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味暗恋》小眼绘子

9、9

　　当前餐厅用餐人数不多，周围的客人极有素质，听不到嘈杂的说话声，只有低声细语的交流。

　　余温婉全程默默吃饭，这中间她们很少聊天，偶尔会夸夸某道菜的味道不错，夏灵则应答附和。

　　过分生疏让余温婉很难受，却也只能忍着。在尚未明确夏灵心意的情况前，只能保持得当的距离。这是来之不易的失而复得，友情不逊于爱情，都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试探。

　　而她恰好处于分界点，至于往哪个方向偏，取决于夏灵，余温婉做好了准备，即便她奢望的也许这辈子都会是徒劳无功，那么她只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只要不是陌生人就行。

　　她们之间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明明近在咫尺，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可望不可即。

　　余温婉能做的只有一点点的去摸索，努力把这堵墙凿出一条缝来。

　　她猜不出夏灵的想法，她的内心真的像她表面那样淡漠疏离吗？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去到某个地方或者看见某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时，夏灵会不会觉得似曾相识。

　　余温婉委屈得很，这十年，她都思念成疾了。

　　眼下想再多无益，余温婉赶走杂念，闷闷不乐地吃菜。

　　菜点的太多，起码剩一两道吃不完要浪费了，夏灵有点可惜。她也不好意思硬撑着吃下去，便放了筷子，却发现对面的余温婉吃的津津有味，似乎很饿。

　　余温婉注意到她的眼神，腼腆解释道：“今天在家休息了一天，中饭吃的很早，晚上忙着画画，忘了时间，所以有点饿。”

　　夏灵笑了笑，说：“那你多吃点，不够的话我们再点。”

　　余温婉忙摆手：“够了够了。”

　　夏灵玩起了手机，似有若无的目光飘到对面。
　　青春期的余温婉，大概是个高的原因，她胃口要比同龄人的大。而且吃相好看，斯斯文文的，比那些大快朵颐的网络吃播的博主看着舒服多了。

　　令人羡慕的是她吃得多，却不发胖，身材纤细匀称，不过分瘦，却也没有哪里胖。

　　“我吃好了。”余温婉用纸巾擦嘴。

　　“好，你等我一下。”夏灵猝不及防撞上她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起身去前台结账。

　　余温婉看着几乎扫荡一空的盘子，靠在椅子上呼了口气，摸了摸发胀的肚子，今天吃的这顿都快赶上她一天的饭量了。

　　好在没有浪费。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广场，前方500米就是公交站台。

　　夏灵问：“你开车了吗？”

　　余温婉晃了晃受伤的胳膊，说：“为了安全起见，没开车。”

　　“嗯，也对。”

　　她们往公交站台的的方向走，夏灵说：“我坐公交走，你呢？”

　　“我也坐公交。”

　　眼看离公交站台越来越近，余温婉争分夺秒抓住独处时间，她提议道：“不如我们去下个公交站台坐车吧，吃的太撑了，散步消消食吧。”

　　“好啊。”夏灵弯了弯唇。

　　城市高楼林立，街道车水马龙，夜晚霓虹灯不时变换着颜色，亦真亦幻。凉爽柔和的微风轻佛着，散去了白日的燥热。

　　她们并排走着，谁都没有开腔。

　　夏灵低垂眉眼，趁余温婉不注意，故意落后她一步，终于得偿所愿地看她一次。

　　灰色开叉长裙包裹着曲线曼妙的身姿，微卷的栗色长发披在肩头，温柔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朦胧的美感。

　　虽只是背影，但她格外满足，过后却是恍若隔世的落寞，经过岁月的沉淀和洗礼，曾经明媚耀眼的少女蜕变成面前仪态优雅大方，亭亭玉立的女人，过去数不清的画面犹如洪水泛滥朝她汹涌而来，只觉心里上下翻滚着，想哭又不敢哭，五脏六腑都刺得生疼。

　　“对了，欺负你的那几个人开除了吗？”余温婉忽然开口，偏头看见旁边没人，转过身停在原地：“你怎么走后面去了？”

　　“哦，开了。”夏灵三两步追上来，说：“我听说还惊动了领导层，是你帮的忙吧？”

　　余温婉淡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这几天公司接到一笔国外大单子，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怎么舍得开人呢。”

　　余温婉说：“我受了伤，本该讨回公道，但考虑你的人身安全，我没有报警。”

　　她语气云淡风轻，“讨回公道”四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平静不失张力，那是与生俱来，骨子里透出的傲气。

　　一别数年，夏灵仍觉得自己依旧停留在仰望她的位置。

　　“嗯，你说得对，所以我也辞职了。”她不清楚自己以一种什么心理告诉余温婉这件事的，她只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挺直了腰板。

　　“辞职了”余温婉表示赞同她的决定，说：“你做得对，那种公司也没必要待下去。”

　　夏灵笑了笑，步子朝她近了些，两人的影子悄悄重叠在一起。

　　余温婉忽然说：“要不要吃点橘子”

　　“橘子？”

　　余温婉抬了抬下巴。

　　夏灵顺着她说的方向去看，不远处一位穿着汗衫的老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摇着蒲扇，对路过的行人吆喝：“柑橘很甜的，比超市便宜！”

