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的自我救赎》百里追魂我追你

2、故人

　　天光大亮，穆洵捂着发昏的头从榻上坐起。窗外少年人自天不亮就站在那，一直等到现在，累的腿都在打颤，却也未坐下歇息。穆洵开了门，唤他进来。
　　少年恭恭敬敬朝他一拜，进屋笑眯眯站于一旁，瞧着他脸色：“师尊，昨夜山门的弟子说您醉了。您休息会儿吧，弟子自己也能练。”穆洵一愣，深知自己酒品颇差，转念一想有韶黎管着，纵使出了什么乱子，韶黎也断不会允许弟子们乱嚼舌根，尤其是太上长老的事。遂让那少年坐下，寻了前世云清歌的功法来与他瞧。
　　云清歌修炼的乃鬼谷奇术，五行从木，属阴畏火。小灵乃纯阴之体恰好能与他共同修炼。穆洵让云卿舸先参熟功法，最终思绪终于忍不住提起一人。姬沉渊。
　　在穆洵的记忆里，姬沉渊在队伍里完全是个万能的助手。阵法不懂，姬沉渊会解开；打不过谁，姬沉渊会突然出现一招杀敌；没有了钱，姬沉渊掏钱给他们。论文论武，每至陷入绝境，大都是姬沉渊解决困顿。偏偏这么一个人还没什么存在感，主角正义爆棚之时，他只是站在后面，脸上带着笑容，顺手就将所有光环都给了别人。就连气急了，也最多说上一句你有病吧。
　　然而完美之人，必有更大的秘密隐藏，少年人自是觉察不出。姬沉渊对谁都狠，如今看来他成了反派并非偶然，他野心十足，唯独缺了一份好运罢了。
　　“师尊？”云卿舸捧着那本功法想要问询，这一声将他从回忆里扯回现实。这倒是好事，平日里他沉迷于前尘往事难以自拔，此时忙于给徒儿解释功法，便略去了唉声叹气的时间。
　　穆洵极看重云卿舸，这一年时日过的倒也快，云卿舸终究是凡人之躯修炼，虽不可与太上长老相提并论，然凭着天赋卓绝，又得穆洵的悉心指点，早已可以与高级弟子比肩。不过他的性子倒是依旧，山里那些自命不凡欺侮同窗的人，都被揍的心服口服，甚至为云卿舸鞍前马后，个个都变成了正气十足的热血少年。
　　凌清山上所有人到了中午，都会一起去食堂吃饭。穆洵本是不会去那些地，然而云卿舸今天十五，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食量愈发的大，他也不愿麻烦弟子送几斤饭来山顶，辟谷已久的穆洵也出现在了食堂。众弟子恭敬问好，他抬眼看向韶黎，韶黎知趣的很，起身清了清嗓子，唤他过去一起坐。
　　韶黎自见识到了太上长老醉酒后的失态，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兴许与这新来的少年有关。少年拜入穆洵门下，定非常人能所匹敌，走程序测试灵根，也显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难免好奇的很，在少年埋头大吃特吃的时候问道：“你为何如此执念要拜太上长老？”
　　少年吃的连连打嗝，口齿含糊，活像个难民：“我们渔村听说连着什么深渊，结界快裂……”穆洵大骇，一掌拍在桌上，提着那少年的领口：“你怎的不早说？”
　　云卿舸放下碗，脸涨得通红，嘴角还沾着饭粒：“村中的老人说起码还得两年，我便想着学成了下山去。”
　　其余弟子一时瞧向这边，穆洵已御剑朝着江南一渔村飞去，那个井他记得清楚，每每他来此处，都借月色透过井边期许能看见什么。
　　待他落地，一男子正背对着他坐于水井旁边，悠然晃着腿。云卿舸倒也没说错，他如今确实用不出全力去为害一方，几根铁链穿透他的琵琶骨，手臂上皮肉翻卷露着森森白骨。旁边几个妖物试探着向他效忠，见穆洵一来慌逃四散开去。
　　只听得一声不屑至极的笑声，黑色电光一闪，地上只余下一团灰烬，被风卷起再寻不见。“一群没用的东西，也配拜本宫？真是脏了本宫的眼。”
　　男子挽起长发松松扎起，回眸一瞬夺去了穆洵所有心神。那一双眼，他在梦中期许已久，高高在上，却也含着丝丝媚态。废太子乃天帝与九尾赤狐所生，九尾狐本就媚态天成，美艳无格。废太子继承了一副好皮相，贵气端方，不至于叫他看上去轻浮，至于被废的缘由，又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破账。这段故事，这般人物，可以被称为美强惨。
　　穆洵排练出无数次见到他的情形，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只得眼睁睁瞧着他褪去上衣，指着心口的疤痕，开口再不复当年的温柔：“穆洵，要不要再来一剑，好叫我再在这口井里呆上万年？”穆洵低头，伸手欲去碰他。
　　姬沉渊被关了一万年，方才逃脱，疯状毕显，抓着穆洵的衣襟眼角通红：“你说话，我被云清歌杀了我就认了，为什么你在背后捅我，你说啊！”穆洵脑袋一抽，排练过千遍的话突然不合时宜地冲出口：“沉渊，我心悦你。”
　　天地俱静，姬沉渊张着口愣在原地，朔风卷起一地落叶。“人果然不能活的太久，疯了，都疯了。”穆洵立于原地，瞧着姬沉渊一边小声嘟囔着疯子，一边赤足走开与他擦身而过。魔血染红了沙土，姬沉渊拾起一根树枝歪歪斜斜地支起身子，向他丢石子：“有病，离我远点。”
