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折南枝》述凰

40、红颜缚，五

　　“呀！三妹你回来了啊？快，快来帮我把腿挪下来！”苏折邶指着自己的一条腿，冲门口处的苏折楠道，她抬眼望去，自己二哥的腿上，正裹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简直跟猪蹄一样了。

　　对方见到她不是一般的激动，而是苏折邶般的激动，苏折邶将一条腿从榻上放到地上，直接朝她单脚蹦跶过来。

　　苏折楠上前几步，将人扶住了，“二哥，你的腿？”

　　苏折邶拦着苏折楠的肩膀，嚷嚷道:“你先扶我去屋外吧，这间房味道太难闻了！”

　　若是对方不说，苏折楠还意识不到屋中的药材味，很是浓郁，虽不难闻，但是闻久了，难免有些头晕。

　　苏折楠给了莺语一个眼神，对方立马命人去将涧澜阁中的一处凉亭擦拭收拾了一番。

　　苏折楠与一个丫鬟将苏折邶搀扶到凉亭中，坐下后，她揉着纤细的手腕，“怎么弄成这样？从梨花镇回来之前腿不是还好好的吗？能跑能跳的，这会怎么断了？”说着，还有意无意地踢了几脚。

　　“呃。这真的是说来话长啊。”苏折邶回想那日，从梨花镇一路策马奔腾，带着滚滚尘埃，行至襄南王城城门时，恰巧遇见了承鸯皇后。

　　承鸯皇后外出祭祀归来，阵仗排成了一条长龙，身为承鸯皇后的侄子，他不得不去拜见，他下马上前不知被哪个瞎了眼的侍卫拦住了。他原本打算作罢，上了马后，突然乍起一道惨叫。他重新转身望去的时候，恰巧对上了一道似曾相识的眼睛，粹着半分清明无瑕，半分魅惑人心。

　　视线再移到那人的脸上的时候，他想说，像，真的太像了。像楼子凤，也很像年轻时候的老绪阳王。

　　此时，那人正被几个人围在城墙旁，灰头土脸正梨花带雨地嘤泣，旁边还有士兵正对她逼赶。

　　他想着飞过去，拦人，谁知右脚被别在了马蹬上，他起身欲飞，右脚被马蹬扯着飞不了，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摔落在地的时候，右脚还别在马蹬中。

　　回忆起那日，苏折邶觉得这脸是丢大了，果真，不过一日，胡编乱造的话就风卷山林了。

　　但是，他折了腿，跳过去护人一回，得人感恩，也算值了。

　　苏折楠亲自给苏折邶倒了一杯茶，笑嘻嘻地道:“二哥折了一条腿，可是让太尉府落个好名声呢。”

　　苏折邶将半温的茶水一饮而尽，讽笑道:“我不折腿，也能落好名声的！等哪次遇到绪阳王，我一定让他好好赔偿我！”

　　“这跟绪阳王有什么关系？”莺语只说她二哥救了乞丐，苏折邶也对救人的事一句带过，只着重了自己如何受伤的。苏折楠带着疑问，又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倒了点茶水。

　　“我没说吗？那女子像绪阳王。”苏折邶又道，“后来我问了对方的名字，叫做风轻吟。我原本想将她带回太尉府的，可腿伤了，恰逢我摔下马的动静又传到了承鸯皇后的耳中，然后……人我就没能带回来。”

　　苏折楠心下了然，风轻吟被承鸯皇后带进了宫中。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最后苏折邶将话题拉到她与怀景的婚事之上。

　　实在不想与自己二哥谈及此事，她想过几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也算对得起前十几年的人生了，若是再不悠闲悠闲，她进了涑北王府怕是很难再有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领着莺语走了。

　　在去潇湘阁的路上，走至半路时她将脚步停下了。身后的莺语险些撞了上来。

　　“莺语，我先去找我父亲吧，你先回潇湘阁去，顺便吩咐人去打扫一遍。”苏折楠道。

　　“可是看样子，太尉大人好像不在府中啊。”莺语回。

　　“那算了吧。”苏折楠说完便眯着眼睛享受着一番日光的沐浴，“莺语去，给我打扫潇湘阁！”

　　.

