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每天都在装柔弱》吴山天风

32、第三十二章

　　他们跟随老人，来到了狐狸洞前。

　　吴梦汝提着剑，先一步走进洞中，和想象的情景不同，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妖邪的气息。再向深处，他看到了一只白狐狸的尸体。

　　尸体尚未僵硬，伤口处还淌着血，想来是刚死去不久。

　　“是谁！”山洞阴暗的角落里传来女孩的声音，尖尖的，像只炸毛的小猫。

　　吴梦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单手举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瞪他。

　　她已经很虚弱了，说话都露着气音。但还是站起来，用身体挡住另一个男孩。

　　她在保护他。

　　“小桃！”杨夫人冲上前去，抱住满身脏污的女孩，“小桃，你没受伤吧！”

　　“没有，阿娘。”小桃见到杨夫人，她扔掉手中的柴刀，钻到杨夫人怀里，笑道，“阿娘是仙女，我自然也是个小仙女，那妖怪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小桃身后的男孩子也看到老人的身影，他眼前一亮，向他跑过去，噙着泪：“爷爷！”

　　老人见到小孙子，又惊又喜：“小宝，你，你......！”

　　“是姐姐救了我。”男孩指了指小桃，兴奋道，“姐姐好厉害的，她与那个妖怪对峙了三天，最后唰唰两刀，将妖怪打败了！”

　　小桃双手叉腰，很得意地一扬眉：“不用多谢！我毕竟是个小仙女嘛。”

　　普通人家的孩子见到妖怪，不吓得大哭已属罕见，更别说斩杀。老人这才意识到小桃之前说的是真话，拉着小孙子连连叩拜：“多谢仙人！”

　　“其实我不是仙女，我只是个有点特别的凡人，不会法术。”小桃觉得自己受不起老人的跪拜，红了脸。她拾起柴刀，扶起老人，“老爷爷，这个还给你。快回家去吧，再也没有妖怪了。”

　　忽然，小桃的余光瞥到茯菟身边的小宛，明显愣住了。她双眼发直，姿势僵硬的转过头，惊异道：“阿娘，那是谁？”

　　她不认识这张陌生的面孔。

　　杨夫人莞尔：“那是你的妹妹小宛啊，你不认得了吗？”

　　“老爷爷......”小桃的语速忽然变得极慢，“你是不是没有告诉我阿娘，我离家的事情？”

　　老人也变了脸色，他记起小桃对自己说。
　　她阿娘是个会吃人的仙女。

　　“阿大！阿花！”

　　沉默许久的小宛在这时候，突然发出了声音。她吐字还不是很清晰，沙沙的，字与字之间像夹着风。

　　师白微和郑青予附身的两个小纸人应召而动，瞬间变成正常人般大小，挡在小宛与杨夫人之间。

　　小宛躲在吴梦汝身后，说：“她不是我阿娘，她是个妖怪，她...她吃了我姐姐！”

　　这是她最不想回忆的事情。

　　她本来有自己的家，而三天前的午夜，她在睡梦中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野狗在嚼骨头，咯嘣咯嘣，咯嘣咯嘣。

　　身边似乎还有个女人，那女人喃喃念着：“不是小桃，她不是小桃。”

　　她被奇怪的咀嚼声和说话声吵醒，一睁眼，看到一只羽毛漆黑的鹭鸟。鹭鸟有九个头，其中一个被咬断了，不住地淌血。

　　鹭鸟正掐着姐姐的脖子，啄食姐姐的头。

　　她惊惧交加，正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那只怪鸟俯下丨身子，几个头齐声对她说：“安静些，小宛，你是小宛。”

　　她想反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不是小宛，那会是谁呢？

　　想起来！
　　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就可以说话了！

　　那个被称作小宛的女孩子，苦苦思索了三天，在这个阴暗的狐狸洞中，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她紧紧抓住吴梦汝的衣袂，对着杨夫人，梗着脖子说：“我叫燕燕，燕子的燕！”

　　杨夫人闻言愣了愣，随后又低下头，轻轻地说：“小宛，你不要阿娘了吗？”

　　她语气温柔，像是在哄撒脾气的小孩子。

　　女孩大声反驳她的话：“不是，我不是小宛！我叫燕燕！”

　　“快走！”小桃发觉杨夫人的神情不对，连忙大喊，“你们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杨夫人身上浮现出淡淡的光，转眼间，一件羽衣便披在了她身上。那羽衣洁白，流转着五色光华，彰显着天帝少女的身份。

