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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情长忠仆俏苏娃,红颜受难 气短顽主锐端成,英雄未开 其一 ...

  •   齐格飞,字端成,当家长子,宗族兄弟排行老二,幼堂兄齐格致勤如半刻。少时孩子心性,不愿因着半刻尊勤如为兄,然府规严明,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奴仆见主子必退至一旁,俯首行礼,年幼者见年长者必上前请礼,聆听教诲方能离去。违例者,奴仆则一顿饥荒至杖责不等,如端成之列,则在书房抄录三纲五常百遍。府规板滞,自有人心活动,再者端成长房长子,日后的族长当家,各房叔婶处处礼让,端成小小年纪,倒养了骄纵蛮横的恶习,家中上下,无人能治。唯有勤如,硬生生仗着这兄长身份,每每见着端成,不是指责端成言行过于轻佻狂妄,没有公子贵族大家风范,谦逊隐忍,失了齐府名头,便是考校学问,出题尽是些生冷偏颇,恨的端成牙痒痒,却又奈何不得,随了他去又心不甘,只得躲着勤如,每次见了勤如便绕道而行,躲闪如行了恶事的鼠辈,这终究不是端成的性子,只得咬牙切齿,抑制性情,静心苦学,心中思忖,某日出其不意,在勤如面前对答如流,挽回颜面。若能驳得勤如哑口无言,着实出一口恶气便是更好。而端成本也是天资聪慧,禀赋异彩,这一心扑在学业上,进境便是一日千里,水到渠成。只是,事情超出意料,端成遨游书海,犹如醍醐灌顶,明事理,晓人情,一通百通,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变成谦谦君子。

      端成埋首学业,轻易不出书房,但觉光阴飞驰,转瞬即逝,算算半月未曾见过勤如,便收了书,整理衣冠,撇开身边的小侍清水,独自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是老太太歇息安居处,左厢两间屋子拔与勤如使用。勤如五岁时,母亲得了急症,夜里周身剧痛,继而陷入昏迷,天未明就去了。老太太爱惜勤如年幼失母,就一直带在身边。端成轻易也不愿意去春晖堂。按理说,齐府礼仪治家,老太太健在,媳妇儿孙合该每日请安问候。只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端成母亲齐尚氏体弱,做儿子的每日榻前侍候,老太太体恤怜见,省了二人每日请安。这其中缘由,大家都不点破,端成大概知晓,也只作不知。

      齐府家大业大,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祖上原是落草的山寇,拉帮结社,建山寨,筑城堡,趁着乱世,敛了许多的不义财。后来本朝太祖皇帝平定江山,大力清肃内乱,政绩斐然。祖上深谋远虑,便领了山寨上下一干人等,开了寨门,归顺朝廷,谋取仕途。如此这般地延续了百来年,家业累积,也是一方名流大族。本宅府坻三重四退,结构井然,保留着百年前风貌。只是儿孙开枝散叶,祖上留下的宅院毕竟不足,既便如此,却并未另行觅地建府,只围着老宅,一圈圈扩建。外头流言这老宅地下埋着祖上落草得来的金银,堪比国库云云。因着未有佐证,流言自行消逝,成了坊间传闻,又渐渐,传闻也被人遗忘,成了老人口中的传说。

      端成初闻此传说,年纪尚幼,对金银无甚要领,也无心理会。只知那老宅供奉祖上几代以来的灵位,仅留几个老仆洒扫,年节婚娶时会喧哗一番,其余时日,偶而去得,也是见罚于父亲,跪三两时辰,实在无趣得紧。

      端成一路避了奴仆家人,远远便瞧见一人伏着身子,趴在宴山亭中的石桌上浅寐。夏日昼长,午后困乏,老太太有着小睡的习性,跟前侍候的丫头老妈子也趁隙空闲,各自散了去。老太太喜好热闹,如今院中寂静,人声俱无。

      端成心中窃喜,直奔左厢房去,待到近前,眼角余光瞟见那丫头双肩耸动,竟是强忍哭声,在那里抽泣。老太太品性和善,不曾委曲下人。这婢女瞧着背影定是苏娃无疑,苏娃颇受老太太宠信,在这春晖堂里算得上风头无人能及,不知何故竟偷偷在这里哭泣。端成缓下脚步,轻轻唤了声“苏娃”

      苏娃一惊,抬脸望向出声处,见是端成,惊愕加深。

      “…二……二少爷,你来这里做甚?”

