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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   凌清山,众多修仙者皆心向往之。山间灵气缭绕,常年积雪覆盖。世间灵气多的地不少,修仙门派也不缺。凌清山之所以在修仙者中名声大噪,无非由着山上有位确确实实能活至天地倾覆的仙者,辈分之高,都得唤上一声太上长老。
      论这修道成仙者,命数往长了去说,至多活上千岁,太上长老一人便活了万年。三岁小儿都知太上长老当年少年意气风发,阻了那成魔的天界废太子取代天道,故此太上长老可不入轮回,与天地永世共存。
      被人称作太上长老的穆洵正端坐于竹林间,方从无边噩梦中脱身。他面貌与青年时无异,被岁月眷恋是何等幸运之事。未见过他的人,兴许会以为他为白发鹤颜的老者,其实不然。黑发间,寻不见一丝白发,唯有那一双黑眸,死气沉沉,透不出分毫感情与亮色。
      他拯救天地的事,确凿无疑,只一点,当年的男主角,并不是他。至于他,顶多算上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二号罢了。与每个故事一样,他们一路匡扶正义,游历山水,最后的最后,因一场浩劫,改变了所有的命数,从此流离。故事的男主角,痴情至深,用这与天地同生的命数,换得每世的姻缘,早已入了轮回,再寻不见。于是这广袤天地之下,当年一同的伙伴,便只剩下他一人。
      说是只这一人,到也并不确切。当年的人里,还有一位天界废太子,如今正被关押在极寒深渊中。只是这一关,亦是永生不得出,纵使他活的时日再长,恐怕也难以再见一面。
      这尚且不是当年故事中最过分的,穆洵一剑刺穿了自己爱人的后心。就是这种可笑而荒诞的一剑,挽救了即将倾覆的天界,换来他永生的嘉奖。
      比起嘉奖,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惩罚。万年来,每当他梦回少年事,每当他的目光触及他的佩剑,每当他受万人顶礼膜拜,他痛不可扼,无可挽回。世人都说,这世间最好的活法便是如太上长老,其实不然。穆洵将脸深埋于掌中,深吸了一口气,竹林偏静,无人能听到他无力痛苦的嘶吼。
      今日凌清山大开山门,招收弟子。他既为太上长老,若是不想,本也不必去,只近日几位宗主与掌门来与他汇报,说最近人界又不太平。恐怕有邪祟趁此机会,混入山门,故此求着太上长老出面,好镇住场面。
      甫定了心神,他便执剑向山门御剑飞去,翩然落在首座坐定。底下参选之人还在沸腾不息,远远一瞧着他,顿时静了去。俗人到底是俗人,有些少女一见他眉眼坚毅深邃,如醉酒般陀红着脸,盯着首座瞧,然那人浑身寒气倾泻,如美玉高悬,尊贵万分,叫人生不出半分亵渎的心思来。
      此任掌门黑髯白发,端的是仙风道骨典范之人,一甩衣袍施了个扩音术,宣布山门大选开始。
      穆洵扫了几眼倾身去唤他:“韶黎,此处没有邪祟,吾先回去了。”韶黎恭恭敬敬朝他作揖,脸上带着歉意:“太上长老客气,是黎考虑不周,给太上长老添了麻烦。”
      穆洵刚迈出几步,身后恭送太上长老的声还未停。就闻得一大嗓门少年的叫声:“太上长老留步,请收我为徒吧!”
      此事并不少见,常有热血少年不远千里跑至凌清山山脚,大喊着要当太上长老的徒弟。不止是少年,偶尔也有些怀春的少女,蹲在山脚下,只为远远瞧上他一眼。只不过太上长老居于山巅,又常年闭关,是以这些人常常兴冲冲地来,然后败兴而归。
      他未回头,只继续向回走了几步,那少年竟直直从那人群中冲了出来,抱着他的腿不放。几位宗主都骇的愣住,掌门韶黎大声斥责,急匆匆地上前去拽少年:“怎可对太上长老如此无礼?”
      修仙之人手劲霸道,少年吃痛仍死死抱着穆洵的腿,边哭边嚎,眼泪鼻涕全往他衣角擦:“太上长老,求您了!”穆洵实在忍不住,低头去瞧,这一眼便愣在原地。这张脸,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事方式,与他记忆力某个人相重合了起来。
      他恍惚中喃喃出声:“云清歌?”
