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田利家的场合 ...
-
“赤司君，日安。”
红发少年礼貌地对我们轻轻颔首。
“日安。”
在打招呼的空档，我快速而隐晦地观察了一遍对方。
身着白衣黑袴的少年神色从容，古雅的服装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违和，更因此透出几分拔俗的武家气，想来对剑道也有所涉猎。红色的碎发横斜在眉心与耳廓，柔和了上挑的眼型带来的凌厉压迫感，气质内敛自持，年纪轻轻但气势不凡，脊背挺直，双手自然下垂，重心位于两腿正中，站姿庄重挺拔，双目平视，看起来不急不躁，颇有城府。
怎么说呢，不愧是出身名门。
赤司的红眸中隐藏着锐利，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不经意间闪过亮眼的流光，如果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温厚性格、而以为自己能得寸进尺的话，那就太天真了，我能看出他温和下的不好接近，而赤司家的继承人又怎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就算剥去这些真实性有待考证的猜测，赤司也是很有距离感的一个人。
不过……
我看了看面对面的两个人复制粘贴一样平静无波的脸。
赤司君和利家，有点像啊。
就是这种微妙的平静，从容中的自矜，礼貌下的冷淡，赋予了长相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以相似感。
“许久不见了，最近天气凉爽起来了呢。”
“是，快要入秋了。”
两个人寒暄了两句后，前田利家就把话题引到了我的身上。
“这是阴阳师同学。”他这么介绍着，说话不疾不徐，“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位阴阳师。”
“阴阳师？”
赤司也顺着他的介绍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大概是这个名字很奇怪吧？或者是职业和名字一样的关系，说直白点干脆是职业的关系，他微微抬起了一边眉梢。
我露出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阴阳师。”
“你好。”
虽然利家在和我相处的时候思维经常掉线，以至于显得莫名迟钝天真，但在处理正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这时候他在恰当的时机再次开口了。
“令尊最近在为那件事情而苦恼吧。”
“是的。”赤司点点头，肯定了这句话。他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试图掩饰，因为这些东西在前田利家面前并没有必要存在。
前田组是日本最大的极道组织之一，与赤司财阀合作颇多，前田组的势力所属也有正规产业，经营企业、投资房地产、投机股票等都是他们的发展模式，此时正是两家关系密切的时候，不会有人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蠢事；再说，从小在一起学习进修的前田利家，在极道中声名显赫、被称为「黑夜中的黑夜」的前田利家，如今全权管理前田组横滨分部的前田利家，即使是赤司也没有把握在他面前不露一丝马脚。
——况且隐瞒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有能力的人太少了。”他说着，话语中夹杂了微不可查的叹息，语气中些微的抱怨终于让他同他的外表同调——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尚且可以称之为幼小的年纪。他过于沉稳的神态总是让人不经意间忘记这件事。
“啊，如果这样。”
前田利家也露出了笑容，是教科书一样非常有欺骗性的，让人感到亲切柔和的笑容。
再要形容的话，或许你会在播报员小姐的脸上见到它？或者综艺节目的主持人？那种毫无瑕疵的，美丽的笑容。
总之经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前就是了。
“我认为阴阳师同学可以胜任。”
前田利家的话中只能找到肯定成分。
［啊呃，这家伙，把对外交流的笑脸露出来了，好假啊好假，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明明是冷淡系大小姐啊！露出这种表情，果然还是……］
我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想法。
［感觉认知出现了偏差。］
赤司倒是看起来很习惯利家的微笑，
或者说利家这种外交辞令配套的微笑他经常见，所以习以为常。
他看上去倒是对前田利家话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更感兴趣一点。
赤司的视线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眼睛里好像亮着两簇火焰，是沉静的，明亮的眼神。
“是这样吗。”他低头沉吟，长而密的眼睫遮住了幽深的红瞳，而后轻轻掀起，颜色艳丽的眼睛看向我，眼角眉梢沾染上了蕴含着些许少年气的、放松的笑意，“既然前田君已经这么说了，那么那这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这次不仅是眼睛，连肩膀也转动了，直直面向我：“就拜托您了。”
“不，敬称就免了。”
