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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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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盛彩儿想到过去也对自己感到荒唐。
因为她从被分配以来就在山上养猪,也是性格傲才让大家都觉得应该安排这个活磨一磨她的性子,只不过没起到作用。
后来的几年里,盛彩儿与同个支队的知青几乎都闹翻过,几年下来只交恶了没交友。
无比寂寞的日子里,有这么个人存在就很庆幸。
什么都好,偏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两个月相处里都是对方主动来找她,言谈中也没说清楚过他的家庭出身兄弟姐妹,盛彩儿后来才发现自己知道对方最喜欢的一组诗,却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哪个知青点的。
当初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充实了自己日渐贫瘠的全部世界,似乎他永远说不尽而她永远听不够,可她在最后一次见面通知对方自己怀孕的事实之后却再没等到情郎山上来。
繁重的任务指标,空荡荡的半山腰。
起初还只是在夜幕降临时才会被森冷艰苦的天气和环境刺激出想念的情愫,再后来几乎是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因为不去逼着自己重温,就好像一切都是她做梦梦到的。
仿佛从来没存在过江庭这个人。
只有盛彩儿知道都是真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过往也是真实发生的,只不过如今一切都又选择离她而去。
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据!
孤苦的滋味再度卷土重来,还夹杂着更沉重的难堪与落寞,比以前不知道难熬多少倍。
独自一人辛勤劳动地熬日子还不算什么,劳动什么的也绝不是无法克服的难题。
拥有过却被抛弃才是真正的耻辱。
大概是一个人实在熬不下去,盛彩儿在无数个失眠深夜摸着自己在等待的时间里日渐从平坦到微微隆起的腹部,竟然产生了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好歹如今有孩子陪伴自己的安慰感。
这种旁人很难理解的踏实与安心,对盛彩儿来说是久违的归属感。
她突然就没有那么恨了。
眼看着如今也不过十九岁的盛彩儿神情逐渐不对劲,盛末缨心里一叹。
熟知这本年代虐文剧情的她很确定,盛彩儿对江庭存在的情愫主要是来自于在特定的时间点恰巧遇到了一个会装作温柔小意的流氓。
对,就是流氓!
因为骗女同志身子的事情,江庭并不是第一次做!
盛彩儿是在几乎抑郁了的时期将孩子当做精神支柱,这才拼上一切也要把孩子托付给其实此前感情也并不亲厚的大院家人。
托孤并不是多么笃信爹娘姐妹包括奶奶与二房亲戚都能替她照顾孩子,仅仅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作为纯种渣男的江庭以前却没碰到过这么痴和倔的女人,没有后路也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过去的每一次作孽对象基本都是怀孕的女同志主动选择打胎,顺便和他切断所有联系。
毕竟江庭的出身不好。
在这个出身定乾坤的时代,给坏分子生孩子绝对是所有女人的头一号噩梦。
连累自己的后半辈子,连累自己的孩子一辈子,甚至连累亲友所有人。
但坚持生下孩子的盛彩儿很爱江庭吗?
更多还是在孤单处境下向往温暖的归属感。
甚至就是一种臆想,是精神寄托。
江庭后来娶原女主又是真的念念不忘年少时含泪亏欠的白月光,且隐瞒真相娶了白月光的亲妹妹当做对死人的补偿吗?
更是笑话!
这种男的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都替身了还能叫真情吗?
耍弄原女主只是他用以消磨日子的乐趣!
盛末缨想到原文后期占了大部分篇幅的死渣男明明知道原女主有多么纯良和爱家人,却常年心理活动丰富地扯谎欺骗,完全没有坦白本人身份的意思。
甚至,江庭时不时还会丢下一些含糊的只言片语让原女主反复陷入不安,他却只顾看戏。心思和行为都极为恶劣,可以说是有点大病!
这种心理变态的大流氓!
怪不得靠做那种生意起家!!!
“二姐,呜呜呜呜,缨儿不想让你疼。爹真坏!”
怔怔望着襁褓中的婴儿,沉浸回忆的盛彩儿突然惊醒。
她低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哽咽了的,此时正往手心吹气想让手变暖,好让自己不会觉得冷的幺妹,正小心翼翼触碰自己小臂上已经被护士处理过的伤口。这是爹打的,但已经不疼了,而且爹已经答应了抚养她的孩子。
盛彩儿缓缓哑着嗓子道:“小哭包,怎么又哭了?二姐这不是很好吗,很好啊,你为什么要哭啊?缨儿,二姐不疼的,真不疼……”
盛彩儿说着却自己先落下了泪,夺眶而出的泪水如同一串串晶莹的珠子,在乡下劳作数年已经留下明显印记与隐痛的肩膀此刻不由自主地随着哭声抖动。
怀中哭花脸的小女孩见她流眼泪立刻哭得更大声:“缨儿不要,不要坏人欺负二姐!”
