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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易容之术 ...

  •   一夜无梦。
      醒来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眼型修长,眉毛浓重似戏台上描了重彩的样子,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描摸那双眉,想看看是否是手绘添彩的。还没触碰到,那双眉的主人就向后避开,满脸嫌弃地走到桌案旁,自顾自地斟茶自饮起来。
      我坐起身,懵怔了一瞬才终于想起,对面坐着饮茶的少年是昨日遇到的少侠乔远之,我与他一同救下了城主的女儿苏婉婉,然后被留在了苏府,享用了一顿丰盛的答谢宴,又做好事将醉酒不察的乔远之送回了房间,最后我筋疲力尽地宿在了他的房里。
      所有都忆起后,我朝乔远之赧然一笑,甚是尴尬。
      “解释一下吧。”乔远之转着手里的茶杯,闲适地觑了我一眼道。
      我看他未束起的袖子褪到了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有几块崭新的淤青,遂顿时了然。师父总说,我睡梦中能打一整套生猛拳法,睡相很是凶悍。昨夜莫不是沉睡中猛捶了乔远之一夜,想到此,不禁更是无地自容。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突然想起曾经听说书的讲过这样的故事,男女睡在一张床上,然后女子就会怀上娃娃。遂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肚子,探查下是否有异状,又眼巴巴地看向乔远之:“我会不会生出娃娃呀?”
      “噗!”乔远之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莫名其妙地打量了下我,然后笑出声来:“你会不会生娃,我不知道,但一定与我无关。我是让你解释下,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说着眼神向右侧一瞥。
      我顺着一瞧,见昨天乔远之穿的那件外袍被撑开挂在那里,而且是特意把后襟朝前反挂着的,中间赫然是一个巴掌大的破洞。
      “昨夜你喝多了,在湖边睡着了,我怕你被湿气瘴到,千辛万苦地把你拖回来,衣服不小心刮破了。”我据实相告。
      乔远之继续转着手中的茶杯:“那我还要谢谢你了。不过你是知道了我喝酒不能停,一停下来,很快就会昏睡过去,不醒人事?”
      我点了点头:“现在知道了。”
      乔远之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显出一脸的郑重:“昨夜之事,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我亦换上郑重的表情,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以示对外不会揭露他醉酒不醒之事。正待进一步拍胸脯保证之时,却见乔远之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少顷,便听到脚步声行至门外,然后轻叩门扉。
      “何人?”
      “乔公子,夫人请您去前厅用早膳。”来者原来是苏府的下人。
      “哦,我现在过去。对了,小花姑娘昨天嘱咐过,与山匪较量后甚是疲乏,今日上午要继续歇息,不起来用早膳了,你不用过去叫她了。”乔远之信口雌黄地对门外的下人说道。
      我其实十分想用早膳,但被他三言两语将早膳说没了,心中不免郁闷,遂打算自行去火房找些吃的。门外的下人还未离去,我只能跃上屋顶,掀开瓦片,从后侧屋檐潜出。临走时,我还顺走了乔远之蹭破的外袍,觉得自己的针线手艺似乎还可以挽救一下。
      说到针线活,我们锅盔山上的三位,都是有些本领的。因为日常的缝补都需自力更生,经年累月,熟能生巧。尤其是师兄,出人意料地善于此技,甚至还给我缝出了一件纯白贴身的貂皮大氅。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每年冬季外出打猎的时候,我都会穿上,保暖又易于隐藏,实在是冬季小猎手必备之佳品。
      我在火房的后屋顶上,重操旧业,吃了用铁抓子抓上来的早膳。然后就闷在房中,考虑如何拯救乔远之这件外袍。不知上天为何将我生得如此聪慧,很快我就弄好了,遂迫不及待地去向乔远之展示。

