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凤雏》小卡特里斯

5、其人之道

　　待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我挣扎着起身，打量着屋内的环境，十分地简陋粗犷，看来自己已不在城主府。
　　此时已是入夜，好在屋内燃着几只红烛，还算亮堂。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了一声：“有人吗？”却无人回应 。
　　我忆起自己因喝了乔远之递来的茶，中了蒙汗药的毒，才落得如此下场。果然，江湖险恶，人心歹毒。枉我初识之时，竟觉得乔远之似一缕阳光般灿烂温暖，却不想竟然用蒙汗药这种下作手段害人。但又回忆了一下，似乎他也有喝那被下了药的茶水，难道是为了迷惑我，卸下防备，故意设计的小伎俩？
　　正当我不得其解之时，门被“哐当”一声踢开，两个男子走了进来。我的心顿时狠狠一沉，因这两个男子皆穿着与那日西山遇见的山匪相似的衣衫，疑是山匪的同伙。看来这伙山匪是贼心不死，目标十分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此时二人皆未蒙面，只见高个的那位看上去年轻一些，棱角分明，相貌竟然亦有几分英俊；而个矮的那位，略有些肥胖，但面目憨直，并不凶悍。
　　见我已醒来，二人也不以为意。
　　矮个男子谄媚地给高个男子倒了一杯茶，然后指着我道：“老大，这就是城主千金，绝色吧！”
　　没想到高个男子年纪轻轻，竟然是匪首。
　　只见那匪首慢慢饮着茶，斜眼打量着我，然后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夜就收了，做压寨夫人。”
　　原来他们把易容后的我当成了苏婉婉，为了自保，我拼力喊道：“错啦，你们抓错人啦！”
　　矮个男子因马屁拍对了位置，甚是喜悦，本已十分知趣地准备告退。然而还没来得及迈腿，便被我喊住了，二人闻言皆看向我。那匪首更是走上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细细地端详了片刻，问道：“怎么就错啦？”
　　“我是易容成了苏婉婉，其实我长得可丑啦！不信拿盆水来，我洗干净你再看？”我一口气把实情和盘托出。
　　“哦？”那匪首遂转头看向矮个男子，抬了抬下巴：“听到没有？还不快去，把真的那个苏婉婉给我绑回来！”
　　那矮个男子显然一惊，忙不迭地应声，然后疾步而去。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对苏婉婉不太仗义的事情。但如不这样，就要替苏婉婉做这个匪首的压寨夫人，那对自己岂不是更不仗义。两者相较，还是保全自己最为重要。
　　我见那匪首并没有离开之意，于是真诚道：“我长得真是十分地丑，根本配不上当你的压寨夫人。你长得如此英俊，往春城大街上一站，满春城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哭着、喊着、排着队地要给你当压寨夫人呀！”
　　匪首撇嘴一笑，点了点头：“你倒是挺能说会道呀，也算是招人喜欢。那苏婉婉捉来尚需些时间，我先将就下，就收了你吧。再说了，压寨夫人多少都不嫌多。”
　　我急了，拼命解释道：“我真丑的，你泼杯茶到我脸上，看看我的真容，打死你都不想收我了！”
　　匪首闻言迟疑了一下，转身抓了一块布，用茶水浸湿，便朝我脸上抹来。他下手极重，我觉得自己的面皮似乎都要被他蹭掉了几层，但为了自保，亦顾不上疼痛，只是不停地挤出狰狞的鬼脸，将自己扮作丑陋扭曲的模样。
　　匪首终于停了手，将湿布一扔，又将我细细打量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上前欲将我抓住。
　　我虽被缚了手脚，但“嗖无影”的功底还在，侧身轻巧地避过了匪首。
　　那匪首显然有些意外，看着我的眼中透出些许疑虑：“你是何人？竟然还会些功夫。”