“好,不要坏人,不要坏人!二姐听缨儿的!别哭了,我的好妹妹!”
其实盛彩儿心里清楚,真正的坏人是谁。
几年来远离体面的工人大院,独自住在穷乡僻壤的半山腰。
盛家的二女儿一直以为从小就很有主意的自己根本不稀罕工人大院的家。那个家里的长辈重男轻女,几个姊妹之间也冷淡的很,根本没什么情分可言。
谁稀罕?纯粹添堵!
意识到自己真的很渴望回到家里的时候,盛彩儿才发现那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梦,也深深地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丢份。
那么自己的血脉呢?
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依靠?
母子两个也是一个家啊!孩子的爸爸也总归带给她这个孩子……
“打倒坏人!缨儿帮二姐打倒坏人!爹打二姐,缨儿也打倒爹!”
盛彩儿又哭又笑,搂着抽泣着童言稚语的盛末缨哭到说不出话来。
她有一个拼上小命救自己还为自己流泪哭泣的小妹妹牵挂着,工人大院的家也并不是完全如过去印象中那样差劲,自己心心念念渴望的温暖和归属感竟然近在眼前!
盛末缨见她哭得动情,赶紧趁热打铁,皱着鼻子软软道:“但是爹整个晚上都守着二姐,就怕二姐哪里疼要叫医生。呜呜呜呜呜,二姐,你别哭了!爹刚才还叮嘱我不要让你哭,说是会落下病呢!”
盛彩儿泪水模糊的眼前是幺妹歪着头懵懂地嘟嘴问自己:“爹担心二姐,为什么还要打二姐?缨儿怎么不懂呢!二姐,你懂吗?”
儿时的记忆刹那间终于被解开尘封,许多细碎但确实能体现出盛虎山爱护自己甚至其他姐妹们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浮上脑海,同时来自徐秀兰的隐忍母爱也被如今当了娘的盛彩儿体会到了深刻的不易。
“缨儿,二姐跟你拉勾,一定要打倒坏人!”
刹那间,盛彩儿彻底想开了。
多年来压抑自己的内心阴霾,在这一刻终得云开见月明。
自己可真不懂事!为了一个江庭竟然赌上全家人的前途!
让爹付出一辈子心血的工厂刚新换了一些外派来的领导,他们会如何处置因为没有管教好子女而破坏了整个大院集体形象的爹?
几个妹妹尚未议亲事,如果被她一个影响那得多坏名声?还有为她流干眼泪却还是舍不得打自己一下,甚至悄悄专门新炒了个菜给自己开小灶的娘……
一直以来,她心高气盛,自以为有多厉害!
如今才意识到连江庭都舍不得怪罪的自己是多么的蠢和孬!
重男轻女的家庭那么多,父母这么多年除了在奶奶的撺掇下坚持要生个儿子,倒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虐待女儿的事情。
甚至在缨儿出生后,盛虎山和徐秀兰也打消了继续追求儿子的想法,就准备和五个女儿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而就在盛彩儿下乡的农村里,从十几岁直到五十几岁甚至更大龄还在不停地生,就因为觉得但凡再多一个儿子也是大赚的人家可是太多了!
姐妹俩如释重负地笑着给彼此拭泪,一旁襁褓中的小不点儿在目睹这对姐妹抱头痛哭时似乎看傻眼,只呆呆地不出声旁观,直到盛末缨和盛彩儿半哭半笑地搂在一起才似乎是终于被感染到,也后知后觉地哇哇哭了出来,惹得她们二人又是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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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回了家后,把小不点儿抱给唏嘘不已的徐秀兰看了眼。升级外婆的徐秀兰倒是没有愁眉不展,她无比认真仔细地瞧着襁褓里皱巴巴小孩的面庞:
“看这脸蛋多像啊,彩儿有给孩子取名吗?”
盛末缨把信封递上去,当娘的看了两眼就十分不舍一般小心地收起来,盛虎山见到这幕就道:“今晚才走,你还能见得到她。”
徐秀兰摇头:“那也得慢慢看。”
一家人再对好口风,转头就由打起精神的徐秀兰领头抱着孩子,盛虎山牵着小女儿盛末缨跟在后头走了出去。
大院里,一个敦实的婶子看着他们似是无常地走过来,第一眼还没当回事儿刚要开口招呼,下一秒视线却就瞄准了徐秀兰手里的襁褓,手上还没晾上绳子的干净衣服随着受到惊吓的本人抖三抖,差点掉地上:
“秀兰嫂子啊,这孩子是,是你和盛工刚生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