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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登楼摘月 ...

  •   他跟她蹲在地上,在她对面,用手包着她的手捏雪球,他偶然抬头对她笑,纯粹目光,苌欢的眼神撞上了。

      原来有朝一日,他对她开心笑着,她心里也会醉的,望着他的眼睛会莫名紧张。
      他把头靠过来叫她,“苌欢……”然后吻在她鬓角发丝上,她微微闭眼,温暖的触感,她心中打鼓一样在跳。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亲吻,以前都有过多次了。
      他还是他,又不是别人,为什么会紧张?

      他离开她一点,带笑望她,可还是很近的距离,他眼中映着冰天雪地的白,苌欢忽然间心越跳越快。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样对她笑着。

      后来他和苌欢在雪地里扔雪球打雪仗,苌欢没小心扔了一个往他脸上去,他伸手挡住了,还顺势撇过了头,可是他眼瞧见脚边雪地里突然有点点血迹。
      苌欢也发现了什么,连忙跑过来。
      她拿开他捂住脸的手,发现他手心里全是血。

      “怎么会有血?”苌欢着急问他,又扯着他的手臂想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立在原地不肯走,“应该是被砸到鼻子了,”还用衣袖胡乱擦着血。
      “我带你去看看。”苌欢坚持。
      “没关系,等一会儿就不会流了,”他还是拿衣袖胡乱在擦。

      “你怎么知道等一会不会流?去看看不行吗?我带你去看看!”苌欢愁眉锁眼焦急问他。
      “那些大夫老是胡说八道,会说得很严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砸了鼻子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他说着又对苌欢笑,像是在安慰苌欢,偏是不去看大夫。
      好在隔了一会儿,那血真止住了。
      苌欢抬头看他,他又没事一样的对苌欢露笑。

      隔日他兴冲冲举着一串糖葫芦跑到苌欢房里,还跟苌欢说很好吃,很甜,他尝过了。
      他把已经缺了一个山楂的糖葫芦举到苌欢嘴边,“苌欢,你吃一个。”
      苌欢看了半会儿,咬了一个下来。

      他自己又吃着,嘴里塞了两个嚼得嘴巴鼓鼓的,眼里带笑问苌欢,“是不是很甜?是你喜欢吃的。”
      他这样子活脱有几分可爱模样,可苌欢记得他不喜欢吃甜的来着。
      他把糖葫芦举到苌欢面前,含糊不清说,“苌欢,你再吃一个。”
      苌欢半响没动,望着他的脸,今日他有些欣喜天真的模样望她,居然也能让她不自觉红了双颊。她发觉脸上有些烫,忙转过了身。

      他见此停了嚼东西的嘴,把眉头敛起,手里的东西也收回来,小心翼翼问的有几分委屈不解和难过。

      “苌欢……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苌欢答道。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苌欢皱眉不安答道。

      他望着苌欢的背影,他不吃他的东西也不看他,还说自己没有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丧气低头,你不吃,就不吃吧,算啦……
      他走到桌边翻过一盏茶杯,把糖葫芦放在茶杯上就黯然离开了。
      而苌欢纠着手指不安了好久。

      夜晚苌欢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个人在被里向她靠,随后动情地吻她的唇。
      苌欢被他吻醒后睁眼看他,瞧见他只穿着内衬,散着发侧身支手在她一旁,纯真双眼望她,望得她心跳如鼓。

      苌欢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居然说。
      “是你先梦见我的,是你想让我亲你……”
      他澄清的双眼望着她,仿佛带了蛊惑,揉着苌欢的耳垂轻声道。

      “你喜欢我……”

      苌欢猛然间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她大口喘着气,一身的汗,飞速看了看左右,确定这里没有他,又飞速看了看房里,确定也没有他。
      确定这只是一个梦。
      可这个梦让她想狠狠扇自己两掌,快点把自己给扇醒了。

