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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迷情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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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妈虽然惊诧,但是语音却平稳如初。
“请问一下大娘,夜里可有一个姑娘前来投宿?”
这温润如玉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五儿不禁从柜台后面伸出了头,偷偷地张望着。
冉冉燃起的火把四下分开,中间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齐步走上了台阶,简朴的小店里顿时光华丛生。
“三哥!”五儿惊喜地扑到了承智的面前。
承智冷峻的脸上漾开了一丝温暖的笑意,眸光中尽是无边的怜惜,修长的手指抚过了她的头顶,落在了腰间。
承义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脸上仍是笑意盈盈:“原来小妹真在这里。”
承智拿出一块令牌,道:“我们乃是杨将军府里的,奉命来接这位小姐回府。请大娘让开。”
李妈微一躬身:“原来是杨将军爱女,招待不周,小姐受苦了。”
五儿连忙摆手道:“大娘快别这样,五儿可当不起。您昨天可是救了我,我还要谢谢您呢!”
“是啊。我们要好好谢谢您呢。”承义抱拳道,“只是出来得太匆忙,不曾带有钱两。烦请大娘跟我们回去,我父亲一定会当面重谢您的。”
承义说完,不等李妈答话,就挽着她的胳膊跟着承智和五儿向前走去。
他一向待人和善,此刻更显得尊敬老人。那李妈被他架住了胳膊,只得脚不点地地随着他匆匆前行。
雾霭散去,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谁家院里的茉莉开了,香味飘散得很远。五儿不禁深吸了一口,回头一看,那一大群玄衣的军士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后面,手中的火把熄灭了,只剩下袅袅的黑烟,如水池中滴入的浓墨,狰狞的面孔渐渐扩大消散了。
五儿突然觉得,身后的这些军士,不象是保护他们的,倒象是押解犯人一般。她心中一惊,不觉更用力地抓紧了承智的衣袖。承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将她揽入怀中,伸出手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到了杨府,杨硕早得了消息,在大门外等候。显是等得久了,焦灼地踱着方步。
五儿正和承智携手前行,冷不防被承智轻推了一下,忙从他臂弯中缩回了手。
杨硕喊着:“五儿,快过来。”一双眼睛却冷冷地盯着承智,脸上喜怒不分。承智垂手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神态自若。
五儿娇声叫道:“爹!”扑进了杨硕的怀抱,“女儿等了好久好久,爹爹也不来,还好三哥来找我。”
她的声音清丽娇柔,半是撒娇半是认真,一只手拉住了杨硕的衣襟,俏脸已埋入了他胸前的衣服里。
杨硕自从一年前接五儿回来之后,虽然百般疼爱,却总觉得女儿与自己不是太亲近,父女之间过于疏离。昨日因府里闹刺客,又突然不见了女儿,早已是心如乱麻,忧心如焚。今日见女儿平安回来,又与自己如此亲近,自是喜不自禁,一切烦恼疑虑早已抛到九宵云外。
到了拢菊苑,紫环、绿环和几个小丫头们正跪在紫竹园里,哭得脸红眼肿的,见五儿回来,一个个皆喜出望外,爬起来忙碌着侍候她洗漱、用餐。
五儿已是一夜未眠,这时早已撑不住。虽然知道紫环她们满腹疑问,也明白她们肯定因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却实在打不起精神来解释一句。
刚刚洗完澡,等不及紫环帮她擦干头发,她就倒在雕花镶金的楠木大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那个梦好象有一年那么长,在梦中又见到了父亲捉住她的手滴血的情形,听见他放声大笑的声音:“凤儿,凤儿的血啊、、、、、、”
她梦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仙女,那丑陋的面具后面闪动着一双善良的眼睛,她加了一片金锁片在她纤细的腕上,语音低不可闻:“千万不要弄丢了,否则你娘就永远也找不到你了,你也活不下去了。”
又梦到祖母摸着她小小的身子说:“这些都是命啊,龙命凤命都是命啊。只盼我的五儿快些长大,要象蝴蝶一样的机灵,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祖母喃喃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面容也越来越模糊,五儿知道她要死了,抓住她的手大叫:“奶奶,奶奶!”
