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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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曹小栓和曹凤枝一齐望过去——
是顾南真的背影。
女孩瘦归瘦，却丝毫不显得干瘪，该有的都有。甚至不只是该有的都有，那是很有些韵味的身材了。既不失少女的青春挺拔，又有着女人味的柔软饱满。
只见她提着篮子往田埂上去，浅浅的脚印留在雪地上，裤脚被利落地卷起一截，照样儿干干净净。
曹凤枝看着看着就酸了：“你说你是从瘸子易那儿回来的？那为啥你刚和她走在一起？你是不是扯谎了？俺要叫奶奶揍你！”
“啥啊！那是住易叔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反正俺也不认识！就顺了一段路，正好给你看到了而已。俺干啥扯谎？”
“你扯谎有啥稀奇的？你爹你娘就爱扯谎！奶说的！”
曹小栓差点一句“你放屁”脱口而出。
*
所谓的扯谎，其实很好追溯。
曹木乡在15岁那年去参军，却完全不适应军营生活。说直接一点，他就根本不理解这方面的所有相关东西。这种不适应和智商没有本质关系，主要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曹木乡的坑就不在战场上。
如果跟了别人可能没人在意，偏偏他遇上了易东亭。
易东亭看出他不属于军队，上了战场九成九要丢命，于是给了他一些钱，劝他回家能读书就读书，不能读书就踏实务农。
问题就出在这里。
曹木乡的回乡，大大惹怒了曹奶奶。
曹奶奶指望的不仅仅是曹木乡在服役期间可以往家里寄钱，用以贴补家用，这点退役也能完成。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当兵的兄弟就可以在小儿子未来说亲事的时候成为一个很具有分量的筹码。
现在钱没了，筹码也没了，她顿时就对二儿子有了怨气。
二儿子“骗”了自己，说好的当兵却不当了，这让曹奶奶很介意。
简直是抓耳挠心！
从劝说曹木乡入伍开始，曹奶奶就做好了这个儿子“已经上交给国家”的心理准备，甚至算了一本曹木乡立功的话自家能拿多少好处，倘若哪天战死了自己又能拿多少补恤金的帐。为了这个补恤金的想法，她故意没像其他家当父母的一样，做主让当军人的儿子先在老家成一个亲。
这帐本来算的非常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曹木乡莫名其妙就复员回乡了。
曹奶奶能不生气吗？！
好在日子一天天地过，幺儿曹水乡出落的愈发高帅，他的亲事自然也并不难找。
曹奶奶这下倒是挑上了，挑花了眼后又觉得谁家闺女都没自己娘家的人好，果然还是要回娘家找儿媳，于是专程回去几趟寻觅好女子。把本家的堂侄女表姑娘都看了一遍后，千挑万选才定了人家。
这是三个儿子里唯一一个让她这样心甘情愿操劳的。
曹凤枝的娘和曹水乡虽然是被曹奶奶撮合在一起的，但竟然出奇地情投意合起来，又因着两人长得都标致，有一段时间还成了方圆十里口口相传的佳话。
天有不测风云，曹凤枝的出生却让亲娘遭了大难，正值华年的新娘子就这么死在了炕上。曹水乡一个八尺大汉面对惨死的女人和刚剪了脐带的女儿，悲恸大哭不止。
曹奶奶本就偏爱这个娘家的远方闺女，也一向最疼爱三儿子。毕竟，儿子是唯一“属于”自己的，儿媳也是唯一“属于”自己的。
见到这一幕的她，先是为儿媳悲痛，再是为儿子悲痛，又为自己的苦命悲痛了一把，最后把这些悲痛统统化□□给了曹凤枝。
*
面对这个在家中无比受宠，天天鼻孔看人的长姐，曹小栓咽下脏话，转了话锋：
“都说了俺是从易叔家回的！在路上还听小虎子说穆四得了个好东西，要送人呢！”
曹凤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送谁？！什么好东西？！”
穆四送东西还能送谁？除了她曹凤枝，还能是谁！
曹凤枝的傲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十里八乡谁人不知穆四喜欢她？穆四要是得了好东西，肯定会给自己！
曹小栓滴水不漏：“俺也不知道是给谁的，反正听说穆四挺上心的，好像是专门讨来的一块表！”
表！
手表！
曹凤枝一贯喜欢和人比较。总有这么一类人永远不愿意低人一头，什么都要争一争，从来不精细地考量自己是否适合，又配不配，反正争就对了。
手表是这年头当之无愧的紧俏货。况且，在她曹凤枝的认知里，整个柘塘镇外加柘塘村，假设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能弄到一块表，除了那群城里来的知青，那十有八九就是穆家的兄弟。
甭管是哪个穆，反正既然被穆四讨到了，那也就是自己的了！
她得意地快步往外头走，还不忘记高声挤兑曹小栓：“你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个蠢货！这都看不出来吗？当然是给俺曹凤枝的！”