　　来往的路人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看见老人大晚上卖水果因为没生意失落神情，夏灵想起了远在老家的奶奶挑着自家种的菜起早贪黑在集市辛苦叫卖的日子。

　　心底一酸，她十年没回家看望奶奶了。

　　“好啊。”夏灵眨眨酸涩的眼睛。

　　两人走过去，余温婉弯下腰说：“奶奶，给我们称点橘子吧。”

　　“哎，好好。”老人家抬头，眼里全是欣喜之色，她从篓子里拿出一个橘子给余温婉：“小姑娘你剥开和你朋友尝尝，不甜不要钱的。”

　　“谢谢。”

　　余温婉剥开薄薄的橘子皮，果肉分成两半，把多的一半给了夏灵。

　　夏灵道谢，小口吃着橘子，汁水清甜，这个季节的柑橘偏酸，老奶奶说的没错，路边的水果蔬菜比超市里实在，还便宜。

　　老奶奶称好了橘子，余温婉付了钱拎在手里。

　　她望着没吃完的橘子发笑。

　　夏灵问：“你笑什么？”

　　她们继续往前走，余温婉说：“我想起了李瑶。”

　　“李瑶，她怎么了？”

　　余温婉说：“你忘啦？”

　　夏灵恍愣了一瞬，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说李瑶带我们去她家橘子林摘橘子那次？后来摔了一跤把屁股划伤的事情？”

　　“是啊。”这件事似乎戳中了她的笑点，嘴角高高翘起，边笑边说：“那个画面永生难忘。”

　　夏灵也一个劲点头：“为了哄她，我冒充了三次她爸呢？”

　　“冒充她爸？什么意思？”

　　“在她试卷上冒充家长签字呀。”

　　余温婉问：“她以前都是找我签的，怎么找上你了？”

　　“李瑶说你的字太好看了，她爸根本写不出来来，之前找你冒充，老胡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爸也是老胡教出来的。”

　　老胡是她们班主任，人送外号地中海，顾名思义他是个秃头，出了名的严厉不近人情。但凡有学生请病假什么的，他就一句话：“叫你爸妈给我打电话。”

　　李瑶她爸就是在老胡的威逼下勉强读了一年高中，以往严师的“谆谆教诲”还历历在目呢，导致他极不情愿参加学校里的家长会，因为老胡训完李瑶就接着训他，一老一少站在办公室门口挨训是整栋教学楼最拉风的一道景观。

　　“我说呢，她怎么就不找我签字了，原来字丑也有优势啊。”

　　余温婉这话调侃意味明显，眼角余光观察她的反应。

　　“哪有。”夏灵无意识地撅了下嘴，似在炫耀：“我帮她签字，她还送了我一袋橘子呢，没送你吧。”

　　“橘子皮都没看见！等我回去了就帮她回忆一下她不愿提及的往事。”

　　“那她肯定会气死的，她最不愿意别人提这个事。”

　　话音刚落，余温婉捂住腰腹，说：“不行，说起这个我就笑的肚子疼。”

　　夏灵也跟着笑起来，清亮的眉眼像恬静的弯月，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含蓄甜美。

　　道路两旁的彩灯交织变化各种颜色，如幻如梦，余温婉收起满面笑容，慢慢望向身边的人。

　　确定了，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梦。

　　其实她想说，无论哪一段回忆，主角只有你。

　　不知她是否如此。

　　心照不宣地沉默，今晚是她们两次见面来说过最多的话了，夏灵快乐的堪比天边的云彩，都快飘飘然了，她偷偷转移视线，瞥见余温婉不知何时又拿出了个橘子，眼眸柔和如一池温柔碧水。

　　.........

　　时间倒退回至高二，少年人之间有种不知名的情感悄悄萌芽，只是它的主人浑然不知。

　　周五放学早，闲来无事，李瑶爱闹腾，提出带她们去自家橘子林摘橘子，想摘多少摘多少，不收钱。

　　余温婉一惯听夏灵的，问她：“你想去吗？”

　　夏灵犹豫不决，在回家和余温婉玩种菜呢还是去摘橘子两者间徘徊不定。

　　李瑶说：“她不去你就不去啊？”

　　“对呀。”

　　李瑶仰天长叹，夸张地鬼哭狼嚎：“果然三个人的电影没有我的名字！”

　　夏怕是个极在意朋友情绪的，怕李瑶不开心，挽着她的胳膊说：“去啦去啦。”

　　她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揉揉夏灵的脸：“我家灵儿真好。”

　　余温婉拍开她的手，护犊子似的把夏灵拉着走，对李瑶没好气道：“八戒，前方带路。”

　　温热的两只手由交叠变成了十指相扣，她们彼此习惯了这样的亲密，并不觉得有多奇怪，唯一怪异的是心里有块地方痒痒的。

　　无法用通俗的语言形容那种酥酥麻麻的触感，只要两人独处或者有肢体接触，这种感觉会遍布全身。

　　橘子林位于一处山坡上，需穿过一片别人家的菜地，窄窄的田间小路蜿蜒曲折，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原本此处是片荒地，李父将它承包了开垦成田地，不光栽有橘子，还有其它水果，一年收成颇丰厚，李家靠着果林率先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三人之中，当时的李瑶家境最殷实，出手最阔绰，引来很多同学的议论，说温婉和夏灵跟她混在一起玩是为了花她的钱。

