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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李家天下 ...

  •   百里偲年手里握着把玉柄,发现苌欢他就跑过去,甚至有些欣喜地握着苌欢的手。
      “苌欢,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没来得及说完要给你,苌欢就冷淡抽出了手。

      “苌欢,”他将梳子重新塞到她手里,仍旧有些开心说,“这个梳子……”苌欢终于抬起了头看他。

      她眼里酿一层微红颜色,还有些许水光荡漾,却忽然吓住他,让他不敢说话。

      六月的树叶倒是很茂盛,一直从墙外长进来,长进来贴着白墙留下稀疏的绿影,天色蓝的跟泼了瓢搅匀的浅墨一样。
      他们站着。
      苌欢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他。
      带着失望到要哭出来的声音问他话。

      苌欢举着被他塞到手里的梳子质问,“做这么多,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

      他皱着眉,不明白她突然说这些,要表达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苌欢满是不解的质问,眼眶越来越红,“是你救走了曹纳?”

      他一愣,随后便快速慌声了,“苌欢对不起,”口气都无法自如,他慌着去牵她的手,“对不起……”

      苌欢仰着头呼了一大口气,眼眶模糊看不清周围东西,可五脏六腑还是压在水里,要窒息一样难受得紧。她跟个木偶似的,僵硬的动着肩膀,向后把整只手抽回来。

      “苌欢对不起……”他还是执意的去牵她的手,祈求她的原谅,只会说着对不起。

      苌欢这一次不是抽回自己手了,而是直接扫开他的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抖着声线大声嚎问道,“为什么!”
      她问过这一句就有眼泪流出来,自己可真是蠢,可真是傻,傻到透顶,“我……我把我所有事情都告诉给你,你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知道你还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执意用去牵她的手,苌欢向后退开,继续不解问,“我是如何对你的?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他还是很无措,只知道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叫她的名字,“苌欢……”

      苌欢挣开他的手仰着头,有两行清泪止不住落出来。她望着竭色横梁,那横梁仿佛在水里一样,抽泣问,“为什么?我偏遇到你这样的人?”

      这句话让他也开始哽咽,“苌欢,对不起,我不是我……我……”可是什么辩解都很苍白。

      她重新看着他又咆哮又奋力嘶吼,她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她还要顾什么!

      “你知不知道!苌泠还小,她没有家了你知道吗?她笈礼的时候想娘亲替她束发,苌泠问我还能不能见到娘亲,你让我怎么回答啊?她什么都没有了你懂吗?你懂吗!”

      苌欢通红双眼疯了一样大声质问他,“是那些人害她没了这一切的!你懂吗!”

      他懂,他如何不懂,他便是这样过来的,可是……
      他看着她也只好默然的哭,不清楚她从哪里知道这一切,他曾盼着她永远不知这一切,可她还是知道了,错事是他做的,他又怎么说再多别的。

      苌欢用力呼了一口气,“我真的,从来……”
      她面容因哭泣而扭曲,每一句话都从嗓子里艰难的发出,说了一句最狠毒的话。

      “我从来没觉得世上有哪个人,像你这般可恶过。”

      不仅仅是今日知道这一件事,是他陆陆续续做的所有事,连同那些说过的所有话。
      他默然不作声,只徒留望着苌欢在哭。

      苌欢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她走过去抓着他肩膀的衣服,指节发白,一字一句舌尖吐出,像对待仇人一样,目色都锐利带了寒,“我告诉你,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啪啦!”一声玉碎。
      苌欢扬手将那梳子摔在地上,梳子瞬间裂成两半,蹦出很远,一块静静躺在堆满石子的墙角下。

      他流泪看去断梳,有些许哽咽,“苌欢,那个梳子……”
      那个梳子,我找了很久想还给你的。

      可忽觉这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只默然在哭。

      苌欢含泪看他,最后自嘲般哼笑两声,也哭着离开了。

      苌欢哭着回房,扫了桌上所有东西。
      房中花瓶,香炉,脆弱器物全被她摔了个遍。
      摔后她揉着头发疯了一般在号哭。
      一直哭到夜里,把所有气数都哭尽。
      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他在夜里望着墙角那半边梳,从眼睛红到鼻尖。
      面对苌欢,他不太会说话,有很多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要怎么办。
      苌欢写的那张纸,他看到过,就是那张写满了仇人名字的纸。
      另一份纸里面还写,她要给苌泠准备嫁妆,还要给他找新夫人。
      可是他不要什么新夫人。
      去年他从江南回来,苌欢受了伤,他好自责,是他没有安排好人保护苌欢。
      后来……
      后来……
      后来他才开始关注苌欢的事。
      一次一次吸着气,他只剩落泪。

      第二日白天。
      百里偲年又去了首饰铺,拿出那断成两节的玉梳,老板见了也惊讶,“这不是才打好的……”
      “再打一柄一样的,”他讲。
      左一在一旁看着,心中猜着点别的事,昨日回府时,还看见公子小心把梳子捧在手里。那不起眼的东西寻了这么久,还做成梳,肯定是要送给少夫人的。
      但怎么就碎了?左一就猜不出了,难不成是公子送给少夫人,结果少夫人不想要?

