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拿可露露

10、第十章 穷奇（10）

　　伯仪是在傍晚的时候找到毕方的。
　　并不算难，对方在小小的快递站里万分夺目。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眼神凛冽得似乎能轻易将人灼伤。那唇又薄又白，形状却很好看。重要的是，毕方的头发仿佛融于夕阳，正肆意燃烧着。
　　“毕方。”他试着喊了一下名字。
　　对方的目光冷冷地投过来：“你是谁？”
　　“我是伯仪。”伯仪翻出自己的证件，小声说道：“我们找了你好久！”
　　“哦。有什么事？”毕方正在填写快递单，见是同事，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包装好的羽毛放到伯仪手里。
　　伯仪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干脆，他没有直接回答毕方的问题，而是好奇地问：“你在哪里工作？离这远吗”
　　毕方指着隔壁的烤肉店，不愿多说。
　　伯仪又问：“你知道最近计算机系出的事吗？”
　　“在店里有听到一些传闻。”
　　“是这样的。计算机系二年级一班有个女生，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你们想让我保护她？”毕方猜到了他的意图，并不情愿，“我只会用火，这不合适。”
　　伯仪耐心地解释：“我们已经锁定了制造者和动手的人，只是他们认得老大，而我和陈欢的战斗力不行，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你。”
　　“跟物怪没关系？”
　　“大概没关系。”
　　“我不去。”
　　“毕方……毕大哥，求你了。”伯仪扯住了毕方的袖子。毕方这才低头看了伯仪一眼。他细细地观察起来：对方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的，外观上指不出错处，惊喜的是眼尾有颗泪痣，没有被镜框遮住。
　　完蛋，是喜欢的类型。
　　毕方立刻改了主意：“行。”
　　“可以开始布网了。”收到伯仪搞定毕方的消息之后，陈今禾通知了秦峥。
　　秦峥淡淡地应了声好。
　　陈今禾忙着布局，没注意到秦峥情绪不佳，他念了下咒语，停止了双方的通话。
　　“你看，他根本不在意你吧？”九尾看到秦峥手腕上的狪珠，便趁其不备钻进他的意识，正巧听到了两人简短的对话。
　　时间退回到十几个小时之前。
　　“为什么非要把我留下来？”陈今禾走后，秦峥立刻从九尾的怀里挣脱出来。九尾给的理由是消遣，这谎言一灌进他的脑子，兔子耳朵就钻了出来。不过这谎言很小，没过两分钟他的耳朵便缩回去了。
　　九尾也不恼，却答非所问：“你对他有意思。”
　　“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担心你‘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过他对谁心动。”九尾笑起来：“对了，他刚刚说，你并非他的下属，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嗯？”
　　“朋友。”
　　“恐怕案子结束之后，你们便不是朋友了。”
　　“什么意思？”秦峥警惕起来。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并非特殊事件科的人，陈今禾却愿意和你一起查案。是因为你聪明吗？还是因为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恐怕都不是。是因为他不怕你说出去。”
　　秦峥陷入了沉默。
　　九尾接着往下说：“山海卷录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物种，自然包括能使人忘记的植物。”
　　“其实我也想过这件事。”秦峥直视着九尾的眼睛，那双眼睛确实美得动人心魄，此时却不能使他动摇一分，“为何他会对我毫无保留，为何如此诚恳地表示愿意和我做朋友，现在想来这些一点也不重要。”
　　“我现在只想，快点抓到杀害我朋友的人。”
　　“你果然很有意思。”九尾捏住了秦峥的下巴，缓缓地凑上去。带着热度的呼吸停留在秦峥的耳边，“我有能够让你不忘记他的方法，怎么样？愿意和我做交易吗？”
　　秦峥闭上眼睛，脑子里尽是他和陈今禾的回忆，这些都清晰可触。他最终妥协了：“说说看。”
　　“你替我来看着扶桑树，如何？我在这里已经驻守了几百年，人间是什么光景，早就忘了。”
　　“驻守？”
　　“扶桑乃人冥两界的交接之处。”九尾用手指按了一下眉心，解释道，“冥界并非阿鼻地狱，而是诸多凶兽生活的地方。而我辈的职责便是阻止凶兽越界。”
　　“你觉得我守得住？”
　　“你拿着我的狪珠，一旦有异动，我便回来。”
　　秦峥瞥了他一眼，道：“首先，我不能确定，陈今禾一定要我忘记这些事。毕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陈今禾要招揽我。其次，这笔交易太亏，守着回忆在这里空等，我不愿。最后，你想离开这里，应该是有别的原因吧？”
　　“果然不能同聪明人做交易。”
　　“这样吧，我同你打个赌。”秦峥另起一头，“如果陈今禾确实要我忘记和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事情，就算我输。我自愿帮你守一个礼拜。如果陈今禾自始自终没有这样的想法，你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当然，这个请求我还没有想到，等我赢了再说。”
　　“你倒是自信。你知道九尾一族最擅长什么吗？”
　　“什么。”
　　“情爱之事。”九尾又回到了树下，他用手撑着太阳穴的位置，懒懒地说，“他对你什么感情，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不过是清澈见底的一汪水，任谁也激不起波浪。”