　　我是何人？我是小花啊！但考虑把自己的真名透漏给山匪，甚是危险，遂我只是摇头不言。
　　“师出何派？”
　　我亦摇头。师父从未告诉过我们，所学出自何门何派。
　　“既然是无名无派，那我就不顾及了。”匪首说着双手将我摁住在床上，他此次出手极快极准，我竟无法避开，一时心中惧意陡升，忙慌乱地嚷着：“名门正派！我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虽我还不曾真正前往名门正派拜师，但一时情急，只能提前搬出这个身份试图拯救自己。
　　那匪首并未松手，反而嗤笑了一声：“名门正派又怎样？我还偏偏就是瞧不上这名门正派！”说着就要俯身压了上来。
　　我顿时慌不择路，使劲浑身解数将身子后缩，情急之下胡乱嚷道：“我已与他人同床而眠，怎可再与你同榻而卧？”
　　匪首闻言果然停了下来，皱眉问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已不是处子之身？”
　　我气喘连连，睁大眼睛，满是恐惧地望着他，少顷才略略平复下来，怯怯地小声回道：“就是，就是和你身后之人。”
　　匪首闻言又是一声冷笑：“别耍小伎俩，这点儿小手段，没用的。我山寨上下几百口弟兄，何人能不动声色地随便进来？更何况悄无声息地潜到我身后？”
　　我屏息定定地盯着他的身后，那匪首也渐生疑虑，似乎感受到了身后不同寻常的气息。然他刚欲转身，就被一掌劈在了颈后，登时倒了下去。

　　来者正是乔远之，此时他伏下身来，想帮我解开身上捆绑，我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乔远之愣了一瞬，抬眼看我，眼中竟有几分歉意，他温言道：“是我来晚了，小花莫怕。”
　　我听着他小心翼翼地温柔语调，心中涌起满满的委屈，竟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乔远之登时手足无措，想伸手为我擦泪，却又将手在我面前停住，最后还是帮我先解开了身上的绳索，嘴上亦是道着歉：“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将茶水递与你，让你也陷入险境，是我过于自负了，以后不会的。”
　　我被松开捆绑，本是委屈交织着恐惧，想要抱在乔远之的怀中，寻求片刻的安全感，但听他此言，忆起正是他递给我的那杯茶水，才让我身陷此处，遂侧身与他拉开距离，恨恨地剜了他一眼。
　　乔远之不以为意，反而憨憨一笑，竟略有些傻气。
　　我似乎又看到了那束暖暖的光，从他身上投射下来，照到了我，灿烂温暖。我问他：“你被关在了哪里？怎么逃出来的？”
　　乔远之脸上浮起一丝骄傲：“你是见过我一招制敌，一下子就收拾了七八个山匪的。我的武艺，这小小山寨的简陋私牢怎能关得住我？”
　　我撅嘴嗔怪道：“那为何才来救我？”
　　“这山匪的蒙汗药不知是什么配方，药劲竟然出奇强悍，我醒来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力气。”乔远之无奈道。
　　我现下亦是力气不足，蒙汗药的药劲并未散去，知他所言不假，却忍不住担心道：“那你现下可有完全恢复？”
　　乔远之摇了摇头。
　　“恢复了几层？”
　　“三层吧……”
　　“三层是多少？”我追问道。
　　乔远之沉吟了一下，迟疑道：“几乎很难伤人……”
　　话音刚落，只见那匪首一跃而起，一掌向乔远之身后拍去。我还来不及提示他避开，就见他二人双双倒了下去。
　　我探头看去，见二人虽还清醒，似皆体力不济，恐都是用尽全力制敌，现下却皆是力竭受伤。我试探着用脚踢了踢匪首，见他虽皱了眉却未有其他动作，遂大着胆子，用刚从我身上解下的绳子，将匪首的手脚紧紧地捆了起来。那绳子甚长，捆好匪首还剩下长长一段，再捆一人，亦绰绰有余。此时，虽蒙汗药的药劲仍未完全去除，但不可否认我已是这屋内最占上风之人，顿觉神清气爽。
