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拿可露露

11、第十一章 穷奇（11）

　　陈欢在山海经录里记作“讙”，长得像巨型的狸花猫，一目三尾，能力是模仿所有动物的叫声，并且可以辟邪御凶。他变出本体之后，移速奇快，偶尔是陈今禾的坐骑，比如今天。
　　“小猫咪。”毕方狠狠地摸了一把陈欢的脑袋，“有猫早说啊，我也不至于一直不去科室报道。”
　　陈欢对着他龇牙咧嘴。
　　现下，程岐和陈今禾正在审讯室里对峙。陈今禾把问询簿往桌上一丢：“怎么动手的？为什么动手？你又是什么东西？今天都要交代清楚。”
　　程岐气势一点没输：“她们怎么死的，我相信陈警官非常清楚。动手的原因，你也肯定看得出来。至于我是谁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让帝休一查便知。”其实陈今禾也没有把握，他只是朝程岐抛了个烟雾弹。
　　“那你就去查。”程岐整个人放松在椅子上，并且闭上了眼睛。
　　程岐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关山海精怪的刑法并不完善。其一，法律之中并无死刑，最严重的处罚便是驱往冥界，不能重回人间，当然，冥界中弱肉强食，战争不断，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但程岐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其二，特殊事件科必须先弄清精怪类型，一方面是能够记录在案，另一方面是为了查其功德，以便于减刑。如果程岐的本体未现，就会卡在这第二个程序上，无限延迟回冥界的时间。
　　陈今禾不想跟他干耗，他又问：“你和方浅是怎么认识的？”
　　“是她捡到了我。”程岐睁开眼，微微地侧过头，似乎是在回忆一些美好的事情，“当时她朝着我走过来，那只物怪就跟在她的身后，那时我就意识到我非她不可。”
　　“那你为方浅做的这些事，她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她连她制造了物怪都不知道。多亏她制造出这些东西，我才能靠物怪混淆视听，多杀了两个人。”
　　“这些人死的时候，你都在现场对吗？”
　　“是。我在欣赏。死亡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是吗？”程岐笑得坦然，“姜瑜死的时候，我带着物怪的气体上了梧桐树，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跳下来。周妍妍死的时候碰见我，以为我会救她，结果我跟着物怪一起把她逼到了教室里，我就看着她流血，无动于衷。最后是徐亦瑶，她一直都在偷看我，那眼神真让人不悦……”
　　“开什么玩笑？”陈今禾起身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她们才二十出头，未来还有许多可能……”
　　“活着的本质就是痛苦吧。”程岐不以为然，他在陈今禾面前扯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我只是帮助她们解脱罢了。”
　　陈今禾抬起手，准备朝他出拳，然而这种愤怒被他的手表化解了。现在是十一点，可以去接小孩了。
　　“你就在这里呆着吧。”他松开手，理了理自己的外套。
　　给审讯室设了结界，陈今禾走到地下车库去取车。临出发前他知会了秦峥一声：“抓到程岐了，我现在去接你。”
　　秦峥依旧是只回了好。
　　九尾还在这边同秦峥聊天，他备了点瓜果，放在扶桑的枝桠上：“想吃便自己取。冥界虽然纷争不断，但那里的昼夜温差却很适宜种水果。若是你要开果园，可以同我商量商量。”
　　秦峥拿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鲜甜的汁水迅速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确实很甜。
　　“九尾，你有名字吗？”也算相识一场，秦峥主动问起他的名字。
　　“我族的领袖，名字一概为飞白。不过我儿时还有一个名字，叫藏香。”九尾仿佛想起了小时候，眼间皆是笑意：“别人给我取的。”
　　“那陈今禾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九尾摇摇头；“他未曾和我说过。不过似乎和他的故人有关。载入山海卷录的精怪，是不会有姓氏的。”
　　言下之意是，陈今禾的故人也姓陈，所以他跟着冠了陈姓。
　　秦峥“嗯”了一声以表回应。
　　九尾心血来潮：“秦峥，要不要我教你撩人的方法？只要是个人，这种方法都有效。”
　　秦峥摇头，他对这些手段不感兴趣。他觉得无论是什么感情，都是真心换真心。他道：“要不你教我‘蛊惑’？”
　　“蛊惑有何难？不过是放大他人的欲望罢了。”九尾靠着树干坐着，白衣席地，“我族的能力是编织令人沉溺的美梦。”
　　“乌托邦。”秦峥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词汇，他抬手拿了瓣橘子，边吃边问：“还有别的种族会‘蛊惑’吗？像控制别人的身体走向死亡这种的。”