　　穆洵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脱口而出的是这句。眼前人是心上人，亦是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以他的性子，当将他的心上人重新打回深渊才对。
　　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在他脑内炸开，为何他就不能与姬沉渊肆意爱一回，隐忍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命运总会给他们一个合适的归宿。偏偏天意弄人，他们一个高处不胜寒，一个则被封印在一口井中陷入地底深渊。
　　姬沉渊走出没几步，刚打破封印的身子支撑不住，斜倚在一颗枯木旁。
　　二人相对无言，姬沉渊不杀戮的时候还是挺美的，穆洵闷闷地想。闻风而来的不止有穆洵，还有几位为祸人间的妖。比起刚才的几团灰，这些妖物显然资历更深，有些甚至已有千岁，难得的很。于是局面变得极为尴尬，几位妖物试图开口拉拢这位魔尊。
　　头一位开口：“魔尊大人，不如吾等一起将穆洵这老不死的绞杀了吧。”一道黑色响雷炸裂在他头顶，姬沉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那团灰。妖物时日一长，隐隐有了入魔之向，便会有天雷收之，这妖物躲过了几次天雷，倒叫一道魔唤来的雷劈的直接原地重来。
　　第二位思忖了半晌，觉得第一位实在太过愚蠢，穆洵乃永生之人，怎么能杀呢？“魔尊大人，不如我们打穆洵一顿？”又是一道黑雷。
　　第三位尽显舔狗风范，此妖乃姬沉渊脑残粉，将他当年的事迹了熟于心，不过有些秘密他就不得而知。于是此妖站了出来，语气恳切，眼角含泪：“穆洵大人，你们其实都错了。姬大人真的是一位天真可爱的人，他没有恶意的。你瞧这命运多舛，他做这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呐？他这么好看，为什么大家就是不能原谅他呢？当年他还漏了几个人没杀，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爱，有怜悯的，绝非十恶不赦啊，那是栽赃，是陷害啊，呐！”
　　“你也有病吧，呐你个头，我是不小心漏的。”，姬沉渊点着那妖的脑袋，“这么说我还是大善人了，听好了，坏事都是我干的。”
　　这下妖物都很安静，直到姬沉渊道了一句滚，跑得头也不敢回。
　　穆洵觉得很感动，沉渊心里果真舍不得我，面上依旧千年寒冰，顽固不化。他心里着实怕的很，自幼他拜入修仙门派，当时可堪为天之骄子，人人都说此子将来必有大成，又道他雅正。
　　为了维护这份形象，他再多的情绪也不敢倾泻。就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绝不多说一个字。这种情况在遇见姬沉渊之后就更加严重，他疑惑为何人人都敢直视欣赏姬沉渊，唯独他不敢去瞧，更甚者他一见了姬沉渊，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同手同脚，模样可笑。这份甜蜜的温情一直持续到姬沉渊吼他，“你也滚。”
　　穆洵没有走，他一边靠近，姬沉渊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后躲，拖出一道血痕：“你不要过来啊。”
　　为了掩饰自己是结巴的事实，开始往外蹦词组：“一年。”姬沉渊身子虚弱，万年来光想着怎么抵御冰寒，没陨落在深渊里已是万幸，在没恢复之前，绝不是穆洵的对手：“什么一年？”
　　“天道，发现。”穆洵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与我好好过这一年，去赎罪。”“穆洵你有病，你这人真的有病。”
　　姬沉渊虽然打不过他，好在还有嘴和手脚，骂骂咧咧的就自己往井里爬纵身往下一跃，“莫挨老子，我自己回去。”
　　是夜月色特别美，穆洵手撑于水井一边，朝下喊：“你出来。”
　　半晌井里传来姬沉渊的声音：“我不出来。”
　　“那我在这井边一直站着，你是不是就永远不出来了？”
　　“那你站着吧。”
　　穆洵没辙，只得坐在井边掏出酒壶灌了自己几口，他急需这几口酒来壮壮胆，一会万一不成，他也好暖暖身子，跳入那万丈寒渊将心上人拉上来。
　　人醉了就喜欢开始讲故事，尤其是年少时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因而就算井里的姬沉渊极力反对，还大吼了几次叫他闭嘴，穆洵还是开始说，姬沉渊若是听不下去，大可以自己从井里爬出来，乖乖地跟他回凌清山。
　　他自幼深知幸福不可多得，这茫茫天地他也从未奢求过何物，如今，他只想用这一年，放肆沉沦，然后与姬沉渊共眠于寒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