　　遂我摆弄着余下的绳子，坐到了乔远之的身侧，问他：“刚刚那一掌，疼否？”
　　乔远之摇头：“这匪首武功一般，那一掌并无大碍，只是我功力尚未恢复，所以才着了他的道。”
　　我点头，又问：“何时看出我不是苏婉婉？”
　　乔远之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你推门而入之时。”
　　“哦？”
　　“你虽装扮成苏姑娘的模样，但表情、动作、性格无不还是你自己。”乔远之解释道。
　　我觉得他所言有理，遂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将下了药的茶递给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我是小花了。如果是真的苏婉婉，你可会将那杯茶递给她？”
　　乔远之已知我此言不善，垂目看了看我手中的绳子，默了片刻，终于摇了摇头。
　　哼，我忿忿地用剩下的绳子将乔远之和匪首捆在了一起。

　　将二人捆好之后，想着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遂起身欲马上离去。但乔远之却开口提示我有人前来，不宜冒然出门。我懒得理他，却依然抬头看了下屋梁，不禁摇头，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无法跃上房梁逃走。于是，转念拾起之前匪首给我擦脸的湿布，将其撕开，分别堵住二人的嘴，以防其向来人呼救。但还是担心这匪首会有猫腻，遂从怀中摸出之前师父送我的短剑，用剑柄向着匪首的经外奇穴敲去。果然，匪首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我转头看向乔远之，只见他盯着我手中的短剑，眼神很不寻常。见他似乎亦有所畏惧，我心中的郁结竟似有些消散。虽仍扬起短剑想吓他一下，却并不打算真的伤他。我朝他吐舌做了个鬼脸，转身吹熄了屋内蜡烛，将短剑从剑鞘中拔出，举至脖颈的高度，剑刃外翻，匿身于门边。
　　少顷，果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小心翼翼地敲门声：“老大？货真价实地苏婉婉给您带回来了。”是之前的矮个山匪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门外这山匪恐实力不俗，竟如此迅速就将苏婉婉带了回来，不免暗自担忧，怕不是其对手。遂借着院内的月光，从门缝中窥探，见那山匪果然肩上似扛着一人。
　　矮个山匪默了片刻，似从屋内异于常态的寂静中，觉察出了异状，再次出声询问时，语气显然有些焦虑：“老大？您可还在屋内？”
　　我亦屏住呼吸，屋内寂静依旧。
　　“吱呀”一声，他已试探着轻声将屋门推开，但人却依然谨慎地站在屋外。
　　我继续屏住呼吸，静待时机。
　　山匪将肩上之人轻轻放下，然后抽出腰间砍刀，慎之又慎地迈入屋内。此等细心谨慎之人，做山匪简直可惜。
　　我见他已行至屋内，调起身内仅余的一丝气力，施展嗖无影，瞬间移至山匪身后，将短剑抵在其脖颈上。屋内虽暗，但剑身的寒光却熠熠闪亮，不容忽视。
　　那山匪立时告饶。我令其将砍刀掷开，然后抵着短剑携他走到屋门外，我探头细瞧，果然之前被山匪放下的正是苏婉婉，遂命山匪将其身上绳索解开。
　　山匪唯诺应声，却忽将身子向短剑反向避开，转身便拍出一掌，欲击中我心口处。
　　我因先前并无力气制住其身后命门，已知一柄短剑恐难真将其挟住，故凝神有所防备。果然这山匪奸诈，已知我虚实，竟大胆反扑。我虽已气力不多，但嗖无影的轻巧招式已成习惯，侧身轻松避过了山匪袭击，反手用剑柄顺势向其头侧的经外奇穴击去，只见其应声倒地，亦晕了过去。
　　我俯身帮苏婉婉将身上绳索解去，示意其不要发声，又帮她取下捂口的布条，恐其他山匪路过瞧见，忙将她拉回屋内，将屋门关好。我复又点起了蜡烛，然后用解下的绳索将山匪捆好，遂放下心来，跌坐地上。
　　屋内借着烛光亮堂了起来，苏婉婉才发现乔远之竟和山匪绑在一起，上前欲为其松绑。