      少年顿时止了哭声:“长…长老,我叫云卿舸。”
      穆洵早已没了心思去思考究竟是哪个字,少年叫什么。他只能确认一件事情,那便是少年,就是当年主角云清歌的转世。
      无论命运如何,转了一圈,终于,他见到了当年的故人。纵使故人已饮下不知多少次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他极想与少年攀谈,只是众目睽睽,穆洵不得给少年开这个先例,不然下次人人都来抱他的腿,这可承受不起。
      “你且去测吧,莫要再哭哭啼啼的了。”他弯腰在少年肩头拍了拍,扯开他的手,向韶黎递了个眼神速速离去。
      待大选结束,天色昏暮,斜阳自窗口照进来,穆洵斜倚在榻边,手里的书拿倒了也不自知。
      云卿舸被韶黎领来,在他面前跪定,重重地向他磕头:“弟子云卿舸,参见太上长老。”
      穆洵内心激动,面上仍是那不冷不热的模样,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往后唤我师尊即可,不必多礼了。”
      云卿舸少年心性,开心地站起来一通乱跳,险些就去扒着穆洵大喊谢谢。穆洵不动声色地向后躲躲,开口问他:“你是何方人士?”
      “回师尊的话,我是江南渔村来的。”
      “为何拜我?”
      少年愣了几秒,口气坚定,“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穆洵抬头向他瞧,眼神灼灼,他倒是从未变过这一点。只是万年过去,他自己又是不是有当年心性。
      “知道了,明日来找我。”穆洵向少年点头,眼中发涩。
      云卿舸再度下跪,向他一拜:“弟子厚颜,求师尊带我去江南除祟。”“好,你先练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穆洵没法不答应。
      送走了少年,穆洵独自御剑下了山,那年大家都不会御剑,就用这一双腿,走遍了江山,看遍了离合。
      因与凌清山近,山下的城镇受修仙者庇护,没有邪祟侵扰,繁盛的很。来往的人群穿梭在这小铺子间,今日格外热闹,各个修仙世家的子弟,皆来碰个运气,若能拜入山中,可谓前途无量。闪亮的烟火在面前绽开,刹那陨落在天际。沽酒的少女笑的眉眼弯弯,怯生生地从余光去觑他,刻意露出雪白的臂膀,不知如何向他倾诉爱意,便多给他拷了半斤酒。
      这是他万年头一回买醉,上一回买醉,他睡了个不该睡的人。
      这一回买醉,他也失了态。他独自一人,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踏过石板铺就的街道,大红的灯笼映亮了街道,照着他的落魄与孤寂。周遭的百姓,自觉为身着尊贵道袍的道长让出一条道,眼中艳羡。眼神就一如当年,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跪拜,感谢他救下村子里的众生。
      他就这么一边笑,一边哭,喊着昔日伙伴的名字,向白雪覆盖的凌清山走去。夜里寒风一吹,酒气上头,山门巨石上苍遒有力刻着凌清二字,他一手撑在巨石上,哇地一声就吐了一地。酒壶从他手中滑落,自阶梯上滚下。
      最终,山中的弟子都见到,平日里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太上长老,一头撞上了他亲手栽在山门的大榕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万年过去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太上长老究竟经历过什么,爱上过谁,又失去过谁。他们只知道,太上长老哭的像个孩子,躺倒在地,掏出颈项间的玉佩捏在手中亲吻。接着又站起来开始抽自己耳光。
      闻讯赶来的韶黎吓了一跳,赶走围观弟子,连骗带哄地去劝说太上长老回去歇息。穆洵平日话不多,典型的闷葫芦一个,几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他平日不说,不代表他酒后不说。于是乎,韶黎听见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名号,恰属天界废太子,姬沉渊。
      名如其人,又或一语成谶,此人正沉在深渊底部。他掏了掏耳朵,本以为会听见太上长老痛斥他的所作所为,下一秒韶黎彻底吓傻了,他听见了太多不该听的。太上长老含了万分柔情,痴痴地唤着沉渊沉渊,韶黎活了五百年,自以为已经参透人间之事,遂安慰自己,太上长老定是喝太多了。
      好不容易扶着穆洵回房,下一秒穆洵带着剑哭哭啼啼地又想往外走:“我去找沉渊!我要去寻沉渊!”韶黎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回来,只得骗他:“好,见他见他,明日再去。”
      “当真?沉渊会不会杀我?”
      “不会的,他入了魔,又过了万年,不会记得你的。”韶黎当他恐惧恶名昭彰的姬沉渊,他这一句说出来,穆洵顿时安静了下来,只缩在榻上默默流泪。韶黎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终于将失控的太上长老哄好了,带上门出去,闻得屋内不再有别的声响,便吩咐今日之事不得再提。
      这一夜穆洵终于做了个好梦,梦里的他坐在火堆旁,云清歌夺了他烤的红薯就跑,唤作小灵的美貌少女咯咯笑着,让云清歌吃她烤的红薯,莫要抢穆洵的。而姬沉渊枕着穆洵的肩膀,沉沉睡去。待得二人打闹玩笑够了,众人歇下,他终于大着胆子,在姬沉渊耳旁倾诉爱意,抬头望去,星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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