“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是谁在旁边吵闹,五儿不愿睁开眼睛,眼泪一颗颗涌了出来。那终究只是梦一场,奶奶再也不会出现了。
“孩子,别伤心。我会陪着你的。”一个慈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谁?”五儿蓦然坐起,惊疑地问道。
“我是你的贴身女佣。”
帐幔低垂,轻纱曼舞。床沿上坐着的李妈握着她的手,脸上挂满了关爱的笑容。
杨硕独自落寞地坐在东暖阁的书房里,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眼角眉间的皱纹无处可遁。
有蜜蜂飞进来了,在那掐丝珐琅薰炉上左右盘翔,嗡嗡地吟唱着,寻找着那让它着迷的桂香源头。
桌上的那壶铁观音一口也没有喝,早已冷却了。老管家来喜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往杨硕的身上搭了一件长衫,又拿起鸡毛掸子小心地驱赶着那只蜜蜂。
“别管它了,你去忙别的吧。”杨硕微睁了双眼,挥挥手。
来喜一楞,道:“鲁御医已回去了,他说小姐并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
杨硕微一点头,没有回答。来喜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杨硕呷了一口冷茶,静静地坐着,脸上的神色却渐渐阴冷、伤感。
突然,他猛一张嘴,一股水柱激冲而去,象一把匕首一样正中那只飞舞的蜜蜂,嗡嗡声嘎然而止。那细小的水柱落在熏炉上,水珠如碎玉般四溅,熏炉里响起了细细的香片碎裂声,香味却愈发浓烈了。
杨硕闭上了眼,书房里又是一片寂静。
木板轻响,杨硕背后的书架动了动,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恭敬地立在墙角的阴暗处。
“查清楚了吗?”杨硕并未回头,语声却有些急切。
“是的,爷。”那人躬身道,“小姐昨夜是从桂香园的小门出去的,一根桂树枝上还挂有小姐衣服上的细纱。拢菊苑里的丫环们夜里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是紫环今早起夜时才发现小姐不见的。”
杨硕道:“那周嬷嬷呢,也没有听到?”
“周嬷嬷说昨日三少爷赏了一壶酒,晚上上喝多了些,夜里睡得很死,没发觉什么。”暗影里的人停顿了一下,“那个李妈,自从上次被杨府赶出去之后,无家可归,是云来客栈的林婆婆收留了她,一直没到别处去过。”
杨硕沉吟了一会儿,站了起来,阳光都被他高大壮硕的身影挡住了,屋子里顿时阴暗下来。墙角里的暗影瑟缩着,身形更小了。
“去告诉来喜,把那个李妈安排在拢菊苑里照顾小姐,再派个伶俐的小丫头看着她。至于那个周嬷嬷,不是犯了心口疼的毛病吗,让她到搬到梅园去养病。”他挥了挥衣袖,显得十分的不耐烦。
暗影消失了,杨硕慢步走到书桌后,颓废地坐了下来,以手去额,喃喃地说:“凤儿,凤儿,怎么办呢?她又来了,十五年了也不肯放过我们。凤儿,凤儿、、、、、、”
清风徐来,翻动着桌上的一本书,书页哗哗地翻动着,象是在回答他的话一样。
一张薄薄的纸从书里飘了出来,落在了杨硕脚下,那是一个女子的小像,红衫黄裙,秀气的瓜子脸上,长长的柳叶眉,粉面樱唇,娇柔可人。尤其是那双剪水双眸,波光盈盈,顾盼生辉,让人觉得她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画中款款而出,轻声细语。
杨硕定定地望着这幅画,似乎整个人都陷进了画中人的温柔眸光里。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声,将它小心地折好,放入了怀中。
闺房中,五儿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李妈烹茶。
琦窗前,李妈忙着往茶杯里放茶叶、花果,一边还对着五儿笑笑:“久未泡了,手忙脚乱的,惹小姐见笑了。
水壶里的水汩汩地冒着泡,水雾氲氖中,只看见五儿的一双眼睛晶亮的,却不知她的视线并不在这花茶上。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羊脂玉环,趁李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瞟了几眼。
那玉环温润细腻,如脂如膏,触手微凉,澄澈透亮。它圆润饱满,刻的乃是一只回首仰望的蟠龙,那龙的一鳞一爪,一须一齿,无不清晰细致,惟妙惟肖。那两只龙眼却是玉上天生的两处瑕疵,在那整块莹润的白玉上,两只龙眼微微凸起,漆黑闪亮,赋予了整条龙鲜活的生命,使得它仿佛随时都准备一飞冲天。
五儿正在出神,李妈已端了花茶过来:“小姐不是要喝茶吗,在看什么呢?”
五儿一惊,那手中的玉环不由滑了下去,落在织锦地毯上繁复的缠枝牡丹花丛中。
李妈的手抖动着,一杯茶全洒了出来,在斑斓绚丽的地毯上留下了湿渍。茶杯落地,骨碌碌地滚着,碰到了玉环,发出悦耳的“叮”声。
李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