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之城》慕时因

9、开始之前，结束之后

　　说实话，恐怕连叶阙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对着凌江说出邵航的名字，但她清楚的是，她会这样说并非是为赌气。

　　拿一个渣男去堵另一个渣男的嘴显然不是好办法，但邵航真的能被定义为一个渣男么？她曾不止一次的在心里问过自己。

　　毕竟只有真正好过才有资格去定义那个他的不是吗？可那个时候的他们，真的算吗？或许至多就是她的不甘心和一厢情愿而已。

　　“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磁性的男声并未显出丝毫地不耐烦，“嗯，你不愿意说话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把你的情况跟HR谈过，月薪开到15k没有问题，另外交通和午餐等都会有相应的补助。”

　　通话间她已从病房走了出来，但尽管如此，透过房门上那面正方形的玻璃窄窗，并不难发现凌江仍旧在看着自己，于是她索性走得更远，直走到茶水间她才开口：“为什么是我呢？”

　　“你足足花了58秒的时间，就只想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么叶大作家？”邵航轻呵了声，“因为华成新，因为我们熟，因为你的本子好，这样的理由足够么？”

　　“就因为这个？”叶阙皱眉，自然不信。

　　“不然呢？”那边的邵航将手机换了个位置，声音透出些隐约地愉悦，“不然我也学人做霸道总裁，把你给承包了？”

　　“……”六年时间，他果然从男神变成了男神经啊！一瞬间，叶阙简直有摔手机地冲动，片刻后又回归淡定，毕竟对方开出的价码不低，的确是值得一试。

　　“另外，《人鱼岛屿》本身的影视版权估价在税前100万。”他顿了顿，又继续，“不过前提是你先入职华成。”

　　这人的腹黑简直了啊！叶阙咬牙，但考虑到那一串的零，妥协了。

　　她重新回到病房时，那里的气压依旧低得骇人，凌江也终于没再看她，站在那瘦弱男的身边沉默不语。

　　“叶叶你知道吗，原来这位‘寂寞的雪’就是凌江的好同事呢！”见叶阙回来，宋佳佳忙拉住了她急急道，“对了，‘寂寞的雪’就是这个混小子的微信名。”

　　“现在孩子已经被做掉了，你打算怎么办？”并无心理会那矫情的微信ID，叶阙单刀直入着开口。

　　“我会赔偿所有的损失，包括刚才你说的那些。”说话的是凌江，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阙打断了。

　　“凌先生，我现在问话的对象是他。”叶阙秀眉微挑，“还有，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人生呢？”

　　“你以前从不会这样。”许是终于感到了叶阙的强势，甚至是对自己的强势，暂时还无法适应的凌江深吸了口气继续，“还是因为，他回来了？”

　　兜兜转转又故意将问题落回到邵航身上，凌江啊凌江，你究竟是何居心？叶阙心中愤愤，面上表情却是不变，“就算是他回来，我跟他也是在你我关系的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那么既然如此，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他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他不也是曾经……”那句伤害过你到底没说出口，但男人那最要命的自尊心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直等到话音落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打算停下，“叶阙，这回算我错了行不行？我们不要闹了，只要你肯回来，我立刻就跟嘉悦分手。”

　　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再去顾及此刻的时间地点怕也是失去了意义，叶阙退后小半步，仿佛这样便能让对方将她看个清楚，“是啊，我若回去，你才和童嘉悦分手，我若不回去，你就一直和她好下去。那么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区别？说到底，你要的不过是一个位置，你最爱的更是你自己，不是我。”

　　一番压抑许久的话终于倾泻出来，她以为她会轻松，但其实并没有，“你知道你们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是他从来不会在一个无法确定未来的情况下，给人以期许，这点也是我无法真正恨他的原因。”

　　一些话说得清了，的确就是少人情味了；但一些话不点到透，人就总想着回头。

　　“那什么……”多半是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了，“寂寞的雪”低低开腔，“我刚才仔细想过了，江哥的建议其实也很合理，就按他说的办吧。”