      苏娃鼻尖双目赤红,声音咽哑,想是哭了好一会儿。话语出口,方觉言外之意多有冲撞,一时又不知说甚是好,心下更乱,面皮窘迫,手足无措。

      端成最见不得女子落泪,别过脸去,心思浮动。手扶着窗棂,食指轻轻敲着,也不言语。

      “老太太刚刚歇下…”

      “……”

      “二少爷顶了这样毒的日头过来,奴婢去盛一碗莲子汤为您解暑,早上老太太吩咐做下,用冰镇着,不曾想二少爷好口福…”

      也不待端成答应,苏娃急急地走开,也不传小丫头过来侍候着。

      端成心中百转千折,懊恼连连,真是鬼迷心窍,冒冒失失跑来春晖堂自讨无趣。老太太心存芥蒂,不待见自己,众所周知。勤如乖巧,老太太的心思知根知底,外头见着亦是不假辞色,现今在这春晖堂里,想来更加不会好脸色。一晌天热,竟真真犯了糊涂。想起苏娃见着自己,慌作一团,失了方寸的窘态,来时的兴致不免凉了半截,急急便想回去。只是苏娃必会告知老太太自己来过又不告而别,到时问起来又是一桩烦恼。思来想去,端成悔青了肠子。

      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

      定下心神,端成也无意去见勤如,不如就与苏娃闲话家常,歇息半刻。老太太若醒来,请安唱诺后再走无妨。

      站在廊下,热浪盈面灼人。晏山亭建于高树下,叶茂蔽日,西面垂柳依依,倒也是个好去处。端成懒散,不愿绕远,就近分开新近修剪的月季花丛,侧个身子,闪了过去。再走几步,撑住亭栏,稍一使力,攀身其上,双腿收回,落座亭中,形姿利落,一气呵成。端成暗喜,罗虎生诚不欺我,每晚静坐,运行气脉,果然与身体大有裨益。如需要更进一层,定当坚持不懈,不可半途而废,如是纳得,端成将身后靠,左腰一阵刺痛,信手摸去,原来穿过花丛时,月季不满,留了一根刺,小惩大戒。端成顺手扔掉,静候苏娃。

      苏娃久久未归,端成百无聊赖,呆呆地盯了那亭上牌匾,心中暗道,祖上定是个懒人。

      对过处,立有汉白玉石碑,旧词一曲,牌头正是晏山亭。

      落日余辉,鸿雁南归。

      雁湖故居危。

      滨畔红枫,应逆秋流。

      犹自傲枝头

      奈何,无人可凭托。

      逆旅寂寥,佳酿一壶难消。

      南厢乡音语,荡漾心涟漪。

      情柔意暖,飞身抢出。

      破门却立庭院,疏枝月明。

      孤影相伴虫声鸣。

      低笑,往事入到梦里来。

      词曲大意旅客久不归乡,思乡情切,梦里归家,真假莫辨。端成不精此道,唯觉词风曲调,未见新颖,不过而而。然曲意阴柔,定出自女子之手,这其中的思绪,也未必便是思乡。端成少年人心性,不愿沉浸悲苦心境,便将那词抛诸脑后,瞧见苏娃平端着一盅汤过来,益发觉得口干舌燥。

      “二少爷请用”

      苏娃将盅呈于亭中石桌,垂手退立于一旁。

      端成渴急,顾不得食仪,端起来一口饮尽,长吁一息,方缓过气来。

      “苏娃,这莲心剔得不干净,进了苦味。”

      “莲心清凉去火,老太太特意吩咐不要去掉。奴婢一时忘了…”

      “无妨无妨”端成笑笑,颌首示意苏娃坐下。

      原本奴仆与主子不得同座,苏娃受老太太厚爱,平日不受拘束,如今又得端成授意,便挨了侧位坐下。只是不知端成来此作甚,暗自揣测,不得要领。忽又记起适才端成撞见自己哭泣,心中不免忐忑。

      刚过晌午,烈日当空,艳阳高挂,热气烘得草木蔫萎,生气锐减。端成饮了冰镇糖水,顿觉五脏六腑清凉爽快,疲惫顿开,精神为之一振。待要开口,却见苏娃粉颈低垂,颊上红晕,肌肤剔透,宛若透水,诱人怜爱,不由自主,抬臂抚去。行至途中,耳侧听闻谁个轻叹,黯淡幽深,犹似石落深井,清筝夜鸣。蓦地心神回复,面上一赤,猛然缩手,紧紧握住盅身。这青花月宫折桂双耳瓷盅作工精细,色釉自然,描绘天工,朵朵木犀恣意炫然。端成看在眼里,忆起一件趣事,笑意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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