　　“有。但不可能。”
　　“为什么？”
　　“拥有这种能力的精怪，皆生活于冥界。”
　　“凶兽？”秦峥把程岐和凶兽画上等号。
　　“嗯。”九尾点头，他从袖中又取了一颗狪珠，放到了秦峥的手里，“你且拿着，待我去冥界清点一番，有了结果再告知于你。”
　　秦峥把珠子收好，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藏香。”
　　“何事？”
　　“名字好听。”秦峥真心诚意，他记得九尾身上的气味，淡而不甜，闻起来很舒服。这香只是一缕，散于空气之中。倒与藏香二字十分契合。
　　听到秦峥的夸赞，九尾笑起来：“你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不安分的跑出来，对着它按两下便可。”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九尾回来了。他又恢复回之前慵懒的模样：“一个不少，我断不会数错。”
　　“好。”
　　秦峥拿出狪珠，准备还给九尾。九尾没接，只道：“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这话饱含真心。秦峥应承下来，把狪珠放进了口袋。
　　“陈今禾也算大方，给了你一整串。这狪珠十分珍贵，一般精怪都无法取得，我也只有几颗罢了。”
　　“他只是借给我。等这个案子彻底结束了，他就会收回去。”
　　“他来了。”感觉到陈今禾的气息，九尾走到秦峥的身边，同他耳语。他早就摸准了，从陈今禾那个角度看过来，他们此时就像是在接吻。
　　“嘭——”一根藤蔓朝九尾这侧飞来，后者侧身一躲，和秦峥拉开了距离。
　　“陈今禾，火气这么大？”九尾冷冷地看了陈今禾一眼，随即扬了扬嘴角，“怎么？看不惯我和秦峥情投意合？”
　　陈今禾自然是感觉不到吃味，他顶多是关爱小朋友：“情投意合没看出来，倒是发现你带坏小孩。”
　　秦峥否认：“他没有带坏我。”
　　“你看，当事人都没说什么。”
　　“行了。跟我回去。”陈今禾也不争辩，他朝秦峥摆了摆手。
　　秦峥捏了一下九尾的狪珠，说：“有事再联系。”
　　九尾朝着他点了点头。
　　回了车上，陈今禾把变凉的饭团递给秦峥。这是在楼下便利店买的，香菇竹笋馅，他顾及到秦峥可能一天没吃正餐，就给他捎了一个。
　　秦峥接过去，没吃，而是放进了口袋。他看到陈今禾，莫名想到九尾所说的“树没有心”，胸口传来了轻微的钝痛。说实话，他也不清楚，对方是否会强迫他忘记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趁感情还只在萌芽的阶段，及时扼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这是头一回，秦峥的脑子乱糟糟的。
　　“在想什么？”陈今禾看他不发一语，觉得有些反常，虽然秦峥平时也不爱说话。
　　“没什么。”秦峥调整了一下座椅，说道，“可能是有点困。”
　　“秦峥，我不反对你恋爱。但你不能喜欢那只老狐狸。”
　　“为什么？”
　　“他情史丰富，看长得好看的就心动。这说明他可以当一个短暂的恋爱对象，却没办法成为伴侣。”陈今禾分析道，“你年纪还小，不适合和这样子的男人在一起。”
　　秦峥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的意识因为袭来的睡意变得模糊起来。他稀里糊涂地问陈今禾：“那你呢，对哪种人心动？”
　　陈今禾思索了一会儿，说：“没有心动过，不清楚。”
　　那边再没有回声，秦峥睡着了。陈今禾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唯独喜欢看这小孩睡觉的样子。戒备、冷漠一一消失，只剩下本能的信任和依赖。秦峥的头往下滑了一些，陈今禾迅速空出一只手，替他调整好位置。
　　“不要让我忘记你。”秦峥在梦里说。
　　陈今禾把秦峥接回了家。车开进了停车场，正好秦峥悠悠转醒：“回你家吗？”
　　“嗯，现在回宿舍也来不及。”陈今禾替他解了安全带，“自己走？”
　　秦峥睡眼朦胧，低低地应了一声：“自己走。”
　　两人依旧睡的同一张床。关灯之后，秦峥在一旁捕捉对方身上的气味，还是他喜欢的木头香，时而时远，在夜色中和他玩着捉迷藏。或许是动静不小，闹醒了陈今禾。他一把按住秦峥：“你干嘛？”
　　“我有点睡不着。”刚刚在车上睡过了。
　　“惯得你。”陈今禾把他的被子调整好，起身去厨房热了杯牛奶。
　　秦峥不爱喝牛奶，他能尝出隐于其中的奶腥味，但看陈今禾表情认真，就接过来一口喝完。
　　“我给你数羊。”陈今禾把秦峥的杯子放在地上，开始小声地数了起来：“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秦峥枕着这低沉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说

　　请假，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