　　嚼舌根嚼的越厉害，李瑶就越来劲，天天请余温婉两人吃好吃的，买明星海报送她们，让那些人眼红。

　　李瑶跟猴子似的爬到树上，专挑大的橘子摘，往地上书包里扔。

　　“以后想吃了我带你们来。”

　　夏灵冲她喊：“你快下来，别摔了，不要摘太多了。”

　　树上的猴子自信满满：“这树我从小爬到大，摔不了的。”

　　李瑶闹腾起来，谁也拦不住，只有等她疯够了就消停了，她装了满满一书包，意犹未尽地下了树。

　　三人吃着橘子聊天。

　　李瑶说起了新来的英语老师，直夸她漂亮，说着手还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啧啧，前凸后翘，好有女人味的。”

　　余温婉忙着剥橘子喂夏灵，没空搭理她。

　　李瑶又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她衣服好多，一天一套，有时候一天两套。”

　　余温婉把一瓣儿橘子送到夏灵唇边，说：“年轻老师都爱美。”

　　夏灵歪头对李瑶说：“而且她的衣服都很漂亮，特别是连衣裙，我觉得碎花的那件最好看，她穿起来很仙。”

　　“是吧，你也觉得她漂亮吧。”

　　夏灵小脑袋点如捣蒜。

　　余温婉剥橘子的动作停了，脸色微变，转头教育李瑶：“你说就说，别色眯眯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看夏灵还色眯眯呢，好意思说我。”李瑶丢下这句话又祸害橘子去了。

　　夏灵嘴里的橘子吃完了，伸手去拿余温婉手心里的，她突然手一扬，问：“英语老师很漂亮吗？”

　　“漂亮呀。”

　　“那我呢？”

　　夏灵不假思索道：“你也漂亮啊，你是学校公认的校花呢。”

　　余温婉向前一步，身后是橘子树，堵死了她的后路：“那我问你，我跟英语老师谁更好看？”

　　夏灵的眼睛飞快扫过余温婉身体某部位，偷偷在心里做了个对比，耳朵悄然红了：“你俩不是一个类型的，老师是成年人，你是小孩子。”

　　“我不管，你必须选出一个。”

　　“你漂亮你漂亮。”夏灵拿她毫无办法，这人就喜欢仗着比她小几个月为撒娇耍赖。

　　“这还差不多。”

　　余温婉傲娇挑眉，把橘子喂进她嘴里，指尖轻轻扫过柔软的唇，旋即若无其事的喂自己吃了一块。

　　夏灵看着她的动作，脸颊发烫。

　　“快走，那娘们来了！”

　　李瑶爬下树背起书包就钻进前方丛林里隐藏的小路。

　　余温婉疑惑：“那娘们？”

　　“就是她后妈，她后妈嘴碎爱告状，万一被她知道了李瑶带同学来，回去要她爸挨批的。”

　　夏灵拉着余温婉跟上了李瑶，三人一同消失在橘子林里，后面传来女人尖利的吼声。

　　“哪个王八蛋来我这偷橘子，橘子皮扔了一地！别让我抓到，腿打断！”

　　耳边风声呼啸，少女柔软的身躯穿梭其中，矫如脱兔，橘红色残阳从树叶的缝隙里倾斜下来，斑斑点点，偶尔会有小鸟掠过丛林间，发出轻响，空气里飘荡着湿泥土的芳香，淡雅而清新。

　　少女们跑累了，悠然漫步在小路上，李瑶走在最前头，余温婉在中间，她脱下校服外套，把一只袖子给夏灵，说：“拽着走。”

　　夏灵不解：“为啥啊。”

　　“我怕你摔了。”

　　怎么会呢，她经常和奶奶下地干活的，这些小路都走过无数次了，可谓是稳稳当当。但夏灵还是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了，乖乖地拉着那只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

　　夕阳倾泻而下，给少女清瘦笔直的脊背镀上了层层光晕，后脑有几缕碎发不安分的立着，在凉爽清幽的季节，她清瘦的背影令心尖掀起炙热的巨浪。

　　“哎呦——”

　　前面的李瑶走着走着突然人没了，余温婉两人赶紧追上去察看，原来是脚底打滑，摔下了丛林里，所幸那下面是一处小土包，李瑶跌坐在那上面前，一脸懵。

　　余温婉和夏灵把她拉了上来，关切地问：“没摔到哪儿吧。”

　　“摔......摔到了......”李瑶支支吾吾的，双手摸着屁股转身，嚎啕大哭：“秋裤都被划破了！”

　　白花花的屁股一边一条红色划痕，这种情况不应该笑的，可李瑶哭起来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余温婉，夏灵爆笑出声。

　　“不许笑啦！”

　　李瑶气急败坏地抹了把眼泪，抽噎道：“不许笑啦，再笑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