一丝绝对清明的理性。

　　但是无论情况有多糟糕，总得做点什么。

　　金色的发丝沾着灰尘与残渣，在脑后飞扬起微小的弧度。少年猜测，这个暗杀者和自己一样，不一定有多么强悍的实力，靠的只是那套神出鬼没的身法来偷袭对手而已，所以他果断地抓住对方的胳膊，防止他再次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同时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探向那副浮夸的面具，试图把它扯下来。

　　然而那人就像是猜到了少年的意图，一阵含混不清的笑声顿时从喉咙间喷涌而出，嘲笑他的不自量力。随后那人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倏地拔出扎在自己腰腹上的餐刀，并把刀刃对准了少年窜近的右手，笔直地插了进去。刹那间，沾着血的白刃便撕裂掌心，从骨缝间透过，米卡杰随即吃痛地喘了口气，不得不召唤出空咒，冒着一起被炸死的风险直接迎着对方的头颅劈了过去。

　　不过那家伙没有后退的意思，只是歪过头，想轻松地躲过，却没想到少年没受伤的手松开了他的胳膊，依然固执地伸向他的面具，与此同时，口中还念出了他从书中记住的唯一一条黑魔法的咒语。

　　Liberavi animam m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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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啊！新的一年又是卡文的一年哈哈哈哈，后面的剧情又要开始脑壳痛了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