      上次一事略有受挫,他已经许多天没找过苌欢,咳血之症却越来越严重。

      祠堂香案上摆的还是那两块断了的灵位。
      他跪在下方蒲席上,面色有些苍白,又穿红衣,尤显病态,抬头看着灵位道,“爹、娘,偲儿好累,偲儿好想你们,再过些日子偲儿就去找你们,偲儿长大了,你们会不会不认识偲儿了?”
      他望着灵位,眼中有微弱的光,跟江面上偶尔撒下的银屑一样,每句话说的都那么满附愁思。

      晚上时候有丫环跑去找苌欢,说刚刚有人回来讲,公子在外面喝醉了,在街上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一直叫苌欢,那小女孩的娘急坏了,但公子身边的人拦着不准那女孩的娘靠近。
      丫环急着道,“少夫人你快去瞧瞧吧!不然明日长安该传公子仗着官职欺负妇幼了!”

      苌欢忙慌同人赶了过去,去了,看见他在街边的小灌丛旁举着什么东西正蹲着,平视对着一个小女孩,那小孩懵懵懂懂的看着他。

      苌欢望眼别的地方,隔远了他身边以前惯常跟着的两个人,都握剑拦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跳着脚满脸是忧心,左一站在一旁也是束手无策。
      街上其他匆匆行踪,没有谁注意路边这些情况。

      等苌欢走去,左一见了苌欢就大嚷道,“公子这样都快半个时辰了,也不准人走!方才喝多了在路上买了根糖人,转头看见个陌生小姑娘开口就喊她苌欢。我寻思公子应该是在想少夫人,偏这两个死脑筋的!”

      左一又气又恼喊道,“才在公子身边跟了几月?护主护出成就感来了吗!看见公子把小姑娘带走了,人小姑娘的娘来要孩子,这两死脑筋居然还拦着孩子她娘!”

      苌欢听完皱着眉头看那妇人。
      那妇人对苌欢几乎哭喊道。
      “姑娘你就行行好!劝一劝!我女儿还小不懂事的!”

      “苌欢,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人。”
      他举着糖人醉色显现,低垂着眼,“你在楼下买糖人,我想买很多支给你,但是一直没有买。你看,我刚刚买了一只给你,你想吃吗?”
      他面前扎着辫子的小女孩,眼馋的看着他手里的糖人,点头。
      “那你吃了我给你买的糖人,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爹爹问你能不能嫁给别人家,你不能说嫁,你要记得我的名字,你不能忘记我,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的,你还是不记得我……”

      那女孩懵懂听他讲话,却完全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最后仍只望着糖人悄悄咽口水。

      “偲年。”
      苌欢走过去蹲着,把腰间的银袋扯下来放到女孩手里。
      “这里有很多银子,可以买很多糖人,你娘亲在那边等你,快过去吧。”
      一听能买好多糖人,小女孩举着银袋子跑到她娘身边去了,她娘亲抱着她边走边哭片刻也不停留。

      他却仍望着那小孩子的方向,唤出,“苌欢……”

      或许他心中有一点点的怨自己,或者有一点点的遗憾。
      他没和苌欢一起长大,苌欢理所应当不重视他,他怨着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在苌欢面前出现,没有给她买过一根她最喜欢的糖人。

      小时候的她肯定最好哄,送她一根她最喜欢的糖人。
      没准她就喜欢自己了呢。

      “偲年,”苌欢叫他,握着空中他举糖人的手,把他视线从别处拉回来,“苌欢在这里,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不记得了?你长大了,苌欢也长大了。”
      天上竟开始下起雪,他仔细看了苌欢一会儿,然后把手抽回来。

      他起身向别处走,苌欢也起身跟着,接了左一递过来的伞打开撑在他头顶。

      冬雪绵绵密密跟糖霜一样落在伞上。
      只有苌欢跟着他。
      却又不知他到底想去哪里。
      一路上只有几盏灯照出一点暖色,灯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终于走到一个小巷内他停下,跪在一堵墙前,苌欢只好跟着跪在他身后,替他举着伞,看见他扒开墙上的枯藤,一层细雪随着藤蔓抖落。
      借着并不明亮的光,苌欢竟看到墙上刻着三个字——沐苌欢。

