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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结为好 ...

  •   话表那旃檀佛、斗战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俱正果了本位。天龙马亦自归真,长老为上报皇恩,请佛旨于长安译《大乘佛法》。这一日天朗气清,正是那:

      祥云叆叆,万丈金华枕霓虹。瑞气盈门,神光一照破长空。他这厢,脱胎换骨洗尽铅华归故里。望长安,春风得意风光不与四时同。

      长老仍命:“八戒沙僧收牵龙马,理行囊,行者在我左右。”

      稍时僧众忽觉一阵香风吹来,却是四圣已至。长老携高徒入内,仍有俗家信徒尾随,争看四圣样貌,啧啧称奇。长老入得寺内,心旷神怡,你瞧这洪福寺今日,正是个:

      钟鸣鼎食檀香绕,幽幽庭院落花深。

      迎来送往万千客,虔诚礼拜庆良辰。

      行者跳上粉墙,随手搭个凉棚,只见那长安城如锦绣堆砌,千门万户次第开。任是见惯了天宫琼楼,神仙府邸的大圣也不由得感慨帝都繁华。

      四季轮流,春秋翻转。长老归来长安已是二十年有余。大唐麟德元年,玄奘法师圆寂于长安玉华寺,葬于白鹿原。举国悲恸,万世供奉。

      日暮,悟空引师弟才踏进花果山,便为群猴撞个满怀。明日八月十五日,当为佳日。陈祎早早打发悟空迎八戒沙僧及小白龙来花果山过节。

      乃昨日晨起,悟空睡觉朦胧。便搂着正抄经文的陈祎起腻,意料之中的被一枕砸出卧房。“你去寻你师弟来家聚聚,复置中秋所用,路上莫要耽搁。”

      孙悟空心道声苦,自打其年少狂狂,头脑一热夺此人于灵山。佛祖慈悲,只说年岁大了管不了此事。

      一曰私德差错,关五百岁禁劳改作。

      一曰戒行有失,贬去人间十世辗转。

      “但使还俗,佛门清净,吾亦不得不见二人。”佛言如是。

      猴王闻之,拊髀笑仰。

      佛非佛子,还花果山,积青丝,着俗衣。花果诸猴,不知何称。干脆中规中矩,唤声公子。转眼三年,这日子苦尽甘来,佛子却转了性。整个人泼辣又刁蛮,一言不合便哭哭啼啼。

      八戒道:“师父不是一直如此麽?”

      悟空且诉苦,且引兄弟往师父院中行。此十余亩之宅,是猴王专建来与师父居住的。因嫌水帘洞中猴子太多,扰师父清净。八戒沙僧小白龙笑而不语。

      “大圣,出来吃饭罢!”

      初入门,闻陈祎温润之声,三人笑作一团,道:“师父今有趣如此,所呼皆改。”

      孙悟空脸色铁青道,“有趣个屁!他非呼我,他叫的是自己养的猫”

      三人笑愈甚。

      “大圣,你莫要乱跑!”白衣公子追着一斑然小猫出来,看得孙悟空嘴脸一阵抽搐。

      那猫,乃始至天竺时,为陈祎所救。时瘦且小,可怜巴巴,陈祎慈悲心肠,悟空见其喜欢得紧,做主养了。又使了些手段,于老君处寻来瓶瓶罐罐,喂它吃了几粒,那猫儿便永远那般大小,不老不死了。

      孙悟空见佛子欢喜之状,色迷心窍道:“师父与他起个名字罢。”

      ……

      如今却要感叹,真有贴合花果山人文风土的好名儿。

      那日,佛子含情告行者道:“我最喜欢这般毛茸茸的小家伙了!”

      行者自尔日始,乃疑佛子同他一处,乃是另有所图。

      陈祎好不易将那猫儿抱回,气喘吁吁。一回顾,四徒站立,瞧着傻乎乎,陈祎心情忽而不美。

      陈祎怀里抱着猫儿抚摸他皮毛,礼貌示诸徒,闻小白龙道:“师父如今愈是俊俏,花果山仙山福地,养人者甚。”

      陈祎凭空哀怨,“小白龙,若你终日与群猴登山爬树,整个龙也会精神的。”又道:“八戒,你倒比从前更圆润些。”

      八戒笑道:“这净坛使者名号可非白叫?我们几个,今就数师父师兄清闲了。我惟算,混沌度日。”

      陈祎摇首直笑其无志,又道:“悟净比来可好?”