　　我摆手止住：“别管他，这厮恐和山匪是一伙！”
　　苏婉婉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问道：“乔公子怎会和山匪一伙？如果真的，他为何之前还要出手救我？”
　　我示意她过来，将今夜之事前前后后说与她听。
　　苏婉婉听过我的陈述，知屋内的三个男人都是被我捆起来的，遂竖起大拇指，朝我比了个赞：“小花姑娘，果然有勇有谋！如果是我处此境地，恐已遭不测。不过，我听你所言，并不认同乔公子是山匪同伙。况多日相处，亦甚感其为人乃正直君子，不如让他解释一下吧。”
　　我闻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苏婉婉见我未再阻拦，便上前将乔远之口中的布条取出，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问乔远之：“乔公子，你为何明知茶水下了药，还要给小花姑娘喝？”
　　我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却暗暗地将耳朵竖了起来。
　　乔远之笑着望向我：“因我知自己武艺不精，而她武功精湛，就像现在这般，有她一同，才能全身而退啊。”
　　苏婉婉亦笑着望向我：“小花姑娘，虽然乔公子把你置于险地确实不对，但我觉他所言非虚，定不是山匪同伙。那群山匪当日在西山，与咱们三人都打过罩面，此次不只为掳我，也意欲向二位寻仇。他们知你二人武艺高强，恐怕给二位的茶水中都下了蒙汗药，只不过小花姑娘，你恰好在乔公子处一同喝了而已。现下情势紧急，我们还是尽快逃离这匪寨，他乔公子自有错处，待逃出后，我帮你一起和他细算，可好？”
　　乔远之明明之前还吹嘘自己武艺高强，初识时救人亦显示其功夫绝对在我之上，但见他此时服软吹捧与我，虽知他言非真心，但现下确实如苏婉婉所言，逃离匪寨才是第一，而光凭我俩，也实难逃出。再退一步，今夜也多亏乔远之相救，我才没有成了匪首压寨夫人，功过相抵，遂我打算暂不与乔远之计较了。于是，点头示意可以给其松绑。
　　乔远之被解绑后，活动了下四肢，便起身走到桌案边，从胸前摸出一包粉末，倒入了桌上的茶壶里。
　　我很好奇，问他加的粉末是什么东西？
　　“蒙汗药啊，再来一杯不？”乔远之挑眉道。
　　我想，果然之前没有冤枉你，遂追问道：“你怎么会有蒙汗药？”
　　乔远之冷哼了一声，道：“因为我和山匪是一伙的呀！”
　　哼，真是小心眼，刚被捆住的时候还夸人家武功高强，这会儿恢复自由了，就开始拿话挤兑人家，遂转身不再理会他。
　　“我从山匪私牢里逃出来的时候，从打晕的山匪身上搜出来的。”说着，乔远之又从身上摸出两个小纸包，分别递给了我和苏婉婉，继续道：“行走江湖，尤其是姑娘家，蒙汗药还是应该备着的。这山匪的蒙汗药，药劲甚是强悍，实属蒙汗药中的上品，你俩收着，也许以后用得上。”
　　我接过蒙汗药，觉得乔远之所言甚是有理，遂转身去那两个山匪身上搜了一下。有几两碎银、几包似乎也是蒙汗药的粉末，还在匪首身上搜出一块不小的铜牌。那铜牌手掌大小，上面刻着精细纹路，并没有字，但精雕细琢的样子显得有些价值。我因背对着乔苏二人搜身，想他们不一定看得见我搜到何物，遂不动声色地将铜牌藏入怀中，才转身将碎银和药包亮给二人看，然后将其分成三份，人人有份。
　　乔远之嘱咐我俩待在屋内，若中途两个山匪醒来，就将这蒙汗药给其灌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点头表示小事一桩，然后问他：“你又作何打算？”
　　乔远之晃了晃手中的药包，答道：“我去找找山寨内的水井，帮他们添点儿佐料。”
　　这么看来乔远之也算是有勇有谋，我们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整个山寨的匪徒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