      “那年我刚来长安,有一天路过这里,看到好多人在这个墙上刻字,一开始不知道他们在刻什么,后来旁边的人说,这堵墙上刻的都是喜欢的人的名字,刻了名字可以一直在一起,我那时马上就想起了你。我装做很不在意地看他们,可他们都是一对一对的来刻名字,其实我那时候好想你,我也好想刻你的名字,但是我一个人刻肯定会被别人笑话,人家都是两个两个的,我一个人……我……”

      他咽着嗓子想把苦涩咽下去,“所以那天到了晚上,我就偷偷的提着灯跑过来,趁没人的时候在这里刻你的名字,我带的一把用来刻你名字的刀在路上掉了,我就捡了一块很锋利的石头刻,把你的名字刻完的时候我手都破了,可是我很开心……虽然你的名字旁边永远不会有我的名字……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可我那时真的很开心……”

      苌欢静静地听他说完。
      雪落纷纷他们跪在雪地里,巷子延出无限的惨白。
      从高空看去都他们只剩模糊的影。
      刻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十九岁,原来的他,那么想在这个名字旁边,有一个叫苌欢的姑娘刻上他的名字。
      他等了很多年,把很多东西等泡影。

      “苌欢……”
      他缓缓回头看苌欢,说的话似乎很轻悠飘浮。

      苌欢不知他为何要说:“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的身体……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

      苌欢望着他醉中虚弱神色的双眼,恍恍然有点心怜,尽是从天而降细雪从他们视线中飘落。
      灯火安静的从墙上灯盏中漫了一地不会讲话。
      好像他也变得很沉默。

      他慢慢把头转回去,在苌欢看不见的地方,有血丝从嘴角滑落在衣上。
      他看见墙上刻的很深的名字,忍不住去想很多很多。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
      苌欢看见这细微的动作,便心急的扔了伞跪行向前两步,在细雪里擦出声响,他就那么猝不及防昏去到倒在苌欢怀里。

      苌欢惊恐的看着他嘴边的血,大叫他的名字,“偲年!”

      但他只是在她怀里安静的闭着眼,嘴边不停淌着血。
      苌欢想起前段时日的事情,急岀眼泪害怕极了,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在府里了。
      大夫早就来看过,却一副药也没留下。

      他坐在床上缩着身子,嗡嗡声音道,“大夫肯定把我说的很严重吧,苌欢你不要听大夫乱说,他们老是喜欢把什么都说得很严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听他乱说……”

      “大夫没说什么。”
      苌欢坐在床前他对面的凳上,打断他的话,“大夫说你一时喝多了酒,伤了胃才会有血,”苌欢又问他,“你紧张什么?干嘛着急把自己跟大夫的话撇清?”

      他却只抱着自己把脸枕在膝盖上,应了一声“喔”,便再也没说话。

      是左一叫那老头大夫来的路上,呛红着眼跟大夫吼。
      “你要是敢在少夫人面前说什么公子快死了!我明天就去砸了你的医馆!”

      当时大夫替他诊完后神色有变,明明是中毒之症,脉向虚弱,不过左一一直在旁边用两眼睛眨都不眨盯着他,他也只能哆哆嗦嗦跟苌欢谎称,“是伤了胃……”
      又说,“对你家夫君好一点,他这情况,他……他……”
      他就算他吃药也于事无补,趁他还在对他好点。
      大夫哆嗦看向左一,左一红眼凶色瞪了他,他只好又跟苌欢道,“过……过几日就康复了,不是大事……”

      苌欢虽觉得他醒后的反应有一丁点奇怪,却又信着大夫说的话。
      大夫说他没事,他肯定是没事的。
      前些日子大夫在府上,她就没见大夫哪句话不是实话。