      颓废了一晚,这日午时苌欢从房间出来,绕过小路,自袖间抽出一把匕首。
      她一边向府门口外走着,一边将匕首从刀鞘内拔出一截来看。

      铁器打磨出来的刀,真是世间最危险的器物。她眼里目光也冰冷又危险。

      没插稳的簪子突然“当琅”从发间落地,她蹲下来。

      伸手还未来得及拾起。
      一只偏白带骨感的手,出现在苌欢视线中。

      趁那只手还没碰到簪子,苌欢将手中的匕首抽出刀鞘,抵在他脖子上。

      百里偲年僵身一顿。
      他在努力搞清楚这状况,奈何刀锋在颈边也还是冷。
      像春日雪山没化开的锋边利冰。

      他放弃了,声音微弱,“会有危险……”

      苌欢努然又冷漠回他,“你别再插手我的事!”

      说着把匕首更往他颈边送。
      他受力微微抬头,但仍垂眼帘,掩盖眼中湿润。

      左一看见苌欢快速捡起簪子走了,路过他身边,一脸切勿靠近寒冷模样。
      回身还是看见公子蹲在地上,左一想了又想,难道真是少夫人和公子闹矛盾了?

      曹纳贪生,却不会不顾自己的妻女,带了一马车金银珠宝,今夜就要悄悄离开长安。
      相比与保命,什么官权富贵都不重要,离了这长安,他还可以做个快活人。可惜苌欢早有消息,知道他今晚离开。还知道他走的哪一条道。
      在府里能躲一阵子,但躲不了一辈子,是个大活人,终归还是要出来的。
      晚风吹向山脚下的林间树叶,擦着树叶沙沙作响,曹纳驾着马车在山路上赶,不时警惕地回头看看,看后面是在看是否有什么人跟上来。

      但好在瞧了很多次,都没人。

      又赶了一段路,再次扭过头向后边瞧了瞧,庆幸无人追上来,可回过头时候,林子里不知如何突然窜出一个人,提着他的胸前衣领子就将他拉下了马车。
      同时另一人也窜出林子,直接踢在马车顶上,轰隆巨响之后,马车侧面翻倒在地,曹纳被压制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直直看着那马车翻了。
      随后在暗处的林子里,渐渐走出一个人,曹纳仔细看了,是她!

      苌欢停在他前面。

      “想逃吗?”苌欢冷淡地抬头看了看天色,依旧是薄情冷心的面孔,“可惜,还是没逃得出去……”
      马车里突然窜出两道黑影,直直向苌欢而来,可惜刀尖都没碰到苌欢,就被苌欢带来的人片刻间绞制在地。

      曹纳看着那两个人,直哆嗦抖腿,看见苌欢朝他走过来又哆哆嗦嗦紧张说,“不,不是我要杀你的,那两个人是别人派来杀你的……”

      苌欢蹲身出出袖中的匕首,拔掉刀鞘直指抵在他脖子上,已然变了一副面孔,凌冽,凶狠,无半丝情感,“说,那日在山上是怎么回事,是怎么设的圈套,还有在绣坊里没说完的话,你们密谋的到底是什么事,都告诉我!”
      苌欢已经疯了吧,把匕首抵进他脖子里,连眼都没眨过,反而看他像看将死的猎物。

      “圈、圈、圈套不是我设的,姑娘饶我一命吧!”曹纳突然大喊。他躺在地上被人死死压制住,脖颈上已经被苌欢的匕首按得淌出血。
      这里月黑风高,就算他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不是你设的圈套,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苌欢说着把刀更压进他皮肉里,血顺着脖间流向衣领,染了一片的红。
      曹纳牙齿打着颤说出一个名字,又说,“他找我就是拿我鱼饵,想要把你引出来啊,我什么也没做啊!我不从他就得杀我,他还要杀了我妻女啊!”
      “那另一件事呢,一年前你们在谋划什么,”苌欢说这把刀被押进他皮里,血渐渐淌红了他胸前。
      “一年,一年前,我们在……”曹纳嘴唇打着颤,终于把所有事情说完。
      苌欢面无情绪的听着,今天终于彻底知道爹爹为何会惹上这桩祸事,知道他们死于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本原因。

      曹纳又喊,“姑娘,我也是无辜的啊,姑娘!”