　　“做朋友就够了。感情的事来日方长。”
　　“树没有心。”
　　这话一出，秦峥的脸色就变差了。两人再没说过话，直到余晖滚滚而来，夜幕将至。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徐茉刚下了班，一个人在树影婆娑的人行道上走着。自上次被秦峥和陈今禾搭救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被人监视的感觉了。
　　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她想。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不早也不晚。往常的这个时候，会有许多飞车党经过，但此时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周围一片寂静。徐茉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内心开始紧张起来。
　　平日这个点散步的人还不少，当下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不禁开始加快脚步，往前狂奔。在她的记忆里，不远处有一条沿渠而立的小吃街，灯光闪烁，热闹非常。那里肯定有人。
　　然而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奔跑，她还是在这一条道上，拐角迟迟没有出现。
　　一切都不正常。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徐茉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从包里翻出手机，拨打了秦峥的电话。可惜这个电话没有接通，那头只传来了女人冰冷的声音，提醒她所拨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怎么会？她想到自己的男朋友，咬咬牙拨了过去。
　　此时听到了熟悉的嘟嘟声，这点响动使她冷静了一些。可惜依然没有回应，屏幕猛地黯淡下去，没电了。
　　怎么办？怎么办？徐茉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汹涌而来的恐慌几乎使她溺毙。
　　“害怕吗？”伴随着冷笑的声音在徐茉耳边响起。
　　徐茉循着声源看去，那人躲在阴影里，她看不清楚。
　　“你是谁？”她问。
　　那个人缓缓地走到徐茉的面前，眼神和笑意一样冰冷。
　　是程岐。即使在暗黄色的灯光下，那张脸也很完美。但徐茉却觉得，他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寒意，这种冷加深了她的不安，让她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如果你对方浅好一些，你就不会有今天。”程岐在她面前伸了个懒腰，尔后缓缓地开口：“想怎么死？你自己选。”
　　“方浅？你在说什么？”徐茉还在往后退。她在寻找一个契机逃跑。
　　程岐耐心有限，他动了动脖子，又问了一遍：“你想要怎么死？”
　　徐茉抿着嘴，不愿意回答。
　　“跳河吧，不远处有条水渠，我记得。”程岐对自己提出的死法感到满意，“你觉得呢？”
　　“我不要！”徐茉转身往回跑。然而她侧头的一瞬间，对方已经出现在她的背后。
　　“不听话。”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一往里看，就像掉进了深渊一般——
　　“轰……”霎那间红光大起，十分刺目。程岐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灼烧的感觉已经攀上了他的全身。
　　“真麻烦。”毕方收了火，慢慢地走到徐茉的身边。他公事公办地问候了一句：“没事？”
　　“没事。”
　　“演技不错。”毕方道。
　　“你们骗我？”程岐已经从火势里挣脱了出来，他在两人面前站定，表情十分不好。
　　毕方不想摊上滥用私刑的罪名，所以只是放了个威慑作用的小火。他老神在在地嗯了一声，又说：“你等会儿，还有人要来。”
　　程岐冷笑：“抓我又如何？和山海精怪有关的刑罚，没有一条是处死的。”
　　“是啊是啊。”毕方也不在乎，他说：“我的任务只是保护这位女士，你怎么样，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意思是，我走也没关系？”程岐往前走了两步，而毕方不为所动。
　　“是这样的。”
　　程岐闻言，立即化作了一抹黑烟。他虽然没有瞬移的能力，但是当他加快速度的时候，没人能抓得住他。
　　得意之际，毕方抬起手臂，在半空中轻轻一挥。只见火势骤起，拦住了程岐的去路。程岐顿时变回人身，他有些恼怒：“你耍我？”
　　毕方笑：“敌人的甜言蜜语不可信。”
　　程岐抱臂而立，不再挣扎。他知道即使自己改变方向或者增加速度，也逃不出这泱泱大火。
　　“你叫什么？”程岐问。
　　“伯仪。”毕方睁眼说瞎话。
　　“为什么我的能力无效？”他注意到，刚刚徐茉根本就没有中招。
　　“不知道。你可以问这位女士。”毕方看了徐茉一眼。
　　程岐看向徐茉，眼神里满是不解。后者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珠子，摇了摇头。这是陈今禾傍晚的时候给她的，没说什么作用，只让她随身带着。
　　“罢了。”
　　徐茉问：“为什么要杀我？”
　　“方浅恨你，我便杀你。方浅恨谁，我便杀谁。”
　　“情种？”毕方插话。
　　程岐冷笑：“你懂什么？”
　　“懂不懂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得跟我们走一趟。”是陈今禾。他从陈欢的背上跳下来，走到了程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