      我推门而入,将改好的外袍掷到乔远之的面前,洋洋自得道:“看看吧,本姑娘的巧夺天工。”
      乔远之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提起衣衫,发现从之前的长袍变成了短褂,遂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解我的改造想法:“这个短卦,我只是对底部收了个边,其他地方并未修改,所以仍十分合身。”然后,我又提起一块方布,继续讲道:“你看这块布是不是眼熟,它是裁下来的前襟,我把四周收了边,现下便成了一块神奇的方布。你可以用它做包袱皮,也可以当桌布,天冷了可以包头,想当山匪还可以用它遮面……没有用不到,只有想不到。”
      乔远之闻言,向后避了避,似乎并不领情,反而还面露嫌弃之色,伸手挑起一块长布条,问道:“这又是什么?”
      我不以为意,从他手中接过长布条,解释道:“你的长袍,我是一寸都没有浪费,这块儿布就是从后襟改出来的,我把窟窿上下完好的地方裁下,然后缝合到一起就是这样了。你看,这也是一块儿神奇的布条,它既可以做腰带,也可以用来束发,还可以做绳子,当然也可以用来捆包袱皮,就是和这块神奇的方布搭配使用。一件变三件,你可开心?”
      乔远之满脸嫌弃、毫不犹豫地将我的杰作三件套推开,用实际行动真诚地告诉我,他并不开心。
      我瞬间倍感失落,心生感慨:人生,真是艰难。你绞尽脑汁、不辞辛劳的作品,在别人眼里竟一文不值,甚至视若草芥。这世间最珍贵的不是真心实意,而是满足需求。如果此时乔远之恰好需要一个包袱皮,那他看到我的三件套,一定眼前一亮,对我更会赞誉有加。
      看我低头撅嘴杵在对面,乔远之干咳了几下,挑眉道:“可还有事?”
      一般人闻言皆知是逐客令,可我却偏装作不知,顺势坐在了乔远之对面,定定地看着他。
      “看来是真还有事。”乔远之点了下头,亦坦诚地望着我。
      我确实是有事。本来打算用三件套做敲门砖,哄其开心,然后顺势表示有求于他,兴头之上总不好拒绝,于是一拍即合,甚是圆满。可今日的进展并未如愿,怎好强行开口?
      “可否一起联手做件大事?”但我从来都不是扭捏拘泥的人。
      “哦?大事?”乔远之似乎有些心动。
      我探起身,向其靠近,继续卖着关子:“一件能搅动城主府的大事,你可敢?”
      “说来听听。”
      “前情昨夜我已说与你知,现下只需你帮忙,弄一点点儿苏家三口的鲜血,滴在一起,看看是否相融。”我又向乔远之挪了挪,放低音量轻声说道。
      “什么前情?什么取血?为何是我去?你做什么?”乔远之偏过头,和我拉开距离,不急不缓地蹦出了连串的问题。
      我曾经有一个师兄,脑子不是很灵光,也是这般问题颇多,所以练就了我非凡的耐心:“昨夜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滴血验亲,印证一下,苏家小姐是不是城主亲生,你都不记得了?”
      乔远之皱眉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我为何要给你出这个主意?苏家小姐是否是城主亲生,关你我何事?”
      我看出他似乎不太想参合此事,遂和他拉远了距离,鼓着腮回道:“好奇啊!你不好奇?”
      乔远之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道:“不好奇。”
      “那你是不会和我一起做这件大事了?”
      “当然。”
      “那我验好了,可不告诉你!”
      “随便。”
      我愤然起身,施展“嗖无影”,飞身而去,缺乏好奇心的人,不可交。

      没有事情是可以难住我小花的,此路不通,我还有其他捷径。于是,我前去问候苏夫人。
      苏夫人正在品茶,虽然妆容依然精致,却难掩宿醉之后的疲态。然而一见到我,瞬时容光焕发,像是被施了仙法一样,立时脱胎换骨般地精神了起来。
      苏夫人热情地拉着我坐到她身边,不但亲自帮我斟了一杯茶,还抓了一大把瓜子递过来,看得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我。
      受人赏识是件十分令人愉悦的事情,遂我开开心心地和苏夫人一起,嘎嘣嘎嘣地嗑起了瓜子,将此行的目的抛到了九霄云外。
      苏夫人看着我笑眼弯弯:“小花姑娘真是恣意可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意褪去,眼角眉梢却升起了一丝惆怅,“可惜我们家婉婉过于懂事,如果能像你这样,估计会快乐许多。”
      提到苏婉婉,我瞬间想起了自己为何而来,遂谄媚地望着苏夫人道:“夫人,您昨天说想收我为徒,教我易容术,现下可还算数?”
      苏夫人闻言,把腰杆挺直,面容也端正严肃起来,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才缓缓张口:“你是改变主意了?”
      我殷切点头。
      “我堂堂绝学易容术,岂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学就能学的!”苏夫人拿起了十足的架势,看不出半点以往慈祥热情的样子。
      师兄以前总说我,翻脸比翻书还快,但不知与现下的苏夫人比起来,谁更快些。我不解地望着她,问道:“可之前您不是还说,我的眉目是为易容而生,不学此术可惜了吗?”
      苏夫人冷笑了一声,道:“那是昨天,况且众目睽睽之下,你可是拒绝的干脆利落,不给我丝毫言面。”
      我闻言思量了一下,苏夫人所言亦是有理,遂点了点头,继续嗑瓜子。心中不禁感慨:果然,秘密是不可能轻轻松松就探查到的。看来还需再寻他法。
      瓜子就像时间,嗑嗑就没了。不过,好像很多东西都像时间,说没就没,就比如我对城主府秘密的好奇心。我望着满桌的瓜子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起身和苏夫人告辞。
      苏夫人微微点头应允,我转身即欲离去。然而,就在我推门而出的瞬间,苏夫人却突然拦下了我:“且慢!”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苏夫人,只见她此时已收起此前的端正,恢复了以往亲切热情的模样,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亲亲昵昵地嗔怪了起来:“怎么还有小脾气?也太经不住考验了!这就不学易容术了?”
      “您还想收我为徒?”
      “拜师吧!”

