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断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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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觉得短头发也很好看啊，还轻快！”
盛末缨其实对头发长短真无所谓，倒是盛秋娟好笑地抬高下巴：
“你四姐要是也这么想就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四姐小时候也是短头发，然后我小时候被一个大院里的男孩子拽了辫子，结果你四姐恼火了朝我发脾气，说她也要留辫子。”
不管是年龄顺位，还是考大学的志向，都让盛家第四个女孩对自己的人生有更多不甘，就算是现在展望未来相比其他人也更扑朔迷离一点，再加上她在外貌上不自信，说一直以来家里最自卑的孩子是盛秋月也没有问题。
“我那会儿还没缨儿大呢！什么都不懂！”
两个双胞胎姐妹又你来我往对上了，但这次对了两句始终没出来火药味：“不过短头发还是会被男生揪，还有特别淘的那种会趁你不注意偷偷剪你的头发！”
盛秋月暗暗也对儿时自己的幼稚蠢笨咋舌，本来正常给盛末缨擦湿发的双手为了替主人分担尴尬快要抓住一座机械厂了：
“那是他们的问题，一天天的没事儿干一样。”
盛秋娟正儿八经对眨眼间已经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盛末缨嘱托：“缨儿，你要是被男生拽了头发，或者剪了辫子，千万别觉得那就叫喜欢你！可不要轻易被几句软话骗了，况且就算是真喜欢，又值几根头发呢？”
“缨儿哪里知道那么多，估计到时候哭都哭傻了。这个小娃，虽然嘴巴厉害但偏偏是个哭包，今天你挨打她就掉眼泪，后来又给我掉眼泪。”
“那倒是比你强很多，我被打的时候就想着你咋没笑出声？”
盛秋月听完眉头一挑，又和盛秋娟你一句我一句，硬是呛出来天荒地老的架势。
好歹上辈子也不是白活的，让盛末缨因为被犯浑的男童拽头发气哭实在考验演技。
不过两个姐姐对她的态度倒是让自己突然意识到原主的问题。
按理来说，原主才是真圣母好妹妹，但估计也是尴尬在于她太投入在单方面奉献里了。
脑子里都是如何照顾别人，不仅让自己的存在在他们眼里变得太轻易，也让身边的人失去了“长大”的机会。
于是乎，她一脸担忧地楚楚可怜道：“那，那我就来找三姐四姐帮我。”
“行，工人大院里欺负你的男生也得叫我们一声姐姐呢，不用怕！”
与其自己累死累活照顾别人，不如让她们对自己产生保护欲。
什么事情都记得照顾一下自己，而不是让自己来考虑她们，也是一种反向养成。
转换视角能让大家都有所得，也都不会浪费这辈子。
兴许是白天的经历让双生姐妹生平首次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也算是共苦过了，原先一天都不能好好讲两句话的两个人，今天却有一搭没一搭多聊了几句。
“那有没有可能，不让女生考试了呢？就像以前那会儿，最多找几个老师来教书，但课本也和男学生的不统一？”
盛秋娟奇怪地看她，似乎是觉得闻所未闻，丝毫不在对未来的想象之中：“不会吧，那和旧时代有什么区别？”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倒也没错，怎么会倒退呢？”盛秋月给盛末缨擦干净头发，自己下了床打开柜子，“还有樟脑吗？”
“有，你用吧。”
将樟脑放到煤油灯里会更明亮，盛秋月就坐在桌前迎着光摊开书本。
盛秋娟则徘徊在小床边左右打量，最后把睡眼朦胧的小妹妹安排在小床的正中间。
装困觉的盛末缨非常确定这个三姐是把自己当成尺子工具人了，甚至还摆弄她的小短腿小短手，把她从床这头翻了几下翻到那头，然后又扒拉几下给滚回来，用测算距离的理由很是调皮地玩儿了一阵。
仿佛察觉到小妹妹的神情愈发幽怨，盛秋娟这才心满意足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躺到了靠墙的里侧，紧紧贴在最里面的位置。
“我想问很久了，你在床缝里藏了啥啊？”
盛秋娟全身一僵，傻呵呵地缓慢仰起头，看向目光也没离开书本却突然一语惊人的双胞胎妹妹：“你早就发现啦？”
盛秋月冷静地吐槽：“这么小的屋子，你停止呼吸了我都能第一时间听见，更别说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你越鬼鬼祟祟越明显好吗？”
刚才被“玩弄”的怨气烟消云散，本来已经闭上眼装沉睡的盛末缨都快笑出声了：这个四姐的嘴真可以算几个姐妹里最损的，无意中就给你来上一批斗。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双胞胎姐妹确实互补。
盛秋娟其实因为模样儿秀丽且歌声优美在大院里算是挺出风头，也的确很想出人头地，但她的秉性却还是偏温驯老实，加上一点活泼的和善女孩，做不到随心所欲地摆脸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好不容易考进文工团后无论自己怎样被欺负，当时已经成为孤女的盛秋娟硬是活成了个哑巴，就是因为不想也不敢闹事儿。