人一扭一扭地走了，曹小栓终于忍不住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他也掉头往回走，将地跺得震响。
曹家已经算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人家了，屋子是黄泥土坯砌成的墙，地基用的是砖头，顶上还搭着瓦片，可比纯粹的茅草屋好上不少。当然，比起威风凛凛的易宅肯定是差了不少。
曹小栓刚踏出一步，就听见厨房里有人喊自己：
“栓子！来搭把手！”
曹家妯娌正在厨房忙活。因为曹家与别家不同，唯一的孙女曹凤枝是宝贝中的宝贝，反而二房的孙子不被喜爱，这类厨房的活计也就被曹奶奶指给了曹小栓。
说是这么说，丁梅和馥香却是舍不得让曹小栓干活的。
丁梅是标准的瓜子脸，单眼皮配柳叶眉，身量很是瘦长，比曹木乡都高一些。见到儿子进来，递了颗小土豆过去：
“把皮剥了，娘给你煮烂了吃。”
馥香长得就富态一些，五官也比丁梅精细不少，也笑着给曹小栓递了一个菜团子：
“先吃了菜团子，垫垫肚子再干活！”
曹金乡和馥香是自由恋爱，即便馥香不能生育也完全没影响到两人的关系，这是曹奶奶对大房有意见的另一个原因。但因为馥香的娘家比较说得上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馥香自己没孩子，就把弟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曹凤枝是家里唯一的丫头，随了她姥姥很看不起自己，馥香也不鸟她，只一门心思地疼爱二弟妹的两个儿子。
不了解内情的人都说曹家“家风好”，类似“完美地贯彻了‘男女都一样’的新精神”的褒奖更是没少听，不少小媳妇儿和大姑娘是真的在艳羡呢。
甚至曹凤枝也因为家里的三个成年男丁都是“好男人”，自己一个丫头也被整个曹家宠之又宠，而神奇地在柘塘村的同龄人中得了脸。莫名其妙占尽了好处。
馥香笑眯眯地看着曹小栓两口吃完菜团子，就拉着他去炉边烤火。
丁梅知道大嫂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子，大房二房的关系也的确不错，看到这一幕也是笑笑，就继续在灶前忙碌了。
曹家今天吃的也是面糊糊，但不是那种瞎糊弄出来的糊糊，而是用高粱面做出来的红面糊糊。算是这会儿的精致美食了。
丁梅把红面糊糊盛出来放在一边，再往锅里撒了些咸菜，又添了几小滴珍贵的油，混着米饭开始翻炒。曹家还有油可以炒菜，足以见得家底不错，差一点的家庭只能用纱布浸点油往锅壁上一擦，就用擦出来的那点油花凑合着吃，究竟是什么味道其实都心里有数。
更别说曹小栓吃的那个菜团子，放在这家就只当是给小孩子的零嘴了，放别人家就有可能是一个成年人一天的口粮。
馥香边择明天一大家子要吃的菜，边朝着刚才还吵吵闹闹，现在空下来的院子努努嘴：
“和凤枝吵了？你娘和大娘都看着呢！”
曹小栓往门口一瞟，机灵地说：“没有！就说了两句话！俺姐不是开心地走的吗！”
这倒是，曹凤枝出门时突然窜起来的得意劲儿也被两个妯娌看在眼里。
馥香得知侄子没受委屈稍微宽心了点，只是好奇地问：
“是啊，你凤枝姐怎么那么开心？”
“好像是穆四哥要送给俺姐什么东西？俺也不清楚。”
门口的熟悉衣角露出更多，曹小栓看在眼里地继续道：“不过，听说很值钱呢！”
“嘿！凤枝丫头就是出息！”
曹奶奶在门外听了几句对话已经心痒痒了，听见“值钱”更是按耐不住，直接大步子迈进来夸起自己的心头肉，其他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你们看看吧！穆家小四对凤枝那叫一个服帖！见天的送凤枝东西！看看这家里有多少是人家补贴的，看看！今儿是又送啦？嘿！俺看小四比看自己孙子都乐意！那是比自己孙子都贴心哦！也是凤枝能干才让人小伙这么喜欢！还是凤枝出息！”
丁梅低着头往碗里盛菜，一般情况下馥香这会儿都不接话茬的。果然，曹奶奶话音刚落，不大的厨房里就陷入了寂静，她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捧曹奶奶的场：
“是了，两个孩子真般配。”
曹奶奶终于觉得舒服了，对这个儿媳却没好气儿。
小老太太穿着灰色斜襟盘口棉袄，下身是用绑带扎住裤口的黑棉裤，闻声就把烟斗子往灶台上磕，阴阳怪气道：
“哪里是一般的般配！俺早就找人算过了，俺家凤枝是旺夫的命，八字和穆家小四是绝配！绝配懂吗！还旺他穆四呢！旺夫估计你也不懂！你就不是！”
丁梅又说了几句好话才把曹奶奶哄出去，往额上擦了擦汗，端起两个碗走到门外：
“俺去收拾一下桌，大嫂你等会儿帮俺看看小幺睡醒了没吧。”
“跟我还帮什么帮的，放心吧！”
曹小栓见亲娘离开了，这才不满地对馥香说：“大娘，你干啥掐俺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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