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逃跑 ...
-
“阿嚏——”
阿怜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差点被自己吓出一声鹅叫。她心跳如鼓,梗着脖子用余光偷偷向后方瞄去。
没有人跟上来。
呼,她松了一口气。今日太子大婚,高阶弟子都被拉去做苦力,昆山守卫松懈,正是她逃跑的好时机!
阿怜换上早已备好的衣裳,脸上抹了点泥,装作送菜的村民,偷偷混入下山的队伍。眼看离山门越来越近,阿怜加快脚步,恨不得马上飞出去,忽然“咚”的一声,撞到了空气上。
“唔!”
她倒退几步,赶紧蹲下身捂住鼻子,用手抹了一把,还好没流血。阿怜向前用力砸去,蓝色的波纹时隐时现。
是结界。
阿怜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为什么?她忍不住又拍了拍结界,为什么她不能出去?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昆山都会开放结界,方便运送衣食器皿的村民上下山,她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的机会,没想到还是被结界挡住了!
阿怜愣在那里,表情凝重,心像是沉入了冰窖。迎面正好一群新晋弟子上山,那领头的看见她呆立在门口,便贱兮兮地喊道:
“呦,姜师姐,今天怎么没罚跪啊?”
说完那一群人就嘻嘻哈哈打闹起来,嘴里说着不入流的脏话,甚至还有喜欢看热闹的弟子用法术吹起了她的裙子。
阿怜心里正不痛快,她按住衣服下摆,狠狠地剜了那群人一眼:“昆山弟子素来以直内方外为准则,你们这般行为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可她娇软的声音发起火来毫无气势,众人见她气恼,神色便更加得意。领头的弟子对她上下扫了一圈,翻了个白眼:
“昆山弟子还得干净素雅呢!姜师姐,冬天到了,几天洗一次澡啊?”
众人一起长长“吁”了声,阿怜的眼圈和耳尖都泛了红,想起方才故意往脸上抹的泥,羞得拼命解释:“我当然每天都洗!”
那人捏住自己的鼻子,用手扇了扇:“是吗,我怎么闻着这么大的臭味呢?”
后面的弟子连连起哄,说完还有人嫌不过瘾,高声嚷道:“师姐,刚才出恭了吗?”
众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阿怜咬住下唇,把手心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
她不能哭,不然就更丢人了。
阿怜强忍住眼泪,猛地从地上抓了把土,照着那群人的眼睛扔过去。身后哀嚎和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没有理会,闷头向纤云殿走去。
昆仑山形料峭,高耸入云,她住的地方正好在云层之中,故名纤云殿。
偌大的宫殿死气沉沉,阿怜走过台阶,脚下发出“哒哒”的回声,静得可怕。她本以为今日能顺利离开,临走前还特意把大殿打扫干净,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她又回到了这里。
阿怜远远望去,雪上似是有黄色的纸片在翻飞。她身形僵了一瞬,赶紧跑上前,发现是自己的火符被人翻出来,用刀划断了。
她不会法术,冬天又难生火,这火符是邵师兄特意给她留下的。她很珍惜,总是小心翼翼地存放,每用一张都要纠结好久。
阿怜气得发抖,可她不会法术,又形单影只,没人会向着她。她捧着那些碎屑回到房间,试图把它粘起来,细瘦的指尖冻得有些透明,阿怜往手心呼了口热气,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
有什么好哭的呢?这种生活她已经熬过十年了。
她把碎纸收好,贴着胸口放在衣服里,心里盘算着邵师兄还有多久才回山。窗外又下起大雪来,阿怜靠在椅背上,想起第一次来昆山的场景。
那时她才七岁,世界里只有昏暗的天地和寡言的师父。她被带着离开墟山洞,回来恰好遇到邵师兄在桃花林中。
他一袭白衣,长剑在侧,手里捏着一片花瓣,发觉师父到来,连忙上前行弟子礼:
“邵青拜见掌门师尊。”
清冷的声音拂过耳畔,阿怜第一次接触师父以外的人,既紧张又兴奋,忍不住偷偷打量。微风吹过,师父的白发飘起,蹭得她右脸痒酥酥的。
阿怜下意识抬头,见师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内心暗自恼火自己的失态。她立马收回对邵青的目光,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邵青倒是非常自然,低头微微一笑,轻轻揉了阿怜的脸颊。
太极真人背过手,只望向桃花:“你还是那么喜欢看它。”
“师父曾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邵青收敛笑容,把花瓣碾碎在手中,“弟子惭愧,有负于人。”
阿怜并不明白他们二人的谈话,只觉得邵师兄好像很难过,连带着她也难过了起来。她又想起邵师兄看着桃花发呆的模样,便从地上捡了一支送给他。
邵师兄笑着接过,面容却越来越模糊。阿怜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只感到耳旁一阵凌厉的风擦过,桃枝竟变成一把利剑,直直刺入她的胸口!
