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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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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阿怜失眠了。
烧的碳都在后半夜熄了,屋里比外面还冷,阿怜把各个方向都试了一遍还是睡不着,无奈叹了口气,披上斗篷去殿外散心。
雪下得很大,洋洋洒洒一整天,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有些刺眼。阿怜呼着热气,坐在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枯树发起了呆。
“呵。”有人低声一笑,足尖轻点,无声地落在宫殿的房檐上。
“谁?!”
阿怜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屋檐上有个人影。
他迎着月光,长袖翻飞,墨发垂至脚踝,如绸如瀑。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美丽妖冶。
阿怜顿时傻在那里,直觉告诉她要逃跑,但她的眼睛根本移不开。那人似乎觉得有趣,顺着房檐飞身而下,落在阿怜面前。
他俯下身,温热的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疑惑道:“你是凡人?”
阿怜像是被摄了心魂,呆呆地点了点头,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到那人落了雪的睫毛。他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忽然直起身,攥住自己的手腕,眨眼间消失在阿怜面前。
阿怜站起身,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雪越下越大,把她踩出的脚印又重新覆盖上。她到处找那人的身影,辗转一夜,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阿怜顶着一对黑眼圈,想找人给邵师兄传个口信。虽然比武大赛安排了流霞顶替,但她还是期待邵青能回来亲自参加。
临出门前,她又仔细查看殿门口,果然一丝痕迹都没留下。阿怜有些失落,强打精神出了门。
传完口信回来的路上,阿怜恰好碰到了流霞。流霞面容疲倦,脸色发青,看见她便冷哼一声,气势咄咄逼人:
“人废物就算了,心也不干净。”
阿怜愣住,疑惑道:“流霞师姐何出此言?”
流霞“哈”了一声,神色鄙夷:“姜怜,你凭什么当上的内室弟子,当我们都不知情?”
她说完赶紧拉开和阿怜的距离,像是碰到了什么脏物。阿怜想要拉住她问个明白,被流霞轻巧地躲开,御剑飞走了。
凭什么?阿怜心中委屈,她也想问问凭什么。她上山十年,尝尽人情冷暖,就连作为凡人最基本的吃饭、睡觉甚至洗澡,也会被他们拿来取笑。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内室弟子这个位置!
阿怜深吸一口气,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比武大赛若是有人赢了流霞,定会成为师父的新弟子。到那时,她便以自己修行不足为由,请求师父放她下山,再也不回来。
定了定心神,阿怜决定去建章殿刺探“敌情”,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敢报在师父门下,好让她解脱。
与阿怜这边的冷清不同,山下关于比武大会的准备活动热火朝天。除了昆山的内部弟子参赛,今年更是多了慕名而来的外门弟子和散修,试图在比试中一战成名,威震四方。
负责统计名单的陆远已经几日没有休息了,正焦头烂额之时,余光看见一个少女鬼鬼祟祟地路过建章殿门口,不禁厉声喝道:
“还敢偷懒!给我回来干活!”
阿怜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弟子,指着自己疑惑地问道:“你在喊我吗?”
陆远头也没抬,在帖上快速写着一个个名字:“再废话就去静思殿跪着反省。”
阿怜听闻便觉膝盖又疼了起来,赶紧三步并两步跑到了殿内,乖乖站到陆远身旁,给他递着各类弟子的拜师意向书。
天赦、将星、天医、月德……阿怜暗自叹息,看来邵师兄余威犹在,并没有人敢拜入师父的门下,想下山不知何年何日了。
怀着失望的心情递了两百多份后,她成功地呆住了——
“师从意向:太极真人”
阿怜脑子一嗡,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她没有看错,真的有人来挑战了!陆远看见阿怜呆愣在那里,也凑近过来,在看到那四个字后整个人都炸了毛,拿起传音令大吼:
“师兄弟们!有人在意向书上写掌门师尊了!”
不过顷刻间,全昆山上下都炸了锅。甚至还有剑修的弟子专门御剑飞来建章殿,想要亲眼见见是哪位壮士。
几十个人一窝蜂地涌进了殿内,为首的弟子刚要喊陆远的名字,看见站在一旁的阿怜,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后进来的弟子哄闹之后,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也安静下来。
陆远把名单一笔一划地抄在帖子上,半晌才意识到气氛尴尬,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阿怜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心里针扎一样难受。
“陆师兄,我还有事,不能帮你了。”阿怜低着头,手里捏着那张纸,声音闷闷的,“这张纸你抄完了,我能把它带走吗?”
