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拿可露露

4、第四章 穷奇（4）

　　把狪珠留给秦峥这件事，其实不太明智。狪珠是可以传递触感的，轻轻拨弄倒好，若是重重一按，就会感觉到一丝轻微的疼痛。他刚吃完午饭，正站着等消化，颈部突然像是被人捏了一下，力度不小。
　　他念了咒，准备骂秦峥，此时秦峥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陈今禾，我有线索。”
　　“好的，您说。”天崩了，地裂了，秦峥主动分享了。
　　“你来学校吧，我懒得出门。”秦峥停顿了一会儿，说，“你把你的线索带来。”
　　“行。”
　　正巧伯仪进来，看见陈今禾拿起外套，忙问：“老大，出外勤？”
　　他点头，顺便把一沓案件资料带上，说：“我去D大一趟，小孩说他有新的线索。”
　　伯仪哦了一声，递来的目光掺着八卦的意味。陈今禾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他对秦峥的关注度比案子本身要高。
　　陈今禾和秦峥约在霈湖边上见面。梧桐转黄，一地枯叶，这里入了秋之后便很静谧。秦峥还是戴着帽子，清瘦，看起来像是和环境融为一体。陈今禾走过去，和第一次见面一样，还没到面前，对方已经转过头来，是这般警惕。
　　“这个给你。”两人难得默契，先交换了彼此带来的东西。
　　陈今禾看信，觉得有些奇怪，一怪在“照顾”二字，这让他想起方浅疑似被排挤的事，心中不免计较起来。二是这是物怪写的吗？物怪杀人，哪会制造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问秦峥：“你和方浅关系如何？”
　　“不如何。”
　　“那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此时秦峥已经看完所有资料，并注意到了疑似排挤的片段，他应：“我不清楚，但姜瑜跟她关系不错，我们三一同见面的时候，她说方浅可爱，也很乐于助人。”
　　“对，说起这个，我一直忘了问，你和姜瑜到底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陈今禾觉得秦峥知道姜瑜很多的事情，虽然姜瑜死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表现出难过。
　　“好朋友。”秦峥补充了两个形容词，“真诚的，唯一的。”
　　“可我没见你怎么难过，而且陈欢第一次问话的时候你还说和她不熟。”
　　“我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长这么大，秦峥并没有哭过，他像是天生缺乏泪腺，即使心里被搅成一团，面上仍不为所动。当然，笑和哭一样难。
　　至于说谎，是因为当时我不信任你们。秦峥没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把问询簿翻到自己的那一页，说：“对了，这个问题。我想起来，姜瑜当时正在为一个人苦恼，我问是谁，她也不说。只说自己被人纠缠，目前无法摆脱。”
　　“难道是前男友？”
　　秦峥摇头：“姚焕安确实纠缠过她一个月，但后来姜瑜说了狠话，拉黑了联系方式，这种纠缠就结束了。问询簿里也有记录，不过他没全说真话，起码我在姜瑜这里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子的。”
　　“姜瑜怎么说？”一旁还有两棵银杏树，金灿灿的。此时有银杏叶落到秦峥肩上，陈今禾替他拨开。
　　“分手的原因是男方出轨。”
　　出轨？林恒也是出轨，难道这两件事和这个案子有关联吗？陈今禾心生疑惑。秦峥像是看出他的困惑，说道：“应该没关系，姚焕安是网恋，聊骚。那女的好像是外地人。”
　　“哦。”
　　“目前就这些，对了，你给徐茉派个人吧。”秦峥虽然给徐茉留了电话，但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他可对付不了所谓的物怪。
　　陈今禾也苦恼：“科室里除了我，其他都不太能打，科室外的倒是有一个，据说在你们D大，我和陈欢还没找到。”
　　他和陈欢第一次来D大，就是来找这个人的。
　　这人便是毕方。关于毕方，山海卷录里这样描写：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即毕方长得像鹤，只有一只脚，红纹青羽白嘴巴，去哪哪就会发生怪火。因为毕方自身的特殊性，即使炼成人形，也不轻易示人。他虽是特殊事件科的成员，但平日里只负责寄羽毛，陈今禾也未曾见过他。
　　驱除物怪正需要毕方的羽毛，因为他的羽毛能够提炼特殊的火种，一旦燃起，生生不息，直至物怪消失。
　　毕方不愿现身，就是怕自己带来火灾。但是前一阵特殊事件科的科室已经改良，不怕引火，所以陈今禾奉命来请人。毕竟易燃易爆物品，放在合适的地方比较安全。
　　“那你有别的方法能联系对方吗？”
　　“没有。”羽毛包裹的寄件地址是D大，其他不详。毕方每隔一个月都会寄来三只羽毛，除此之外再无联系。
　　“OK，那你来保护徐茉。”秦峥说。陈今禾说除了他没人能打，说明他自己还行。
　　秦峥又问：“我怎么能联系你？我同珠子讲话，你有时理，有时不理。”