阿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身旁飞落的花瓣忽然变成纷扬的大雪,呼啸着要将她吞没。她努力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全被冰冻住,用不上一点力气。
“砰!砰!砰!”
“啊!”阿怜被砸门的声音吓醒,猛地站起身,刚刚她居然睡着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又痛又麻,她好不容易扶着桌椅走近,还没来得及开门,一道洪钟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差点掀翻整个屋顶:
“姜怜,速到议事殿!”
这是隔山传音术。阿怜心口一跳,难道是她今天想要逃走的事情被发现了?
阿怜提心吊胆,把屋里本来就没几件的床柜摆设翻了个遍,才找到自己以前缝过的一件护膝,绑在腿上急忙忙出了门。
她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虽说在山上待了十年,但还是第一次来议事殿。阿怜理了理衣领,努力平复剧烈的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原本热闹的氛围突然一片死寂,一道道或好奇或鄙视的目光扫来。阿怜暗自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径直走到大殿中心,规规矩矩地行了弟子礼。
座上是天赦和将星二位长老,看着跪在地上的姜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将星抬眼一扫,众人会意,悉数安静离开。
天赦慢悠悠地端起茶,氤氲的热气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半晌才问了一句:“邵青什么时候回来?”
阿怜心道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提前绑了护膝,面上却仍是恭敬的神色:“邵师兄出行并无规律,十日前曾回来过。”
将星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看着天赦道:“邵青来不成,不是还有这个姜怜么?”
天赦放下茶哈哈笑了几声,从座位起身绕到阿怜面前,屈指弹下她的额头:“你是诚心要她死啊。”
“长老饶命!”阿怜大吃一惊,随即把头重重磕在地上,“弟子不知犯了什么大错,竟要以命相抵?”
将星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没犯什么错,只是这十年一度的弟子比武你不得不参加了。”
弟子比武?是了,再过十五日便是正月初一,她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这昆山不比凡间,弟子间的辈分不按先来后到排,而是通过比武决定,最强的人才能做大弟子。其他弟子若想换师门,则需要挑战那派的大弟子,赢了便能取而代之。
阿怜也听说过,曾有人为了拜入太极真人门下去挑战邵师兄,结果在三招之内就化为枯骨。后人谈之无不心惊肉跳,其他扬言要战的弟子惶惶不可终日,后来甚至听到“邵青”二字便四处逃窜。
如果这次众人知晓来应战的弟子不是邵青而是她,一百条命都不够她活的!
阿怜小脸惨白,泪如雨下,额头也因方才的动作变得红肿。破碎的火符从胸口露出一角,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偷偷往里塞了塞。
天赦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了几眼,忍不住笑道:“虽是肉体凡胎,哭起来倒也算是美人一个。”
“你要是想,有大把的女修抢着来爬你的床,”将星啪得一声放下茶杯,水花溅到桌上,“别忘了当初太极是怎么警告你我的。”
“哎,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天赦摆摆手,让阿怜先起身,“派人给邵青传话,告诉他比武的事。他要是不回来……”
“那就让流霞替吧。”说罢,他又看向阿怜:“你觉得如何?”
阿怜哪里敢回话,只好低下头。将星斜睨了她一眼,伸手抚了抚袖口:“随便吧,毕竟是你的徒弟,你说了算。”
天赦又哈哈笑了几声,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将星起身跟上,路过阿怜时在她胸口轻轻一点,那火符便恢复原状。
阿怜大喜,刚要拜谢,就听见将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跪两个时辰。”
闻言她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下去。她赌气般用力扯着抹布,把桌子擦出“吱吱”的响。
短短一上午经历了几次大喜大悲,阿怜精神恹恹,罚跪的时候几次睡着,不知不觉竟也过了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