      “劳师挂心,天下太平,我与师兄,此金身罗汉,斗战胜佛之名头尚虚。”

      悟空见其攀谈欢甚,心亦欢喜。“罢,老孙设果食,素酒佳肴,有言往水帘洞去。师父这处庄院僻静,却不如山里凉快。”陈祎深然,“悟空言是,你我师徒该好好说说话了。”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往水帘洞里去了,八戒略一走神,就不见了陈祎。“师父哪里去了?”

      悟空道,“恐是已出水帘洞矣。”

      “这点路倒要驾云?”

      悟空略怅然:“始出两界山,老孙嫌其不会腾云,他甚记仇,今连路也不肯行哩!”悟净笑得开怀,“师父心里在意大哥,方将你言语置之心上。”行者笑骂道:“三弟今日益胆大,连老孙也敢取笑。”八戒道:“我觉三弟说得不错,师兄,你同师父,便这般过日子麽?”

      “不然如何?”悟空耸肩道,“两个大男人,不如此,还能生儿养女不成?”

      小白龙叮嘱道:“大师凶可不能如此说,今虽至花果山,亦名不正言不顺。师父本凡人重礼,汝莫慢之。”

      悟空闻小白龙言语,渐入沉思。八戒于旁作声道:“小师弟所言极是,你岁数大了,自然不在意那些花里胡哨的。师父当神仙才几年?凡婚嫁之礼,口不言,心里未必不想。”复低声道:“你可不能无义气,睡了人却不给名分!”

      悟空跳起,揪其道:“你这夯货!老孙岂是无义人?”

      “别动手别行手,言粗理不粗不是?”

      那猴王思索片刻,命兄弟先入洞陪师父用膳,便欢欢喜喜,集诸猴议事。他人情大,手段又高,借来四海龙王甘霖仙水,将山洗青。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陈祎宅院依婚娶礼布当,碌碌经日一夜。

      陈祎拘于水帘之中,侍谈天地。又醉倒猴王住所,醒来已八月十五月圆夜。晕晕乎乎的拾起身来,拘了捧甘凉的泉水洗了脸。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师父!”悟空在背后一把抱住他,吓了他一个激灵。“这猴子,又弄什么玄虚?这山上怎静悄悄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你兄弟呢?”

      “师先别管这个,且换了衣裳与我来。”陈祎俯察梁冠服,虽久不知尘事,而一见配合。绛纱中单、白裙衫、革带、方心、袜鞶囊、双佩乌皮履。

      陈祎接过衣衫,竟有些颤抖。

      迷迷糊糊被小猴簇拥至水帘中,易其衣,被那人扶着坐下,一梳一梳理着青丝。

      “悟空……”

      “师父等等,就好了。”

      鲜红绸缎束起三千青丝,悟空执其手往住处去。一路上花卉飘香,红纱摇曳。陈祎呆呆看着,回神时已被领到院子里。

      喜堂红烛,莫与温存。远传悠扬之声,细听其词,乃诗经里的《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陈祎听其声婉转、缠绵,顿羞红了脸。

      “此歌者是谁?”

      悟空微笑道,“还不是你那小徒弟?鲛人善歌,师父忘了?”

      陈祎视其温热眼眸,心扑通直跳。不意此人竟有此细腻心思。

      “陈祎”,孙悟空头回这般认真唤他名,格外温和,俨若所为。

      “这些年是我不好,忽当有礼。怠慢了你,你莫怪我。”

      “这些年是我不好,疏忽了这些早就该有的礼节。怠慢了你,你莫要怪罪我。”

      “自两界山你救我出来,到如今,你我已相识了三十七个春秋了。老孙蒙你解脱天灾,又蒙你渡化成人。可我一不曾报答师恩,二不曾护你无忧。反而坏你修行,扰你清净。让你不得不重堕凡尘,与我回这花果山消遣度日。”

      “悟空……”

      “你听我说完。”

      “有时候想想,你与我本是两个天地的人。无端牵扯出这许多纠缠,有时老孙也想不明白,为何就偏偏是你让我有了许多凡俗心肠。”

      “世人说,那叫情不知所起。可我待你,是一往而深。”

      “陈祎,你看花果山的这一方山水,可能替我留住你?”