      “无辜?”苌欢目色犀利看着他,“沐家那一家老小死去,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但其实你知道有一把刀会捅到他们身体里,那些死去的人无不无辜?怎么你还可以选择自私的活着,沐家死去的人呢?他们连这种自私的选择都没有!”
      苌欢说,“你要为你做的事情做出偿还。我要你们都死,为他们偿命。”

      苌欢缓缓把头低下,面纱贴到曹纳的衣上,她就宛如一个食人的魔鬼,就这样停在你身边。她说的很小声,虚无缥缈,“你别担心,等你都死了,我会去阴曹地府赎罪……”
      曹纳抖着手抓住苌欢的裙角。
      苌欢就只是姿态平缓的站起。

      这一月来,已经发生太多让她始料不及的事,一桩桩接着一桩桩,根本没停过,现在她已经木然了,没有别的情感,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恨意。冷漠,疏离,无情。别人如何对她,她都会毫不心软的还回去的。

      曹纳扯着的那一点裙角都从他手中脱离。
      林子里到处灌着风,像从阴间吹来的冷飕飕的,苌欢转身,身后有人立在曹纳身边举起刀。

      割破喉咙的咕噜声,还有血洒在厚土面上的声音。
      苌欢立身于月光下,身形纤瘦,连影子都很窄,谁想到这样的女子,会做这么绝决的事。

      又过了些时间。
      苌欢说,“把马放了,马车推到悬崖下,人丢到山上乱站岗去。”
      身后两个人应声说是。

      而在山坡更上方,也隐匿着两个人,从来时就没被人发现过,一直看着底下一切。
      现在一个对另一个人做了撤的手势,两人悄悄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左一隔门站在书房外,跟百里偲年禀报,“派去的人回来了,说少夫人没遇到什么危险,平安无事。曹纳自断一根手指,被少夫人放走了,但死了两个人……”
      他手里的书没有再翻,很久低沉语气才回,“知道了。”
      夜里他去过苌欢那一趟,但他只在外面看着苌欢房里亮着灯,他就站在她院子里站了没一会儿,嘴角又有潮湿粘稠的感觉,还有一股腥味。
      他抬手,很随意的抹去了那些血迹。

      以前嘴角落了血,擦过后还要放在眼前看一看,会觉得害怕,会觉得惶恐于自己握不住自己的命。
      但渐渐习惯了,接受了。
      命是如此,也不再刻意把擦过的血,放到自己眼前看。
      该怎样便怎样吧。

      只是经常会站在苌欢面前,轻轻笑着看她。
      虽然苌欢一见他就冷漠绕开,不予理睬。

      给苌欢买过糖人,小心翼翼举到苌欢面前,像往日般叫了声,“苌欢……”
      苌欢掀眼看了他一秒,他神情只是如往常一般温和,苌欢却伸手一把将他手中糖人打出去。
      他隔了好一会儿蹲下身捡起,抬头的时候,对苌欢露出一个很难受的笑。

      苌欢没有杀曹纳。
      因为就在苌欢带来的人,割破了那两个要杀她之人的脖子之后,正要杀曹纳之时,马车里有人掀开帘子出来大喊,“爹爹!”
      紧接着马车里又出来妇人,泣泪抱着她的小女儿,大女儿也随之下来。
      苌欢看着他的妻女远远抱成一团,而曹纳还在撕心裂肺的喊,“快回车里去!”
      他的小女儿流泪摇摇头说,“不,爹爹……”说着要冲过来,却又被她娘亲拉回怀里。

      苌欢望了他小女儿在哭的脸,看着同苌泠一般大。很久,苌欢问,“今日我杀了你爹爹,你会记怨我吗,来日会寻仇吗。”
      那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摇了头,哭着说,“爹爹做错了事,害姐姐没了家人……要被惩罚……”
      她又恍惚间忆起,百里偲年那日在山上同她说的话。
      曹纳是被逼的,他只是想保护他的家人,他本身也没想要谁死。他若不做这些,他妻女就会死。
      他的两个女儿日日禁足于深闺,曹纳就是怕她们出去了,会被人不怀好心的人掳走,借以威胁他。

      苌欢反头看曹纳,曹纳已经一副由她处置,随时送命的准备了。
      没有一会,苌欢又问那小姑娘,“让你爹爹自断一根手指,过分吗。”
      小女孩摇头。
      苌欢将手里那把匕首甩在曹纳面前,“终归你有不作为。今日你自断一根尾指,当做给那些死去的人赔命,我放你和你家人走。”
      曹纳断了一截尾指后,感激涕零的带着他的妻女走了。

      不久,皇后宣见过百里偲年。
      他进宫,双手提着袍子铺开,然后跪在皇后面前,将头压下放在双手上。
      皇后跟他道。
      “若你能跟你妻子多说上两句话,本宫也能少些麻烦。”
      他只是一直将头低着,不是很清楚皇后在说什么。
      皇后又道,“不是本宫逼你,只望你能多开导你妻子几番,让她明白明白当今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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