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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小莲小荣小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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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工人大院的大门口,一个男孩东瞅西看半天,终于还是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路过一排排瓦房,对高高矮矮的叔叔阿姨一一问好,见到男孩的每个人都忍不住夸他一句懂事礼貌会说话。
盛棠周今年五岁,长相标致有别于其他男孩,还有一颗红痣点缀在眼尾。大部分人见了他都会为自家儿子的未来婚恋市场前途感到些许揪心。
临近到家的时候,他遥遥看到一个高挑的少女从自家屋里走出来:
“四姐!”
“棠周,爹和缨儿回来了吗?”
盛秋月见他摇头,也有点泄气:“不是说一早就能到吗,太阳都往下掉了咋还没人影?娘刚才还跟我念叨二姐在农场有没有吃好穿好,就等着两个人回来跟她唠呢。”
想着这个二姐的儿子如今五岁了,母子二人不晓得啥时候才能一起过日子,她瞧了眼一副听话模样儿的盛棠周也不好多说什么:“回去吧,帮娘热锅,记得用块姜擦一遍。”
“四姐,你去哪儿啊?”
“你三姐让我捎去点东西,反正刚才吃了馒头也不饿,我要赶紧走了。”
男孩应了后就钻进家门,盛秋月也拎着蛇皮袋走出了工人大院。
*
盛棠周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正相反,他自小就异常聪明,记忆力也远超同龄。
在其他工人大院的男孩因为不识大字注意力不集中而被爷爹挥舞裤腰带狠狠收拾时,盛棠周已经默默把自己的蒙启了。
他也知道四姐和爹娘这么久以来都在瞒着自己什么。
但这倒不是因为智商高。
因为他的小姨盛末缨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娘,爹和缨儿姐还没回来。”
小姨特别不喜欢盛棠周叫她“五姐”,所以即便在其他人面前,他们都按照“对外”的叫法喊姐姐和爹娘,背后盛棠周则称呼姨姨们和外婆外公,但他喊盛末缨的时候即便对着家里人也是喊“缨儿姐”。
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本来年纪最相近也常常顽在一处,就随便两个总说悄悄话的小孩干啥了。这年头有几个大人把小孩里里外外全方位都要管都大包大揽,谁有那闲工夫?
徐秀兰正往大陶盆里倒水,准备揉面团做点面条吃。
本身按照盛虎山和盛末缨出门前的说法,今天早上就能到了,所以她原本是要做一大堆菜,什么东坡肉都给备好了。
如今盛虎山作为厂主任已经收入不菲,之前他们家虽然孩子多但绝对不穷,现在更是余裕。
但一直等到中午都还没见到人,盛棠周往返不知道多少次带来的都是同样的消息,徐秀兰琢磨着就先不做新菜了,等到晚上再等丈夫和幺女回来一起吃,中午就对付碗面条凑活吧!
盛棠周洗完手就站到板凳上,这活儿他已经做过很多遍了,如今站在完全可以轻轻松松装下几个自己的大铁锅前也闭着眼睛都不会虚。
徐秀兰也不担心。
之前还有人好奇地问过盛家什么情况,干嘛总使唤唯一的儿子?
正常人在五个女儿之后得了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吧但好歹是“修来的缘分”,男娃只要不作出命案,就算上房揭瓦也没人在意,没准还叫好两句。怎么非要挑锅碗瓢盆开火做饭这种东西教啊?
上头五个姐姐,谁会让最小的儿子在四五岁就干这没出息的活计,不如出去打打架。
偏偏盛家的小女儿盛末缨都还不会。
工人大院的人从来没见过盛末缨在灶台和食堂之间打过转,反而比九岁的盛末缨还要小四岁的盛棠周经常被爹娘甚至姐姐们要求去工人食堂打个菜或者在家打下手。
徐秀兰刚把面条准备的差不多,抬头正好见婆婆盛孙氏走出来,瞬间心中百转千回,立刻去厨房交代:“棠周啊,你把昨晚吃剩的几个碗热一热,面条煮白水的打个蛋花就行。”
她放下面盆走出来,这才笑吟吟招呼昨天从二房回来后就板着脸不言不语的盛孙氏。
“娘,饿了么?”
“有事儿和你说。”
盛孙氏见大儿媳妇给面子,本身有点端着的派头立刻又垮了下来,但随即又听见徐秀兰斩钉截铁的语气:“吃完面条再说吧!”
笑也还在笑,但看起来就是那么不客气。
可是拖下去可怎么行?自己都应了!当婆婆的清了清嗓子,嘴抿起来起来像是从容不迫,语速却很快不给人打断的机会,暴露了本人的心虚:
“小莲会来住一阵儿。”
徐秀兰感觉自己听错了:“住哪里?”
“工人大院啊!小莲要嫁人了,跟她爹娘住在筒子楼里根本挪不开脚,从工人大院出嫁就舒服多了,摆席也能让大院沾沾光。”
这话怎么听得那么奇怪,竟然变成大院沾光了?
“娘啊,小莲才十七吧,怎么现在就能嫁人?是您搞错了,还是二房的搞错了?如今又不是旧社会,国家还提倡晚生晚育呢!”
徐秀兰的预感没有错,盛孙氏急切地狂喷口水:
“啥叫才十七,快十八了呢!还晚生晚育呢真是够胡扯,女娃就这么几年好年华,俺都和老二媳妇儿说好了让小莲来大院住一年在这边出嫁,还有小荣也跟着他大姐来!”
可感情好了,一个不够还又给添一个!