　　“就按他说的办？你自己的女人现在躺在病床上，你说按照别的男人说的办？你他妈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被叶阙和凌江纠结的对话憋了半天的宋佳佳再忍不住，直接就爆了粗口，“要我说，你也就配一辈子当个跟班！”

　　“还有你！”仅仅骂完‘寂寞的雪’当然还不够宋佳佳解气，话峰一转，便落到了凌江的头上，“要说你们还真是好同事，好兄弟啊！我就说叶子和你原本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来了个第三者插足了！敢情还真是物以类聚！”

　　“你不能这么说江哥，他也是有苦衷的……”男人着急了，居然也开始回嘴，“还有，你不要一直你你你，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李三顺。”

　　“你怎么不叫金三顺啊！”听到他的名字，宋佳佳索性站起身来，她穿着将近十厘米的高跟鞋，瞬间在气势上压过了他，她昂首挺胸，像个威风凛凛的女战士，“他能有什么苦衷，你们男人谁不是这样，相爱时候的理由，变成分手时候的借口！”

　　“我……我说不过你，我只是觉得江哥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男人在她的强势下终于气馁，他看了眼宋佳佳，急急又将眼色递向了凌江，但显然凌江还未解决自己的困境实在帮不上手，他抓了抓头，更显得左支右绌。

　　“你对丁薇小姐做了这样的事，身为旁人，我瞧不起你；身为男人，我可怜你；但有以上两条还不够，我觉得你该想想，接下来要怎样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病房门在不动声色间被推开，谭嶂单手拎着装有几盒快餐的塑料袋走了进来，他的音调不徐不疾，但落字有力。

　　“你们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了。”病床上，丁薇幽幽道。

　　“这样也好，让小薇休息吧。”谭嶂将快餐放在床头，丝毫不去在意自己是否做了无用功，但宋佳佳毕竟还是看见了，一个眼神抛过去，叶阙顿时就明白了个十成十。可惜今天的氛围着实尴尬，到最后虽说谈不上不欢而散，但在场的众人毕竟也是各怀心事的。

　　最后一行人出来的时候李三顺还呆在里面，宋佳佳本来想要赶人，但还是被叶阙拉住了。

　　那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不该替人做选择的。

　　.

　　出了医院，直行经过两个路口就是地铁站，宋佳佳因为杂志社临时有事要赶回去，所以便成了叶阙和谭嶂一起回家。叶阙自从医院出来便是一脸仿佛老僧入定的表情，倒是凌江在走到第二个路口时拦下一辆的士借故先行一步，确是她没有想到的。

　　可能万般世情真就像那歌词里说的，成千山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然而亲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逐渐融入人海直到看不清，叶阙心中还是免不了隐隐难过，正前方十字路口上的交通灯赌气似地闪个不停，她和车流一起被截在了马路的中央，四环的路况依旧糟糕，十一月的冷风夹杂着扬尘扑面而来，她的长发被吹乱，连围巾也不知歪到了哪里，灰蒙蒙的天空上繁星隐没，耳边剩下此起彼伏的刺耳车鸣。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凌江的那份感情是真的结束了。就在这个烦闷的初冬傍晚，这个拥堵的四环马路，真真切切地结束了。

　　没有以死相逼的挽留，没有互揭老底的闹剧，甚至没有惊心动魄的丑闻，就这么索然又寡淡的，没有给对方留下哪怕一个回眸。

　　“叶阙，绿灯了。”谭嶂沉静的话音将她的神思牵了回来。

　　“我刚刚走神了？”她收拢围巾，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谭嶂点头，“这条路红灯和绿灯的间隔时间大约在五十秒，你是想问这个？”

　　她没回话，不过是随着他一起静静穿过了马路。

　　是啊，他们曾用了五年时间在一起，却只用了五十秒的时间分离，但他们终究是在一起过，可能这对尚还年轻的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

　　他们回到家时正值饭点，今天天太冷叶阙实在没什么心情在外面吃饭，干脆决定不吃。谭嶂从厨房出来洗了个手，转身间居然就换上了条蓝色横纹的围裙，叶阙很少见男人围围裙，又是皮相这样好的男人围围裙，当下就是一愣，于是那一愣自然就透露出了很多东西。好在谭嶂并不在意，不过是淡声一笑化解了尴尬，提议道：“冰箱里还剩了些面条，不如煮了吃？”