      “你愿不愿意永远同我在一起?”

      “即便山河倾颓,天地翻覆,你我也永不分离。”

      面前那人已泣不成声,半晌不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悟空,我未尝怪你坏我修行,扰我清净。佛家讲因果,是我甘心情愿堕入红尘。”

      “我愿意的,悟空,你不嫌弃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门外忽然喧闹起来,陈祎回首,但见乌泱泱涌进来一群小猴子,身后跟着三个徒弟。适尽为所闻,陈祎只差凿穴埋汰而入。避悟空身后,不知所为。

      “猴哥,当拜堂也。”一番话又惹得一阵骚动,陈祎低头,一双眼清澈见底,具表己意。悟空牵其手,步至喜堂前。

      “老孙天生地养,山河孕之。师父自幼出家,却有父母高堂。吾与汝先拜日月,再拜此先父先母。”陈祎颔首道:“愿天地见证,亲佑终身,永结为好”。

      陈祎晕晕乎乎,殆不闻群宾喧笑。不记何以与此人拜天地,入洞房。此刻实太过幻而不实。入卧内,映目芙蓉帐,龙凤烛,皆是那人倾注的温柔。

      他并非第一次见这成亲的装置,昔在西梁女国,天竺之国,何等奢靡。在陈祎心里,却不如这山水间的婚礼。此人之情,一如狮驼城一遍问,是否真肯相从,决不相逼。

      如此思之,殆觉过幸。

      “哎!怎么哭了?因何不快?”悟空捧其面,柔拭其泪痕。

      “没有…这些皆如我愿,我是真的欢喜。”

      孙悟空把人抱进怀里,笑道,“真是个哭包,高兴也哭不高兴也哭。”

      陈祎依偎着他,仰见月满中天。其双烛高照,映大红之喜字。花好月圆,人久心凡,最为祈望。

      恍惚复忆刚到花果山时,这人不肯让他居水帘洞。道师父昔年被先母抛江满月,西道遇湖海也恐惧,卧帘穴定不安。遂于此花果山开辟田地,亲手建了屋宅。事无巨细,无一不全。他皆放心上。

      “悟空,红烛结蕊,你与我去剪好麽?”

      “好!”

      拨亮灯芯,莫负良辰。此夜之红烛明月,刻在陈祎心里,几乎成了温柔他一世时光的记忆。

      他爱此世所有真善,爱人间众生,更爱这人。只因他是陈祎漫长生命里唯一的解药,亦是他在修行路上心甘情愿饮下的毒酒。

      悟空,你干这样看着我?”

      “师父,再唤我一声。”

      陈祎回过头,似笑非笑,复唤之。

      悟空将他抱怀中,轻蹭着他耳垂。“我自得此名,便只有师父唤着。老孙更想它刻在师父心头,永世不忘。”

      沉吟片刻,复曰:

      “可是……又有一事”。

      “何也?”

      “你那猫儿,能换个名字麽?”

      “不能!”

      “何故?”

      “就是不能!”

      “哦……”

      “那名字我甚是喜欢”

      “好罢……”

      被群猴困于水帘洞的八戒,犹不知疲惫的骂着那不肯他闹洞房的猴子。沙僧及小白龙依旧慷慨义重,礼数备至。

      “你二人可知这叫甚么?”

      沙僧与小白龙道:“不知。”

      “卸磨杀猪!此谓卸磨杀猪也!”

      花果山依旧温山软水,老树青藤。彩蝶对对,鸳鸯双双。此刻,红烛摇曳。心上人卧行者怀里,此处乃他二人的家。孙悟空忽觉,一生圆满。

      “师父,你不知,我多喜欢你……”

      有多喜欢呢?思之。当曰:高于山水,长于岁月。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永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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