      照顾了他一整日,叫人熬了好多养胃的药膳端到他房里。
      夜里再去看他,却发现他盘腿坐在门边的地上玩竹蜻蜓。
      有人说,越是知道自己临近死亡的人,越表现得像个孩子。
      苌欢把门关了跪坐他面前。他举着个竹蜻蜓给苌欢看,“你看,这是你给我买的,我还留着。“

      是以前时给他买的,还买了小木车,买了弹弓,买了很多糟七八乱的车西。
      后来本说要把那些东西一起送去给陆远之的孩子,两人都给忙忘了,一直没有去送过,东西使也一直留在他这儿。

      他把脚缩起来抱着膝盖,低头自顾自玩着手里的东西。

      就连苌欢老也无形中感觉见他越来越像个小该。
      还是个没人要之后,喜欢自己跟自己玩的小孩,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别人去打扰他,认真的自己跟自己玩。

      苌欢摸他的头,他也没有反应。
      苌欢就这样看了他片刻,突然靠近了去吻他,缓缓的去吻他。他头和后背就贴在木门上,黑暗里他意乱情迷。
      但片刻后还是低头躲着苌欢的吻,一声比一声小的嗫嚅,“不、不……不要……”
      更是捏紧了双臂的衣,好像生怕和苌欢有什么。

      “不要?”
      苌欢看着他问。
      他不说话,便小心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冷,又像是想把自己包起来。他如今这样子像是一块碰不得的碎冰,再碰一下就要碎了。他在黑暗里没什么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他一直就是在黑暗里。

      苌欢看了他好一会儿,更跪着向他靠近一步,裙摆在地上摩擦出声。
      苌欢像要把他围起来,围在这样的门边和黑暗里,随后贴唇上前又仔细吻他,努力在他垂头快把自己的脸理在衣袖的间隙中,找到位置,轻柔的吻他。
      直到他抬起眼看着苌欢的眼,面色有一些微红,像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这咫尺的距离,苌欢说话都能把呼吸佛在他脸上,他只在苌欢的气息里,他有一丝心速不稳。苌欢问他,“真的不要?”
      他这次开了口,第一遍是个口型没发出声音,第二遍才怯怯的一声,“要……”
      苌欢看着她温柔笑了笑,托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吻到最后却是他自己心房微颤,抱起苌欢去了床上,温柔解衣。

      其实将死时的缠绵,比任何时候都让人感到难过。

      可是他偏故意的,毫无节制的,在苌欢耳边叹着气。
      侧眼看见苌欢的害羞,便一直在她耳边笑,漆黑的瞳中有碎光。嘴唇若有若无扫过她鬓边发丝和耳廓,只用气流发出微弱的声音,沉沉在她耳边慢慢念,“欢儿,我喜欢你……”

      她一生都听不得他轻喘时音色里的微颤。

      他还要一边混着轻喘一边跟她讲,“我喜欢你……”

      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死去。
      过了些许年月之后,苌欢可能不再记得他,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
      但他听说,女子会牢牢记得与男子欢愉的时刻。

      他在她脸颊边的目光,发现苌欢望了他,“欢儿,你会记得我吗……”他问她。

      苌欢没有说话,视线移开。
      她不说话也是应当的,她不喜欢说这些,他觉得。

      他把苌欢的脸掰向他,双手在她颈边和脸颊,让苌欢看着他。他笑盈盈的,眼睛很亮,轻声喘息的样子给她看。
      这样她总记得他了吧。

      苌欢愣着看了半会儿,脸烫,闭上眼睛撇头。
      他知道了,苌欢也会害羞。

      他长得这么好看,在床塌上这么温柔,连第一次的痛楚都是给她的,她应该会记得他吧?

      他又把唇贴在她耳边,“欢儿,你怎么不看我呀……”

      “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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