　　都说客随主便，谭嶂既然这样说了，再加上也不是多矜贵的食物，叶阙便点了点头，随他一道进了厨房。

　　想从前和凌江在一起时，凌江几乎没下过厨房，他的想法恐怕和绝大多数中国男人一样：男主外女主内，而那时候叶阙想的是，既然早晚要在一起过日子，这又不是什么忍不得的苦，那不如就这样，但现在看来这还就真是男人与男人的不同。

　　“煮个面条而已，又不费多大事，你如果实在闷的慌，不如拿手机刷会儿微博？”谭嶂将灶台的火点开，一边拿过还剩下大半包的龙须面一边道。

　　但叶阙的表情可没他这么轻松，“你怎么知道我想刷微博？”她瞪大眼道。

　　“你习惯将手机放在包里，但从进门后你的手就没离开过大衣口袋，屋里有暖气并不冷，所以多半是口袋里有东西。你走路无声，所以放的不是钥匙，你的大衣口袋不深，从外形看无特殊凸起，所以从大小程度可以先预判是手机。”

　　“你是左撇子，但在跟我谈话的期间眼珠会不时看右边，表明你在思考，你想掏出手机。但是这个时间是饭点，以你的性格想必不会在饭点打扰他人进餐，再者这个时间段也人也多半不在。现在的触屏手机使用率最高的app应用是微博、微信、□□。排除后两样，所以我猜你多半会想刷微博。”

　　“侦探啊？”叶阙两眼放光，顿时就来了兴致，“要不然，心理分析师？”

　　“我话还没说完呢，”谭嶂轻笑笑，将面条慢慢放进水已沸腾的锅中，又用筷子将它们分离开，“在听到我的话后你眼皮瞬间抬起，表明我的预判正确。”

　　“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能不能也教教我？”奖励似的，叶阙这下倒真是掏出了手机，可惜话刚说完，就听微信特有的一声“叮当”瞬间打破了气氛。

　　“看吧，我也有失手的时候。”谭嶂凤目流转，向她递来一个笑，表情显得毫不在意。

　　叶阙被这昏黄灯光下的色相吸引，当下脑中便浮出一句活色生香。许是连性情都被那网络段子手教坏，说什么男人在何时最帅？答曰：做饭，刷碗……

　　啧啧，还真是，做饭、刷碗。叶阙在心里默默跟了句。

　　但她的脑补很快就短路在那条最新推送的微信上，怎么说呢，因为这条微信的发件人是……是了，孙晓蕾。

　　一个曾经的同事，一个同事间的好友，以及一个曾经的对手。

　　叶阙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想必正如同孙晓蕾发这条带着问候语气的信息时的心情一样。因为就在晋升那件事以后，她们都再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就好像只要刻意不提，就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呢？甚至叶阙还因此离了职不是么。就好像是那正热播的宫斗剧，患难的好友最后也不免沦为撕逼的对手。

　　“小叶，近况如何？如果没有找到新工作，社里永远欢迎你回来。对了，新来的妹子跟你完全没法相比，怀念跟你一起共事的日子。”

　　怀念和自己一起共事的日子？看到这，叶阙不由笑出声来，稍微有些职场经验的人想必都看得出来，这段话字面上她是希望自己回去，但如果真心是希望自己回去，就不会把社里已经来新人的消息透露给自己。再说了，从前的日子才是共事，至于现在那就是上下级。

　　只是如果今时今日她叶阙是获得晋升的那方，她自认也未必会做得比孙晓蕾更好。可能命运的节奏表就是这么可笑，然而她们都控制不了命运的进度条。

　　一番沉思后，叶阙索性抛出了那张本还差一分决心掀开的底牌：更好的公司，更高的薪水……以及，那笔足以让人红眼的版权费。

　　女人得不到异性的垂青，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她现在已没有男友，这是她仅剩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