　　高贵圣洁。

　　她挡在狐狸洞的洞口前，指了指吴梦汝身后的女孩：“把她给我。”

　　吴梦汝也已瞧出杨夫人的身份，他上前一步，认真回答：“她不是您的女儿，她说了，她叫燕燕。”

　　“燕燕？燕燕？”杨夫人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春风拂动一树梨花，那般的轻与柔。

　　她看了看吴梦汝：“所以，你是要带燕燕回家吗？”

　　“是。”吴梦汝只回答了一个字，眼神坚定。

　　“我不答应。”杨夫人说，“你来救燕燕，那谁救过我的女儿呢？她为了让我回家，被她的亲生父亲打死了。所谓的公公婆婆也好，街坊邻居也好，听着我女儿死前的哭声，都没有去救一救她。他们只会说，书生又在教育孩子了。”

　　“我那所谓的丈夫人前是个书生，张口闭口都是温良恭俭让。待关上屋里的门，他就成了畜生。我是天帝的女儿，是他偷走了我的羽衣，让我回不到天界。”

　　“他怕我会逃走，用一根铁链子将我关锁在小屋里。打我，也打我的两个孩子。当时也没有人站出来帮忙，还是我的两个孩子给我偷来了羽衣。”

　　“因此，他就打死了我的一个女儿。”

　　“我被囚禁受罪的时候，没有人对书生讲过仁义道德。你今天要用仁义道德压我，让我放走那个女孩，我做不到。她有家人，我也有家人。我的女儿死了，凭什么她能回去？”

　　茯菟头一次听说这种歪理，她不服气，护着燕燕：“冤有头债有主，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杨夫人道：“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我将那些人都杀掉了，书生的骨头都扔给野狗。但这些有什么用呢？我的小宛，会唤我娘亲的小宛，她只是想让我回家。你说这个女孩无辜，那我的女儿又做了什么错事呢？可曾有人救一救我的女儿？”

　　她说着，显现出鬼车鸟的模样。一身漆黑色的羽毛，九首狰狞，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恶臭。

　　很难想象，这样凶恶的妖物和方才的天帝少女是同一个人。

　　鬼车鸟发出凄异的叫声，她扇动双翼，扑向那个名叫燕燕的女孩。

　　“阿娘！”小桃想要阻拦杨夫人，但她终究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被她阿娘卷起来的风撞到一边，爬不起身。

　　吴梦汝早听闻过鬼车鸟的凶名，他身后的燕燕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他听到她尖尖细细的哭声，如同即死的鸟雀哀鸣。

　　他背对着那个叫燕燕的小女孩，脑海中却已想象中她惊慌的模样。

　　她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吃掉，又被迫当了鬼车的女儿。远道而来的两位仙门弟子，是她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修仙人常说，锄强扶弱。

　　吴梦汝心弦一颤，他望着扑过来的九首鹭鸟，在她双翼卷起的大风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剑。
　　深红色的剑穗在风中飘摇如飞蓬。

　　鹭鸟黑色的双翼张开，顷刻间遮挡住了他的视野。

　　眼瞧杨夫人就要将吴梦汝吞食，师白微看向郑青予：“把你的灵力借我。”

　　人命关天，郑青予也不多废话，控制着阿花抓住了阿大的手腕。

　　师白微感觉到身体中的灵力充盈起来，抬手打出一道赤红的雷电，劈在杨夫人的眼前。

　　“繁缕，退下！”

　　繁缕是天帝少女的名字。

　　做为天帝的小女儿，她出生时，彩霞铺满了整片天空，流云溢彩。她的父亲见万千霞光如蚕丝织成的锦缎，给她取了个美好的名字，叫做繁缕。

　　繁华似锦，不绝如缕。

　　这般漂亮的名字，却没有为她带来好运。

　　“叔叔！”杨夫人躲开那道赤色电芒，她想到那仙门弟子说祖上认得白龙，便怀疑是师白微分了一缕神识附在纸人上，以保护这些凡人。

　　她高声道，“叔叔的真身还在北海受刑，如今怕是拦不住我。”

　　杨夫人话语刚落，又一道赤色闪电从她头顶劈落。她堪堪避开，转脸盯着蓝衣衫的小纸人。

　　“你不妨试试，”师白微平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现在是白天，繁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