二房三个孩子,盛莲17岁,盛荣16岁,还有个小儿子盛宝11岁。
徐秀兰估摸着该不会盛莲其实也是个顺带的,都是为了把他弟弟弄到大院来才找了个由头。
盛孙氏瞅见徐秀兰的脸色沉了下去,当下自己更是尖着嗓子大叫起来:
“咋?!你不乐意?!小荣可是盛家这代第一个带把的,他娘生他的时候俺就赌了誓,一定是给小荣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会让盛家的大孙子受一点苦!”
结果还是受苦了,如果小荣孙孙是在工人大院里长大,基本入厂是没问题很有可能也能端上铁饭碗。盛孙氏想着就心疼,更是难过铁饭碗被大房端了。
徐秀兰倒是冷笑连连,老太婆赌誓和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不是不乐意,但咱们家现在七口人住着一个屋子也很不容易了,怎么让小莲小荣住进来?就算三丫头平时住在文工团但不是每隔两个月都能回来吗?还有二丫头保不齐这两年什么时候回城,到时候还能去哪里住?娘你和大丫头也亲,她这次随军也快回来了,您让她回娘家睡哪里?一大家子这么多人都差安排呢!”
当媳妇儿的徐秀兰当然初衷也是给盛孙氏个顺坡下,盛金穗自从结婚后就没怎么往娘家跑过,五年多时间里大部分都在外面作为家属随军,偶尔几次路过娘家进来喝口水都屈指可数,最多门口晃一下就走了。
她面上不说但对大女儿这般行事很是有些受伤。
再说二女儿,盛彩儿等到回城后也不太可能回工人大院长住,不然和盛棠周母子两个在大院的外人面前多尴尬?更有可能是带着盛棠周低调嫁到别处,或者不嫁但出去工作,反正厂里是安排不了。
徐秀兰这几年也在给二女儿相人,盛虎山如今在厂里已经当了一年多的主任,偏偏当爹娘的却不能相条件太厉害的女婿。
最重要最需要的是心善踏实的稳重男人,如果话不多更不爱和人吹牛谈天就更令人放心,这样就不会说漏嘴盛彩儿是带着私生子嫁人的。
肯定不能瞒着人家,但盛棠周的存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找太优秀或者太强势的,反而害怕让盛彩儿吃不住对方还不敢给家里人报忧。
“徐秀兰,你别蒙俺!俺虎子挣回来那么多,我看比厂长也差不了几个子儿了!还养不起你们几个?俺看他一个连带着养他弟一家五口都不会有问题!还有三丫头还回来啥?文工团不是包吃住吗,让她寄钱回来就行!”
文工团有一个月14元的工资和30斤粮食标准,其中一半是杂粮。
盛孙氏口不择言大骂一气提到三丫头的工资就已经让徐秀兰皱眉了,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怒极反笑。
“虎山如今都是主任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跟虎山提一嘴要换个房子?人多你就换房子啊!有多难?搞行政的那么多人都搬新家,不然怎么又建了南边的厂房,比这屋子好一大截!”
徐秀兰赶紧正了神色,这可不能胡说八道:
“哪里有好一大截,娘可别乱说,虎山作为厂主任从签字到监工扩建的日子全程有多辛苦您忘了?当初严格要求南边不能与东西两边厂房存在任何夸张的待遇区别,上到利用面积下到一块砖都得同标准同规格,您这上下嘴随便一啪嗒给外人听去误会了怎么办?!”
徐秀兰的话却让盛孙氏更恼火了:“行,本来是好一大截但虎山把行政家属的房子搞差了一大截,这话好听了吧?俺就不明白了,当初厂里本来说是要分房的,为啥虎山不要?”
“虎山当初不是解释很清楚了吗,房子是按资历排的,又没轮到他!”
大儿子大儿媳妇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盛孙氏觉得不是。
从几十年前开始,年纪尚小的盛虎山就是沉默寡言过于严肃的性格,既不和自己亲近也不太听她的话。盛孙氏甚至一直很愤愤不平早死的丈夫想的啥给个小孩起名“虎山”,如此“大”的名字要不克自己要不克亲人。
果然是克死了老头子,如今还总欺负自己这个老娘!
直接害苦二牛一家子,怎么想都是被大儿子和这个丧门星徐秀兰给克的!
堂堂总厂主任和主任夫人啊这可是,竟然真好意思不管不顾在分厂熬日子勉强过活的亲弟弟一家?说是分房,总说分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仇呢!
盛孙氏就觉得,盛虎山肯定是怕搬去南面新楼后,这边的院子如果厂里给选择权可以允许赠送或者付出几张大团结就能收为己用,他和徐秀兰肯定是没有理由拒绝分给二房。
大儿子防小儿子已经防到这份上,可以说是数典忘祖了吧?
还不愿意养自己,没事儿就用话搪塞自己去二房玩玩,徐秀兰说这话她可以骂,亲儿子出面说这话她却只能忍气吞声。
才分家几年,现在对自己和对亲弟弟都到这份上了,再过些年自己身体败了,岂不是再没有指望?二牛那边不是得越过越难了吗!
往更坏的可能性想,到时候大儿子盛虎山没准已经在总厂升到副厂长厂长,直接盖个章让分厂把小儿子二牛辞退呢?
盛虎山这几年的疑神疑鬼不安忐忑都化作了恼火,专门对徐秀兰释放来了:“徐秀兰你个惯会吹枕头风的见人!都是娶了你这没用的玩意儿,俺虎子一天比一天不孝!甭管儿你这次说啥!小莲小荣都来工人大院来定了!”
“都是打俺肚皮里出来的俺说了算,你要委屈你自己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