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江宁》隅伯LAR

9、第 9 章

　　宴席座次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由远近亲疏客、男女老少幼、工农官商将依次排开，最主桌坐的是族中叔伯公、老太太、爹、太太、二叔二婶。江妤婉这些孩子辈儿，又是本家的，则坐在里边角落里，与本家妇人家眷和姨太太们分庭抗礼。

　　戏台上一曲刚刚唱毕，这已经是第三曲了，余管事底下器重的小厮秦四礼拿着戏单去外面太太那桌让他们点戏，但随后却又见秦四礼直接到这边来了。

　　秦四礼道：“太太那桌，让小姐、少奶奶们先点。”

　　“怎的，老太太不点了？”大嫂问道。

　　秦四礼回：“老太太自个儿说，她点的都是给老人拜寿的，要不就是讲孝道的，怕年轻人不爱听，反正是给小少爷置的满月酒，就想着让你们点些热闹的。大少奶奶，要不，您看看……”

　　江继枫抢道：“就这个罢，讲什么的？”

　　江静妡：“兔崽子，说就说，能坐好吗。要不我把凳子扔了。”

　　江继远：“姐，哥和我我俩才一个长凳子，我不想坐地上。”

　　静姝温柔说道：“她就是吓唬你们。这个太闷，要不咱还是找个热闹的戏吧。”

　　唉，纵使有个爱听戏的爷爷，江妤婉也对这些个国粹不熟啊，不知道讲什么的，在才女二姐面前，自己就是半个文盲，不好意思说江霏梦实际年龄还比她大呢。

　　江继枫大嚷道：“我要听西游，大闹天宫，这个一定热闹。”

　　一伙子闲话唠嗑，秦四礼看了看站在江静姝身后的吕莲，吕莲只当没看到，秦四礼就默默退下了。江妤婉觉着，这两口子日后得有的闹，就看二人的包容度了。

　　江妤婉看看四周，感觉江家真是家大业大，幸亏自己幸运，穿到这家来了，“平时也没见那么多小厮啊，今天怎么这么多？”

　　二嫂吴琼意回道：“人手不够，还不能找？两个园子一家人，这都是二叔家的，还有的是从铺子里调来的。”

　　笑谈间，一个穿中山装的男孩来这桌，道：“静妡，你陪我看看你六弟吧，听说小家伙挺壮实的。”江妤婉注意到这静姝二姐羞怯怯地看着男孩，但她正看着的男孩的目光却只盯着江静妡，随即她就收回了那亮闪闪的目光，盯着饭菜，抿嘴一笑，眸光轻柔，尽显江南女子温婉。

　　“楚渊。小姝，给我留着我喜欢吃的，我和他一块儿先把六弟抱出来让他看看。”江静妡安排着妹妹，随后跟着男孩走了。爬满植株的廊榭上，二人不紧不慢前后走着，也不说话。男孩轻轻、胆怯、害羞地把右手往前伸，想要抓住女孩的左手，可女孩猛收回手，触捋鬓发，扭头一笑，化解些许尴尬。

　　男孩不馁：“你看，我给你从上海买的法国香水，可香了。我听说那些高官家的女儿、太太都喜欢，上海更甚。”

　　“我用不着，不过之前三妹挺爱摆弄这些小玩意儿的，她一定喜欢。”江静妡似怕其难堪，紧接着又说，“我挺喜欢书的，各种的，你可以带那些，回来我给你钱，就是麻烦你了。你在军校，平时训练肯定也累，其实也不用给我捎带什么东西。”

　　“我不累，你我是未婚夫妻，别总是拒人千里之外啊，不收我东西，那就太见外了。”说着说着，不知是掩饰什么奇怪的氛围，他也就只能笑笑而已。

　　“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宁舅舅和我爹定的亲，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你得找个你喜欢的，但也得喜欢你的呀。”

　　“可我心里就是你啊，哦，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宁楚渊低耸了肩，十分无奈却又不舍。

　　江静妡忽地吸一口气，直视着宁楚渊真诚的眼睛：“是，我，我不懂什么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更别提喜欢你了。楚渊，以前小，不知道也不懂，这都无所谓，现在大了，我爹娘也总是催我们结婚……”

　　宁楚渊急道：“那我们就结啊，随时都可以。”

　　“你听我说，你别急。我……”

　　“你说，我听。”

　　“他们催啊催，越催我就越烦，我也暗示过你很多次，但你好像一直都装不懂，亦或是真不懂吧。唉，我不想耽搁你的，我一直和爹娘说，他们都不当回事儿。我就一直等着你回来，让你退亲，前后也暗示你很多次了，你也就那态度，干脆今天我就说清楚，我不想你以后怨我，让大伯娘难做。你懂了吗？”江静妡苦口婆心地说。

　　“我懂，可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你，你再无心结婚这事，你也大了，咱们父母之命，总会成的。”

　　“你……”