“可以,”陆远点点头,“反正是废纸了。”
阿怜闻言头也不回,逃似的跑了。陆远莫名其妙,那为首的弟子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行啊兄弟,连姜怜都敢勾搭?”
姜怜?陆远有些震惊,就是那个凡人之身却当了内室弟子的姜怜?
那人伸手一勾他的脖子,附在耳边轻声说道:“师尊的鼎炉你也敢下手,厉害啊。”
陆远无语,甩开那人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什么勾搭不勾搭的,话别说那么难听。我是要她来帮忙的。”
众人见他不满,便也不再打趣。几十人围在陆远写好的帖子旁边,想知道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这么大胆。谁知帖子上内容无几,除了师从意向外便只写了名字。
那为首的剑修冷笑一声,他当是什么人,原来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啊。
很快便到了正月初一,比武大会的当天阿怜特意起个大早,打扮好自己。虽然她不用上场,但毕竟顶着内室弟子的名号,代表着师门的形象,她可不想在这方面也被瞧不起。
阿怜穿着棉衣,外面又披了件浅色的斗篷,样式并不精致,但好在干净整洁。她想了想,还是把火符随身带着,万一遇到危险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邵师兄并没有回她的口信,阿怜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麻木,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被兴奋和期待冲淡了。
比武的场地早已聚满了弟子,阿怜在靠长老最近的位置坐下,高高在上,一览无余。十几面大鼓同时敲响,场内逐渐安静下来。
先开始的是筑基期及以下的比武,这些人多是新晋的弟子,比武不过为了排下辈分,在各门师父面前混个脸熟。
阿怜仔细看了看,新入门的弟子比她刚上山时数量翻了几倍,场下的叫好声震天响,她的心怦怦直跳,马上就是高阶弟子的比武了。
流霞一身劲装,潇洒利落,完全不见那日的疲惫。她站在场上一语不发,浑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但一炷香已燃至过半,对手仍旧没有出现,场下开始切切私语。
“我就说嘛,怎么有人敢挑战太极真人的门徒啊。”
“该不会是一时脑子发热报了名,现在又跑路了吧。”
“哎,没胆子就别报啊,浪费我的好奇心!”
……
不仅场下的观赛弟子,阿怜自己也有些泄气。她从看到那个名字时就开始期待,好不容易挨到今天,那人却不来了。
阿怜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今天还特意打扮了一番,虽说是为了师门的形象,但她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
现在场中唯一高兴的就是流霞了,一炷香只剩一半,只要她安稳地度过剩下的时间,不仅能在比武中全身而退,还能再添一笔荣耀。
她正想着,场内霎时烈风旋聚,裹挟着金红色的火焰。流霞顿感不妙,刚要运起灵力,突然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破空而至,把比武赛台划出一道深长的裂痕。
场下的弟子在结界之内,仍被余气震得七扭八歪,阿怜因为坐在长老身侧并无影响,但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灵力,嘴巴惊地忘了合上。
众人向台上看去,烟雾散尽,只留一位俊美的玄衣少年。墨发用丝带高高绑起,垂至膝盖,他眼尾微微上挑,透出几分艳丽。
略一勾指,那长剑便回到手中,他薄唇微启,声音朗朗:“抱歉,刚刚迷路了。”
流霞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拔剑而起,飞身向少年攻去。她深知眼前的少年修为远在邵青之上,但一炷香只剩下不到二分之一,只要她能拖到香灰燃尽,便算赢!
眼看流霞急速出剑,阿怜的心顿时吊了起来,她座位太高太远,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心里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个凡人。
那少年并未闪躲,只等剑气快攻至他的脖颈时才抬手,两指夹住长剑,轻轻一弹,那长剑发出“叮”的一声,断成了三截。少年把断剑夹在指间,随手一甩,那断剑便穿透流霞的筋骨,把她钉在台上。
一炷香悄悄见了底,场内鸦雀无声。阿怜的袖口被攥到潮湿,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心中生出一丝欢喜。过了一会儿,场下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众长老也连连惊叹。
陆远激动得两手发抖,连笔都拿不稳,后排的弟子把他团团围住,手中的名单被一下抢走,“月昭”这个名字瞬时传遍了整个修行界。阿怜也兴奋地跑下去,站在众多弟子中间,想近距离地看他一眼。
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踏云而来,向名为“月昭”的少年行了一礼,神情冷漠,语气平淡:
“此后便为昆山弟子,当直内方外,克己守礼。不可恃强凌弱,诡谲无行。望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