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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得劲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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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盛秋月的目光渐冷,去世的亲人也要拿出来编排,就为了吹嘘自己?
盛秋娟也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继续待下去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此时已经干吃白米饭吃饱了的盛末缨看着两个出离愤怒的姐姐,放下心来。
盛家的姐姐们与其说是没出息,不如说是太有出息了,人人都想给自己挣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又有什么错?
男人争着往上爬就算有犯错甚至有犯罪都会被大多数人谅解,而大多数人默认的论调是他们“无毒不丈夫”,而她们“最毒妇人心”,实在荒谬!
可惜这本年代虐文就像个厌女小说一样,随时随地挖坑祸害她们。
不过是太过早慧且倔犟,哪至于死的死疯的疯?
早早认清章德海这类人的丑恶嘴脸,对于这些本就有志向且刻苦努力的女性绝对是有益无害。
等了半天也没人给他重新倒酒,章德海打了个酒嗝环视四周:
“古今多少家境贫寒寒窗苦读的学子,谁没点家庭困难?我大姐不是没去高考而是输给了大多数人,公平!我二姐在生病辍学前成绩也一般,唯独爱看点文章,算题是一窍不通,就算能去考也不顶用!”
“章叔叔,你有没有想过你是靠大姐养大的,你是得了好处占了便宜?”
盛末缨在心里都快吐了,既得利益者还敢在这大喊公平?
小女孩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跳下椅子,一头埋进盛秋月的怀里紧紧抱住,骄傲地昂头道:“我四姐就很擅长算题,每天都能练很多难题!你又凭啥觉得我四姐就会考不上大学呢?我就敢说我四姐肯定行!比你行!”
按理来说,童言无忌也没人会深究,再加上她天生声音糯糯,即便高声斥责也让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章德海觉得不痛不痒,还迷瞪瞪地觉着盛家小丫头实在童言无忌。
反正是轻视她们。
盛秋娟倒是也猜缨儿只随嘴说的,毕竟才这么一点点大怎么知道题难不难呢?双胞胎姐妹都觉得小妹妹和另一个关系突然变亲密,有点好奇也有点感动。
今天先是格外亢奋又格外遭受打击的盛秋月则先是一怔,随即缓缓反抱住小妹妹,真正将盛末缨搂在怀里。
她一直隐忍读书咬牙用功,自觉没被父母或者说任何人偏爱过,常年处于被所有人忽视的恐惧中,从未想过家里还有个小妹妹是将自己的努力默默看在眼里的。
十三岁的年纪,心还是柔软脆弱的,伪装强硬的背后是渴望得到重视。
盛秋月这会儿还不至于成为原书里走火入魔一心只读圣贤书,利己却更害己的盛家四女儿。
“女学生的数学能力等到高考的时候就完全现真章了,终究是高度不如男学生。”
章德海的话风傲慢强势,逼得心中哀伤的盛秋月下意识微微低下头,却在察觉到盛末缨又要张口时僵住。
四岁多的女娃娃气红了脸蛋,眼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泪,总之看起来就是个直言不讳却因自己受委屈的小可怜。
她一阵心疼,拦下了坚持为自己辩驳妹妹。
周身没来由地感受到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滚烫热枕,心脏也跳动很快。
盛秋月目光炯炯直视章德海,单眼皮更增添几分清冷倔强:“你太狭隘了,等到恢复高考,我一定会用成绩证明给你看!”
早已经重新对着酒瓶吹瓶的章德海,此刻一张嘴就是扑鼻的浓酒臭味,而他胡乱擦了几下潮湿的嘴角,那两撇小胡子在酒精的滋润下依然翘上天:
“那也得等高考能恢复啊!小丫头片子,咋不觉得高考可能再也没有了呢?真恢复你又凭啥比得过男人!”
“砰”的一声,酒瓶因为没放稳倒在酒桌上,一时间流出不少淌在桌面和地上,满地粘稠都没法踩下去,不然又是糟蹋一双鞋,给章德海心疼的吱哇乱叫又无头苍蝇般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三姐妹已经结伴往外走了,没有人去管后面的狼藉。
直到跨出门外的一刻,盛末缨听见走在最后的人终于开口:“曹阿瞒还有一句诗,不知道你听过没?”
“天地间,人为贵!”
盛秋月没回头看,只是看着前方跟在前面手牵手的姐姐妹妹走出去,冷冷把最后的话扔给后头已经瘫倒在酒水渍里的醉鬼男人:“或许你忘了,可不止男人是人!”
*
徐秀兰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盛虎山已经到家了。
她刚把吃饱喝足睡得香的小不点儿从马婶那里抱过来,发现盛孙氏不在立刻飞快动脑揣测,就听见丈夫先开口了:
“娘去二牛家住几天。”
徐秀兰没想到这个原因,她倒是准备和盛虎山重新谈谈这个婆婆的事情,能弄到二房去最好,贴点送走也比现在好得多。结果还没开口,自己就心想事成了?
也不好表现得多开心,更别说还不晓得盛虎山知不知道盛孙氏今天跌了的事情。
那她是不知道盛虎山回来的时候被盛孙氏拽着哭闹了多久,但今天心里有事的盛虎山对老娘的诉求就一个简单的安排:去二房住段时间吧。
本来在大骂长媳有多么过分,骂长子的几个赔钱货女儿有多么不像话,添油加醋今天自己被折磨的有多惨的盛孙氏突然就惊呆了。
盛虎山一脸肃穆,不动如山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刚才还哭闹不休,已经被自己架出来的盛孙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张了半天也只觉得泄气。
她还想提点东西走,但长子就跟在后头一直注视,一直注视。
盛孙氏被大儿子仿佛故意监视般牢牢盯着,虽然没对自己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愈发没底气。
盛虎山是没有说什么不孝的话,但那直勾勾的目光就如火炬般追在亲娘的后头,让人忍不住一直心惊胆战地揣测对方的心情。最后看了半天眼色的盛孙氏终于还是魂不守舍两手空空地走了。
“今天我在厂里的时候,下午有人来请假。”
盛虎山顿了顿:“和我提到了缨儿。”
徐秀兰也不明白他今天拿的是什么主意,奇怪地转身看过来:“啥?啥意思,你一口气说完啊倒是!”