　　“你别说了，我不想看六弟了，我要回去吃宴席了。”宁楚渊不给江静妡说话的余地，比炸毛兔子还快地往回跑了。

　　江静妡往左转，默默触及爬墙虎的叶子，自言自语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满月酒宴席上，江妤婉四下张望，轻吐一口气，没了玩的兴致，默默吃着菜肴。江妤婉在现代从未喝过酒，但在两位嫂子的熏陶下，也悄悄然得喝了几杯，虽没喝过但也闻过，对于不懂酒的人，古今的酒啊，都一个味儿。

　　江妤婉也吃了不少，又酒过三巡，毕竟是没喝过酒的人，便有些微醺。此时宾客还剩大多半，家里人都忙着招呼客人，便没人管这些自家的孩子们，大少奶奶黄德音便让肖侠搀起迷迷糊糊的江妤婉，直往内院走去。

　　江妤婉满口前言不搭后语：“静姝，你别走啊，跟我回去，我看到了，表哥他，嗝……难受。”

　　未喝酒的江静姝扶着江妤婉：“小侠，赶紧把她带回去，刚喝过酒，着凉就不好了。现在都糊涂，不叫姐了。”

　　江妤婉一本正经教育她道：“姐什么姐，本美女比你大，大四岁，呕……你真好看……”边说边看向旁人，似要向别人证明她说的所有都是对的。

　　“我陪你把她送回去吧，现在你一个人还是比较难收拾的。”

　　小侠婉拒，可不能劳累二小姐：“不用，二小姐，你回去吧，我力气大，你走吧，啊。”
　　“那行，你当心点。”说着分道道别。

　　“哎。小姐，来，这边，哎，对喽，慢点走。”小侠循循善诱，颇似在哄孩子的母亲。

　　江妤婉自言自语，状似抽泣：“我是比她岁数大的，就是大。”

　　二人相互搀扶，快走到小角门时，江妤婉半睁不睁的眼眸忽地定住，然后脚不听使唤地向前跑，脚下一绊，栽倒在地。等小侠反应过来去看，只见她脸朝下睡着了，还好胳膊在下，没伤到脸。

　　第二天清早醒来，江妤婉头昏脑胀，早把昨儿醉酒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就拉着小侠做了遍早操：广播体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下午，她就又跑出去找原茗先了，得看看他昨天办什么好事去了，没来吃席，顺便找他办点儿事。

　　在江宁的这些时日，江妤婉摸清：江宁这块福地，有四个本土自认的大家族，江、宁二氏自不必说，几百年前江宁城的建立者，人口最多，发迹的自然也多；原氏一族从外迁来百年，底子本就不弱；罗家趁兵祸发迹，成了远近闻名的“兵官”，整个罗家在庇护下近些年来也得到了不少好处。而今天她要去找原家的人，因为除江家之外她只认识原家的人啊，而且原家家大业大，应该会有门路，不过，不能让江家人知道，因为她想要小原子帮她弄把枪来，以后战乱防身用。

　　转眼小半月又过去了。

　　江妤婉来到江静姝的偏房处，看着没有吹吹打打的氛围，却也有几张大红“喜”字。

　　“三小姐，你来了，我们几个送送小莲。现在屋里就二小姐和小莲。”银珠迎上来。

　　“小莲不是江府正儿八经的人，吹打喜庆都在新郎那呢。”小侠似乎看我疑惑为何如此冷清，故向前给我说道。

　　“我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江妤婉冲着妈妈和丫头们说。

　　门敞开着，江妤婉和小侠银珠听到里间的人说话，就在外面等，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

　　“这样不对，我给你穿。你可千万别心浮气躁，要好好穿。”

　　“小姐，宁二少爷，你们亲事什么时候啊。”吕莲一副欠揍的脸忽然说了一句。

　　“会退的。”

　　“什么？”小莲似乎没听清或不相信。

　　“楚蔚，他不愿意。”

　　“小姐你呢，愿意吗？”

　　“不知道，应该不愿意吧，大姐说得找个喜欢的人，才能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很长，如果不乐意，那一定会很难受的，不会开心。”

　　“大少爷呢？”吕莲又问。

　　“你瞎说什么呢？”江静姝微怒。

　　“我在你身边，我知道，我是没经历过，可我看过，小侠遇到一个人时就是那样，那种聚光明亮专注的眼神，是喜欢才有的。小侠没什么可顾及的，找个心尖儿人到林大夫面前一跪，也就成了。小姐你不行，我，呼，也不可能了。”

　　“喜欢没用，有些事，不是喜欢就有用的。”江静姝怅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小姐心不在这上面，她又太有主见，宁大少爷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管用的。”

　　“他喜欢大姐，家里同意，这就够了。”

　　“姐妹也许情深，可你太不懂得争取了。若是他们情投意合，或是已成夫妻，你自然不该。可不是这样的，你……”

　　“别说了，你，你僭越了。”

　　“是，我要走了，卖身契承蒙小姐厚爱，求了太太给我。小姐以后保重……”

　　“你也是，小莲，我……你以后不再是个丫头，我也不太懂公婆邻里关系，反正你好好照顾自己，勤俭持家，对，持家，呵。”江静姝充满泪花的眼睛，满含不舍与欲言又止。

　　“我懂。小姐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不要太委屈自己。”话毕，吕莲拿起大红盖头，粗鲁往头上一披，扭头就潇洒打开门，跨出永远向她关闭的一道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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