身为盛秋娟的双胞胎妹妹，盛秋月自小对几个漂亮出挑的姐姐感到严重的心理负担，坚定读书这条路又不算符合主流，毕竟这是一个能成为中专生分配到服务业或者工厂就很光鲜体面的时代。
她因此危机感更强，也更自卑没有安全感，有点护食到偏激的程度，性格比盛秋娟更尖锐刚烈。当支撑自己活了一辈子的梦从光明再次变得混沌昏暗，本就心理问题严重的年仅十九岁的少女只能朝着最后仅剩的死路，义无反顾地去了。
其实，理想破灭后稀里糊涂定了亲的盛秋月其实反而是几个姐妹里唯一一个没有所托非人的。
对方虽然作为相亲对象只在订婚前和她见过两次面，但却以未婚夫的身份主动站出来给精神崩溃自行跳楼的盛秋月安置了后事，还把之前的聘金都还了回来。
如果不是天空一声巨响，盛家大姐闪亮登场把两个小孩都接走，盛秋月的未婚夫连他们都考虑过帮帮忙。
然而，盛金穗主动抚养五妹妹和实质小外甥盛棠周的决定是另有所谋。
*
“存了一块钱，好不容易才存到的。”
盛秋娟从床缝里小心翼翼抠出钱，被吸引看过来的盛秋月好奇道：“你存钱干嘛？”
“你猜呢？”
“存嫁妆？”
盛秋月被盛秋娟扔来的枕头打到脸上，两个姐妹同时叉腰要进入老程序就听见一声不真切的模糊呓语，双双回头瞧向床中间。
她们的小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梦乡。
“缨儿睡得这么快？”
“年纪小就是觉多，咱们小点声呗。”
盛秋娟叹了气，悄悄道：“我以前睡得浅，最近睡得特别沉，边睡边头疼你懂吗？每次醒来都像是从地底下爬起来那样累，你不是也好几次叫我叫不醒，那是因为完全听不见声啊。”
“我也听不见声儿，不过我是因为烦老太婆骂个不停，所以她在的时候我都是耳朵里塞棉花的。你睡觉头疼和攒钱是一回事儿？”
看似已经做起甜梦，实际上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的盛末缨心中了然，原来两个姐妹确实晚上都没听到动静，盛彩儿的事儿并非她们有意漠视。
“秋月，我想学个乐器。”
盛秋娟的语气坦然，盛秋月终于明白：“怪不得要攒钱，买是一笔钱，学又是一大笔钱。但你如果学胡琴不是可以直接找章奶奶吗？能省很多！”
“就是章奶奶主动教我胡琴，但后来她建议我学琵琶，说是更适合我。今天我本来也想找她继续多问点琵琶的事儿，结果没想到......”
盛秋月狠狠一翻白眼，白天的事情越回味越令人恼恨：“你过几天再去吧，那章德海真不是个东西，现在想想当时应该直接‘啐’他！”
“我也没想到好歹是个文化人，怎么见识那么浅，一张口就暴露了！”
盛秋娟手里攥着钱，踌躇一会儿才咬唇道：“我不敢和爹娘说想学琵琶，我，我如果考不上文工团呢？”
这还是第一次，盛秋月从来没听过双胞胎姐姐说过担心自己考不上文工团，等了会儿等到这么个答案也不禁顿了顿，才说：
“好歹是个才艺，章奶奶明明可以教你这个干孙女胡琴，却劝你学琵琶，说明看出来你能学出门道！我想学都没人劝我学呢......”
盛秋娟闻言抬眼，就见盛秋月害臊地扭过脸趴到桌子上，仿佛刚才她什么话都没说，一直都是沉浸在题海里的模样儿。
只有纤细的脊背紧绷，分明是害羞的很。
她笑了笑，把钱塞回床缝里，躺下时又对双胞胎妹妹最后说了句：“秋月，你以后可不能只当大学生，出了学校还有好长的日子呢，要是腐化成章德海那样可太丢人！”
“哼，你又知道我能考上大学了？”
“缨儿都说你能了，还说你是高考状元呢！”
*
盛秋月闷声写了会儿字，突然间余光撇到地上的枕头，疑惑地回头就见盛秋娟已经美美躺在自己的枕头上，正和已经偏移正中间的盛末缨脸贴脸抱在一起共赴周公。
她愣了半天还是把地上的枕头捡了回来，语气却轻松：“吃亏了。”
等到屋内完全寂静下来，只剩煤油灯下沙沙写字的细微动静。
盛末缨睁开眼认真看了看她们两个。
十三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们还没有那么被生活逼到变成无比怯懦的包子性格，又或是极度精致利己主义者。
只要从现在开始珍惜值得珍惜的人，避开老天爷设下的圈套陷阱，她们痴痴追逐的梦想都会一一实现。
这时，门被推开。
徐秀兰悄悄走进来，看了眼三女儿和四女儿睡得怎么样，然后就面带笑意将被姐姐们抱在怀里的她小心地从床中间的被窝里抱起来。
盛末缨之前就有察觉到亲娘一整个晚上都在心里藏了些话没说出口，此刻也不意外。
而且她大概也能猜到是要说什么。
等到徐秀兰心潮澎湃地将小女儿抱到了大屋，盛末缨看见亲爹盛虎山和小不点儿盛棠周一大一小正大眼瞪小眼在等她们。
“没叫秋娟秋月，缨儿是彩儿让她听着的。”
刚出生没多久的盛棠周什么都听不懂，茫然地被外婆徐秀兰拉进“加密群聊”：“这小不点儿更是必须听着！”
盛虎山则专注观察小女儿睡到一半被叫醒有没有哭闹不适，看到恬静乖巧却有一双过于灵动生辉眸子的幺女，完全没有表现出感到烦躁委屈的意思，这才放心道：“你二姐说是你救了他们母子，也应该让你知道棠周的父亲是谁。”
“爹娘，二姐告诉你们了？”
“你二姐今天临走的时候，对我亲口说了那个人渣叫江庭！”
盛末缨心里也开心盛彩儿说了真话，面上自然地做足效果反复点头，像是十分郑重地暗暗记下。
徐秀兰的复杂神情根本毫不掩饰对二女儿盛彩儿的心疼和不甘：
“他竟然，他竟然还是个断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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