盛虎山点了根烟却没再说了。这事儿还挺不好开口讲的,反正他下午就哑口无言。
厂里有几个男工本来也爱混日子,积极性就是显著的有问题,同时私生活的风评也不太好,还偏偏爱扎堆玩儿在一起。
就是这么些个人里的其中一个,算是带着他们混的小头头,今天找自己请假的时候说:
“盛工,你最小的那个女儿,也太得劲儿了!”
盛虎山刚到车间门口还没走出去,手里的锤子差点没收住。
“咋说呢,脸水灵嘴惹火,嘿嘿懂兄弟啥意思吧?下午我们出去抽烟,就和那丫头搭了几句话,那可真是带劲儿!多有意思,人小鬼大的,我们都想把她装兜里去哪儿都带着,好玩呢,忒可乐了!”
年龄差了几十岁,偏偏对谁都爱兄来弟去,散漫嘴贫不成正形。
换个人可能还被评价为亲切豪爽,然而对于他们的二流子作风已经被不少人提过意见,甚至还有几次举报,但就像现在一样当事人毫无收敛的意思。
对方洋洋洒洒说了一路,完全没意识到盛虎山的脸色是如何山雨欲来。
能对四岁半的女娃娃说出这种话吗?
“得劲儿!真受不了,被骂一句我身子骨都酥了!”
“兄弟能去家里玩玩儿不?你家到底咋养的女儿啊,啥家教?真心喜欢!好这口!”
“三岁看老,兄弟可真馋你丫头长大后,得迷死多少男同志!魂牵梦绕的!”
那小子还舔了嘴:“兄弟没别的意思,咱几个说话一向是放狗屁!嘿嘿,就一开始咱们还挺生气,脸上挂不住嘛!但从食堂出来后,突然一帮人都笑了!自己笑了知道为什么,但也清楚其他人在笑什么,都在笑被骂舒服了呢!后来咱们就一直在说,得劲儿!”
“你是来请假的吧?”
“对啊,就半天!盖完章我就走!”
盛虎山进屋坐在桌前,手边的抽屉里有大大小小的一些章。
他板着脸缓慢把字迹潦草的假条撕碎,再撕碎,再再撕碎,最后递给对方:“写错日期了,字数也不够。”
那人呆滞地看向捧在手心里的一堆碎纸片:“假条,还有字数要求啊?”
“嗯,九万字。”
再没正形的人终于也没心思继续嬉皮笑脸,称呼也变了:“盛工,你会不会是稍微记错了一点点,细节上的,比如看成了检讨要求啥的?呃,我今天确实有事儿,女朋友找呢!先让我走呗!”
盛虎山看了眼旁边的记录簿:“那就扣半年工资。”
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也是不能忍了:“盛工!你玩儿我呢!凭啥扣我钱啊!?”
“不仅是钱,票也扣,还要记过。”
盛虎山毕竟块头资历和年龄都摆在那里,一直也在厂里很有威信。对方窜起来想争吵,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更被气势压制,还得壮着胆子才能继续站着:
“你半年前操作失误弄坏一台小型机器,还弄丢过几次钥匙,给工友们带来多少困扰?当时让你检讨过,但看起来成效不够啊。”
人家愣住了:“主任不是说算了嘛,而且这也不至于扣半年的钱,我又不是没上工......”
“阳刚同志,你的女朋友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过去经常做些馒头面条给工人大院的家家户户送去,尤其是孩子不在身边的老同志们,对她的父母也是出了名的孝顺。但你拿主任或者主任的女儿压我是不可能的。假条不会给你开,找谁都没用!”
盛虎山其实已经是内定的副主任,现在也提前给安排单独办公室负责实质内容了,厂里的所有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毕竟成为干部的日子还没到,咋就这么不给主任的准女婿面子?高级技术工人就这么牛?!
确实很牛,盛虎山转成干部岗甚至是厂里磨了很久才终于磨下来的。
毕竟七级工虽然还没到顶但已经非常难得,尤其是他的为人形象堪称楷模,从未给工厂或者大院抹过黑,别说是这里了,他足够在任何地方拿很好的待遇。
人家没有理由换个工资模式拿死工资,而不是靠工时就能赚更多的钱。
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呢,现在又多一个!
最后,还是主任和其他厂里领导和徐秀兰沟通了意见,最后由她做盛虎山的工作。
只不过当女儿出事后,原书里的盛虎山为了多赚点家底还是婉拒了此机会。
如果没有这次擦肩而过,或许也不会在车间遇到事故而亡。
看着怒火冲天颇有地位的大前辈,阳刚抓了抓后脑勺:“盛工,您是不是生气了?我那不是夸您女儿吗!而且这和我女朋友有啥关系嘛,诶呦咋说呢......”
盛虎山把手上的文件重重拍到桌上,向来寡言平稳的中年人雷霆震怒道: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你坚持如此说话做事就要承担后果,等我真正当上厂副主任,第一个就拿你杀鸡儆猴!好好震震你那一帮子不着调的,正风气!”
*
“男孩子,更要管束严一点,免得出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