　　辰月最后的三日，她过的极为舒坦，有时与自己二哥一起喝着茶，在凉亭中赏景，投喂涧澜阁亭下池塘中的游鱼。大多时候，她还是喜欢安静地窝在房中，看看书，偶尔作作画，可惜画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一头角鹿能被她画成四不像，一方池塘能被她画成巨石。

　　莺语还会嫌她浪费笔墨和宣纸，在一旁吵得她耳根泛起痒痒。

　　苏折楠很想将沾满墨汁的宣纸握成团，在塞在对方的嘴里。看对方还聒不聒噪？

　　傍晚时分，苏同舟携着满身凉意风尘仆仆自远处归来，刚在正堂落了脚，又听下属说:“大人，二公子和三小姐都在膳堂了，您要不要过去？”身着墨色官袍的人二话不说，直接抬脚了，“折楠何时回来的？！”

　　苏同舟语气夹寒，对方不由得肃了肃，毕恭毕敬道:“两日前。”

　　“逆子！”苏同舟甩着绣满花纹的长袍，往潇湘阁方向迈步而去。

　　他生气不是没有理由，小半月前苏折楠偷溜出府，他是见过信的，那时想着，可能是圣旨下的太快，让整座太尉府都为之震了一震，何况折楠还是名女子，女子接受不了这事也在他意料之中，出去散散心也不是不许。

　　恨就恨出去的日头太长，出走三四天后，承鸯皇后直接宣旨让对方进宫。

　　这人没了，旨已下，苏同舟只能以患病的借口搪塞过去了，并飞出去一封一封的书信。可能天不亡太尉府，有只飞鸽从梨花镇带回一封书信。

　　信已至，人未到！登时又将他气出一口老血。

　　再到承鸯皇后祭祀，承鸯是苏家的人，正是他苏同舟的妹妹，承鸯祭祀自然祭的是苏家的先祖，太尉府众人礼应同去，但到的只他一人，他膝下一子一女皆未到。

　　朝廷之上有人闻了风声，直接当庭参了他一本教女无方，随后贬低了太尉府。他原想作辩解，可唯一的书信……也被他为了保密而祭了火，成了灰。

　　此事光是听人调侃，他就能暗恨良久。

　　苏同舟到的时候，苏折楠二人已经吃完了，正准备回院，刚到门槛处，三人差点撞作一团。

　　雕风镂月，星云零散。

　　淡淡的月光印在苏同舟饱经风霜的侧脸上，在另一侧投下一片阴影。眼角横纹聚在一起，眼中昏暗不明。有些矮塌的鼻子哼出一股又一股的热气，显然心情不怎么好。

　　六目相视良久，氛围有些骤降。

　　父亲在生三妹的气！三妹不敢同父亲说话！这个念头一出，苏折邶打破了沉寂，在阴暗中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角，柔声道:“三妹还不快喊父亲。”

　　苏折楠连忙接着，乖乖地喊了一声:“父亲。”

　　“你还知道回来？！”苏同舟艴然不悦地问，“你居然还敢回来？！你就不怕我用家法打死你吗？！你干脆死外面别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现下王城的人都怎么说你吗！”

　　苏折楠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一派无知的模样。

　　苏同舟气的咬牙切齿，一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就压制不住自己的暴怒，但是又有哪家父母不心疼子女的呢？他甩着袖袍，踱步进屋，坐在桌边，“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你之后不会再跑了吧？！”

　　苏折邶将苏折楠推道桌边坐好，自己对莺语吩咐道:“快去，重新备菜快些送来。”莺语得了命令，身影立马没入了黑暗。

　　苏折楠先倒了一杯茶，双手奉在自己父亲面前，然后露出有些僵硬地谄笑:“父亲您渴了吧？来喝杯茶。”