　　“念了咒才能交流。”陈今禾低下头，贴在秦峥耳边说了咒语。这咒语不长，秦峥一下记住了。不过陈今禾离他太近，温热的呼吸在他耳边，热度攀上来，他的耳垂红了。
　　秦峥把他往后推：“若我遇到危险了呢？”
　　“你重重地按珠子三次，我自会来救你。”珠子可以帮他瞬移到秦峥身边，他今日便是这么来的。
　　“好。”
　　“小秦师兄，你在这里干嘛呢？”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霈湖的东边是第一食堂，方浅似乎是从那里过来的。秦峥直皱眉，她像是在自己身上安了GPS，随时都能找到他。
　　“嗯？师兄的叔叔？”她渐渐地放缓了自己脚步。
　　陈今禾笑：“对，是我。”
　　秦峥把问询簿掩在怀里，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方浅不恼，换了波新攻势：“小秦师兄看电影吗？新上映的，我有两张票。”
　　“不看。我忙。”
　　“忙什么呢？”
　　“忙周妍妍的案子。”秦峥刻意回答道。他想看看方浅的反应。
　　对方一切如常，脸上还有些困惑：“这案子不是警察管吗？小秦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烦才这么敷衍我。”
　　“有点。”秦峥有一说一。
　　陈今禾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正色道：“你小秦师兄今天归我管，我要带他去看电影。”
　　秦峥瞥他一眼，应道：“对。”
　　方浅又不开心了，她说：“其实你可以明明白白拒绝我，但不要找借口，我这么喜欢你，我难受。”
　　她声音还挺好听的，细细软软，此时加上哽咽，把秦峥衬得很不是人。陈今禾觉得有些于心不忍，用胳膊肘捅了捅秦峥的肩。他让秦峥委婉一些。
　　秦峥没接收到他的信息，反而想起了上次对方的提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很诚恳的对方浅说：“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他。”
　　那目光投向陈今禾，情深义重。陈今禾迎上他的眼，顿时折服，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种了星光，满是诚意，让他也产生了相信对方的念头。
　　这小孩，太他妈会撒谎了。
　　这事最后不了了之。方浅被秦峥的精湛演技哄骗过去，一跺脚扭身跑了。只留陈今禾在原地对人苦笑：“你出柜就出柜，扯上我做什么？”
　　秦峥瞪眼相向：“是你出的主意。”
　　陈今禾不再纠结，道：“话说，你撒谎很厉害啊。”
　　“这是天赋。”秦峥说：“无论我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
　　即使是显而易见的谎言，人类也会相信。这条信息被陈今禾记上心头，这或许跟秦峥的真实身份有关。
　　“对了，我刚刚说我在查案子，方浅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她是始作俑者，她怎么会那么平静？”
　　陈今禾道：“物怪是仅凭恨意行动的，大多数时候，制造者并不会意识到自己创造了怪物。况且，她也未必就是制造者，毕竟她和姜瑜关系不错，并没有杀害姜瑜的动机。”
　　“关系好不好，只有当事人知道。”秦峥似乎想到了一些事，却没有提。他从另一方面分析道，“徐茉说只有她室友知道她当天值班的事情，方浅并不是她室友。”
　　“但也不能排除方浅和徐茉室友存在交流信息的情况。啧，目前掌握的信息还太少了。你最近就先盯着徐茉吧。”
　　秦峥不太乐意：“不要，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陈今禾对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毫无办法，他叹了一口气，主动服软：“算叔叔求你了行吗？”
　　秦峥扬了扬眉，看起来是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徐茉给秦峥发了条短信，意在让秦峥陪她去兼职。原来徐茉今晚当班，而她的男朋友有一堂公共课。
　　秦峥答应了。
　　他先回寝室换了件深色卫衣，等徐茉跟他说出发了，才扣上帽子往外走。徐茉在北街的桥上等他，两人隔着有十来米远。路灯昏黄，他的半截身子就隐在灌木丛的影子里，削弱了大半的存在感。
　　“我跟着你。”秦峥给她发短信。他很清楚，只有徐茉落单，物怪才会出现。
　　去的路上相安无事，想来是街上正热闹，还不到人烟稀少的时候。秦峥最终驻足于离店铺不远的林荫小道，只是站着。从这里往店里看，正好能看见负责收银的徐茉。但等待实在无聊，秦峥拨弄着手上的珠子，轻声念了一遍咒语。
　　陈今禾的那一头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秦峥举起手，把珠子贴在了耳边。
　　这模糊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真切——
　　“听说你最近很中意一个小孩子？”
　　“是。他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