我倒不是对此接受不良，毕竟“明神大人”、“明神大人”听的太多反而没有反应了。各种各样的妖怪天天这么喊，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凡普通，而式神语气里的崇敬和信服总是比赤司真切的，我又怎么会听不来呢？况且认真算起来我的年龄也比他大，被这么喊也不会感觉浑身不得劲，只是想到，他看起来和我也是同龄人，这么称呼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生出不该生出的好奇心。
……说起来，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被这么称呼了。
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从回忆里得到答案，不过好在这轻微的走神也没有被发现。
“称呼的话，叫我……师，就可以了。”阴阳师这个名字是真的奇怪，一听就像捏造的假名，还是特别不走心的那种……不，根本不像个名字吧！非常奇怪，平常交流什么的也很麻烦。
我觉得赤司刚刚还在斟酌到底该怎么称呼我，至于更深一点的，指不定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一向不喜欢深思。
“好的，师君。”
红发少年从善如流。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这个称呼——！真的说出来了！没有被屏蔽！
太棒了，这就是我摆脱这个乌七八糟名字的第一步！
我在心里进行了各种不切实际的畅想，不过很快就恢复冷静。
事情还算顺利。至于在场两个人估计都想过的东西……我找了个半真半假的借口，“我的真名无法轻易被呼唤。叫这个就好了。”
听完这句话，赤司了然似的应了一声。
倒是利家转头看了一眼我。
他本来站的就离我近，这一回头，我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里平静的不满。
“居然现在才让我知道”——我对他的眼神做出了阅读理解。
啊呀。
利家君居然也会对我表达不满了吗？
进步很大。
利家君是无法和人正常交流的人——这并不是说他患有社交恐惧症，相反，他在相关课程上表现的十分优秀，将理论付诸实践也做的完美无缺，是能和赤司相比的出色，甚至更甚一筹——毕竟在谈判桌上和前田利家讲“仁慈”、“怜悯”是白日做梦，只有利益能让他松口，一切都要为此让步，
这正是一个优秀继承人该具备的特质。
而利家作为极道少主来说，显然非常有才能。
所以根本不存在因为对方卖惨或者确实很凄惨就在谈判上心软的事情。
前田组可是极道组织，不是做慈善的。
哦，这里是指生意上的慈善，和谈判中的让利行为。为了谋取公众的好感、赢得好名声，努力维持其合法地位，保证社会稳定，也是为了和官方保持良好的关系，真正的慈善前田组做的还是挺多的，就连震后救灾这样的公益行动也参与的很广泛。
所以这里的无法正常交流，指的是对普通人态度的变化无法把握。
他理解不了。
虽然可以第一时间捕捉到并做出对策，但他理解不了。
况且在面对朋友时，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了。
就跟雷达失灵了一样。
因为本身感情淡薄，就像一根中空的翠竹，掀开秀丽的皮囊，里面空空如也，所以对仅有的朋友分外珍惜，宽容到没有底线，害怕交的朋友因为自己做出的什么行为或者话而疏远，自己却不能及时挽救。
以至于一直过分注意自己的态度和言行。
我脑袋里还常常滑过一个念头：［这家伙不会根本没有交过朋友吧。］
［看这一窍不通的样子。］
而此时他让我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这是信任。
因为对彼此的联系有了信心，所以才敢放纵自己的行为。
进步很大啊，利家君。
“啊，说起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太失礼了。”
赤司突然地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因为涉及的事情太重要而忘记了这一点，让他在心底懊恼自己的失误。
他可不想输，尤其是在从小被作为对照组的前田利家面前。
“我是赤司征十郎。真的十分抱歉。”
“没有关系。”
我安慰了一句。
紧接着又开始着手任务的规划。
“这样，我和利家君会在放学后去你的落脚处拜访。趁着黄昏和黑夜的时间，我们去那座宅子，解决这件事情。”
“黄昏和夜晚吗……”他沉思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对前田利家的信任，而使得这份信任延伸到了我身上，所以没有反对，“我没有异议。”
接着赤司对前田说：
“之前约定的一位客人——和他的会面可能要推后了，至于其他帝光的学生，就拜托前田君了。”
“分内之事。”
利家保持微笑。
“十分感谢。……出行方式方面，横滨离东京只有三十公里……”
“这一点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我突然笑了起来。
我想这大概是出于一种自得的心情，或者有什么新鲜东西想要拿出来、以获得朋友惊叹的心理，很新鲜，很有趣，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二人转移过来的视线中，我用指尖卷起了从脑后滑下来的一缕白发，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们——听说过胧车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田利家的场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