　　苏同舟夺过她手中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喝完了。解释吧？你出去这么久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接了信还不回？！你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一片风起云涌，只要太尉府出一点能落人把柄的事，他们就跟死狗一样，咬着死死不放！”

　　“三妹是去跟怀王同游境外呢。”苏折邶遣完了人，浪荡着脚步兀自找了个凳子坐下，“父亲，你不知。三妹原本是打算赏完桃花就启程回来的，谁知在酒楼中偶遇我与怀景，当然还有绪阳王。您也知道，梨花镇有骁定侯府，侯府可是尧倾的侯府，你觉得三妹能不去吗？”

　　烛火阑珊间，零散点点在房内散出一些光晕。

　　尧家曾与苏家是为邻居，街坊邻里时尧家多多少少关照过苏家，苏同舟对十几年前那个不过高到他腰际的小毛孩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年纪轻轻就重情重义，还懂得怜香惜玉。

　　所以，他很是赞同地点头。

　　苏折邶在红烛下，笑的荡漾:“所以嘛……她去了。她这一去巧了，就遇见去求见骁定侯爷的绪阳王、怀王与我。后来我与绪阳王都留在了侯府，怀王带着三妹去了边境九嗔楼和镇南王镇守的西北境外。”

　　“这么一道旅途下来，三妹与怀王那是情深意浓的，都想立马成亲算了。”苏折邶不顾苏折楠那饿狼扑食的视线，继续道，“父亲您是不在，您要是在的话，必定会大吃一惊的，三妹居然在府中神情恍惚，连院子都走错了，本想回潇湘阁的，却一不小心进了我的涧澜阁！”

　　苏折楠对着自己二哥露出一抹虚伪的淡笑，然后在自己父亲的注视下点点头。

　　她是欠他的吗？！胡编乱造，一派胡言！

　　苏同舟原来如此的模样，看着她问:“此事当真吗？”

　　当然当不得真！

　　苏折楠郑重其事地再次点头:“当真。”

　　苏同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为父明日就去见圣上，此事必须得说清楚，流言飞语必须止了！不然楠儿你就算嫁到怀王府，也还要落个弃婚而逃抗旨不遵的坏名声。”

　　“什么？！”异口同声的两道声线，带着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们原本想随便搪塞的，怎么对方还教真了呢？

　　苏同舟原本笑如春风拂面，极为得意，“怎么了？”

　　“不行。”苏折楠快要哭了，“父亲，不用去解释，等……等成亲吧！成亲第二日折楠进宫亲自去同圣上解释就行。父亲日夜替太尉府操劳，折楠哪里再忍心父亲替折楠去奔波？”

　　苏折邶应道:“对对。”他瞧着有丫鬟正端着饭菜往屋中走，“父亲饭菜到了，还是先吃吧。”

　　苏同舟哼笑道:“怎么？现在怕了？刚才编的不是挺好的吗？”

　　苏折邶苦着一张脸，沉默了。苏折楠腆着笑，“原来父亲您知道了啊？”

　　“自然。不然你以为为父这么晚回来是去哪里了？皇宫吗？。苏同舟笑道，“此事怀王已经向为父解释过了，他也同皇上解释过了。”

　　“父亲您是去的怀王府！”苏折楠惊道。

　　“嗯，前因后果都清楚了。”苏同舟轻拍苏折楠放在桌面上的手，“折楠，你安心待嫁就好。”

　　苏折楠垂着头，良久才抬起头，“嗯。”

　　“为父原本是很生气的，但邶儿说你与怀景……”苏同舟像是说不出那几个字，顿了顿道，“为父气已经消了很多了，你若是好，就比什么都好。以后别在那么莽撞了，远走需得捎信。若是遇了什么难事，也要说出来。”

　　随后他又说了很多，苏折楠一一应了，随后直接扑到他怀中哭泣。

　　苏同舟拍着苏折楠的肩膀很是欣慰，有此儿女，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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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