      易容术可比“嗖无影”好学多了,不用练功,只需多看看别人,再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勾画即可。至于画成什么样,与个人画功还是很有关联的,但是来日方长,画得多了自会长进。
      苏夫人是个细致耐心的师父,洗尽铅华,亲身示范,我也终于得见其真容。原来,苏夫人清丽疏朗的眉目,皆拜易容术所赐,其真实容颜清清淡淡,过目不识,并不出彩。
      我想起苏婉婉的美貌,遂好奇地问新任师父,是否也是易容而来?
      苏夫人有些骄傲地摇头,表示女儿遗传了自己的美貌,确也习得了易容之术,但只是为了扮丑而已。
      我虽对苏婉婉的美貌传承自苏夫人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言明,遂点头以示,其所言不虚。

      习得了新的技能,还需勤加练习,方会熟能生巧、快速精进。遂,我易容成火房李嫂的样子,大摇大摆地给乔远之的茶点里撒了些巴豆粉。
      本来乔远之已与城主一家辞行,但因腹泻严重,不得不留下休养。我甚感愧疚,于是常去探望。看病人总不能空手而去,我看他日益清减,就换着样地煮些滋补汤水,比如黄豆猪蹄汤、山药排骨汤、萝卜羊排汤……
      然,其并不领情,以油腻为由,很是不体面地拒绝了我的一番心意。
      不过,甚得我心。于是,我一边喝着汤,一边啃着猪蹄,一边看着乔远之病恹恹的狼狈模样,觉得日子甚是舒心。

      但城主府的生活也并不是毫无芥蒂的,比如我和苏婉婉地相处就略有些尴尬。
      我因第一天在晚宴上,意外从醉酒的苏婉婉口中得知了其身世的秘密,虽并不确定,还待验证,但我这人罕知秘密,一时不知该如何与苏婉婉相处,恐其介意,遂尽避与其见面。
      然,天意弄人,我与苏婉婉在苏夫人房中狭路相逢。
      我垂目不语,静观其变。
      但见苏婉婉小心翼翼地来到我面前,满面忧虑地探问道:“小花姑娘,婉婉可有哪里招待不周,让小花姑娘为难?”
      这苏姑娘看上去温温柔柔,竟然是个直性子。看她样子似乎不记得酒后失言之事,我略感宽心。遂亲昵地将其挽住,表示没有不周,自己并不为难,对其甚是喜爱,不曾躲避,亦别徒增误会。
      完了,我恐已潜移默化地从乔远之那里学来了信口雌黄、虚情假意的恶习。
      苏夫人笑盈盈地携了我二人之手,嘱咐我俩从此结下同门之谊,日后定要彼此多加照料,遂今日练习的任务是我俩互相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原来长得好看,心里会像开出花一样的欢愉。我易容成苏婉婉之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喜不自禁,遂跑去找乔远之,打算戏弄他一番,也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技能。
      我推开乔远之的房门,见他身着劲装,似是刚刚练武归来,看样子似乎病症已消,身体已然康复。乔远之见到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弯,满面皆是融融笑意。
      哼,往日里我捧着滋补汤水来看他,也不曾见到笑容,原来是看颜值下菜碟。
      乔远之俯身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眉头皱了一皱,又拿起一个茶杯,亦倒上茶,递给了我。
      哼,往日里何曾给我倒过一杯茶?我赌气地接过茶,亦一饮而尽。
      “味道是否有些怪?”乔远之探身问道。
      我咂咂嘴,细致地回味了下:“好像是有点点儿和平时不太一样。”
      乔远之点了点头:“看来好像是被下了药。”
      “什么药?”
      “应该是蒙汗药吧。”
      我正想问,怎么会有人给他的茶里下蒙汗药?却突感一阵眩晕,身体瘫软,随即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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