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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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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怜个子不是很高,被人群挡在中间,只能看见月昭飘起的发带。那男童还和他说了什么,之后两人便一齐消失在比武的赛台上。
流霞被在场的医修带走,阿怜本觉得她可怜,但又想到那天被她莫名骂了一顿,心里别扭,总归是没找她说什么。
比武还未结束,后面还有昆山和外门弟子的友谊赛。阿怜满脑子想着新师弟,哪还有心思看这些,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长老告假,偷偷溜回纤云殿。
等她累得腿软,好不容易走到住处,一下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平时死气沉沉的大殿四周环绕着许多飞鸟,叽叽喳喳地叫着,月昭就站在它们中间,手上落着一只蓝色羽毛的啾啾。
阿怜跑上台,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月昭转身抬眸看了她一眼,阿怜倒吸一口冷气,磕磕巴巴道:
“你、你是——”
他是那天晚上的人!阿怜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了看四周,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月昭挥散那些鸟,走到她面前:“看来你还不是太蠢。”
阿怜莫名有些紧张,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月昭拉起她的一只手臂,指尖搭在她的脉上。
紧涩虚空,没有半点灵力,确实是凡人的脉象。阿怜不明所以,看着他的动作试探道:“你是在给我把脉?”
月昭收回手,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好像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你这凡人,倒是招我喜欢。”
阿怜突然被噎住。招他喜欢是什么意思?她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人不会也要捉弄她吧!
月昭招招手,那只蓝色的啾啾又飞回,落在他的肩膀,一人一鸟向殿内走去。等阿怜回过神,才发现月昭进的是她的房间。
“月……师弟!”阿怜跑着追上去,站在卧室门口,“这是我的房间。”
月昭看看四周,眼里充满了嫌弃:“那你搬出去,我要这间干净的。”
阿怜无奈,只好给月昭解释,这间屋子最开始是邵师兄让给她住的,现在邵师兄还没回来,她不好再让给别人。
月昭玩味地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住在你师兄的房间?”
“不是!”阿怜老脸一红,“因为当时我还太小,邵师兄为了方便照顾我。再后来……他就不过来住了。”
月昭随意点了点头,用手抹了抹旁边门上的土:“那你怎么不打扫别的屋子?”
阿怜眼神暗了暗。按理说,高阶弟子的住处是由洒扫童子统一打理的。但是她空占着内室弟子的名头,却没有相应的修为,没人瞧得起她。
一开始还来人对付几天,后来发现掌门也不是那么在意她,连敷衍都不愿。阿怜不会法术,一个人打扫十几间房,手都冻到生疮了。
月昭见她沉默,也没继续问下去,自顾自地坐下来:“我不管那么多,我一定要住这间。”
“那我怎么办?”阿怜回过神,“别的屋子里都是空的,我要睡在地上吗?”
他看向阿怜:“唔……你要是不愿意搬走,勉强让你住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月昭指了指角落的一张躺椅:“你睡那。”又拍了拍阿怜铺好的软软的床:“我睡这。”
“你们修炼的不是不用睡觉吗!跟我这个凡人抢什么呀?”
月昭长腿搭在桌子上:“可不可睡是一回事,愿不愿睡又是另一回事了。”
阿怜抿了抿嘴,亏她之前还抱有幻想,看来这个新弟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冷哼一声,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是新弟子来了后便跟师父请辞,她转身出去,“砰”的一声锁上房门,把那只蓝色的啾啾吓得抖了一下。
月昭摸着蓝啾啾的毛,眼神冷下来:“去,跟着她。”
阿怜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师父闭关的山洞很高,台阶也很陡,这十年来,她也只上去过一次。
那时她十岁,刚刚学会自己做饭,却被别人用火点着了头发,饭里也被放了老鼠屎。她哭着跑去找师父,跪在墟山洞面前诉说自己受的委屈,师父却始终没有理会。
那天还下了雨,她跪了很久,后来哭到睡着,第二天醒来嗓子肿得说不出话。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在昆山的地位一落千丈,从不显眼的内室弟子变成处处遭嫌的下等凡人。
阿怜已经爬了很多年的台阶,这次她很快就到了墟山洞。平复好心情,她对着洞门口行了一礼,轻声喊道:“师父。”
洞内一如既往的没有回音。
“师父,姜怜乃一介凡人之躯……德不配位,愧不敢当。恳请师父能放弟子出山,弟子……唔!”
阿怜还未说完,洞口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她稳不住身形,脚一歪顺着台阶滚了下去。阿怜抱住头,一直撞到树上才停下,她躺在地上,用袖子捂住眼睛,沉默了好一会。
师父不同意,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她讲。
阿怜挣扎着站起来,身上划满了细小的伤口,头发血糊糊的粘成了一块。她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阶,不知道是身上疼还是阳光太刺眼,眼泪总流个不停。阿怜摸出衣服里的火符,向山下的厨房慢慢挪去。
她要好好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月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打开房门,发现阿怜并未如约睡在躺椅上。他皱了皱眉,走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然后愣住了。
眼前的少女衣衫和头发都渗着血,睡梦中也流着眼泪,不知想起了谁。月昭看着阿怜潮红的脸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烫。
月昭看着她,眉头狠狠地拧起。许久,他才轻轻说了句:“你最好不是骗我。”
阿怜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醒,她起来活动,感觉身上的伤好了很多。阿怜心思通透,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条件,伤不可能好这么快,猜到是有人帮了她。
她想了想,除了昨天新来的师弟,这大殿不会有其他人上来,但月昭不在房里,她出去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阿怜把弄脏的衣服和被褥换下来,用火符烧了些热水洗干净。一圈折腾下来,太阳已经西斜,她打算去厨房做点吃的,刚一到就听见月昭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
阿怜回头,月昭正抱着胸斜靠在厨房的门上,她解释道:“我有点饿了,下来做饭。”
“做饭?”月昭点点头,“我差点忘了,凡人是需要吃饭的。”
“是啊,”阿怜蹲下身挑了挑菜,忽然想起来,“昨天谢谢你了。”
“哦。那你打算怎么谢?”
阿怜低头笑笑,摘着菜叶:“我打算炖汤,你要不要尝尝?”
她麻利地起锅烧水,把腌好的菜和肉放进去,然后专心地扇着火。月昭依旧靠在门上,看着她手上的动作,不解道:“为什么要用扇子扇它?”
“因为风会让火变得大一些,不会熄灭呀。”
大一些?月昭心下了然,眯了眯眼睛,对阿怜说道:“这个简单。”
阿怜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月昭迅速捏了个法诀,金红色的火焰从他周身浮现,快速冲向了火堆。
“砰”的一声巨响,炖汤的砂锅炸得粉碎,整个灶台连带半个厨房都被熏成黑色。阿怜躲得快,但还是被火舔了一把,额头和两鬓的发丝向上翘起,已经变得卷曲。
月昭赶紧上前查看阿怜有没有受伤,确认她完好无损后又马上躲得远远的,眼神飘忽:“……对不起,我再赔你一口锅吧。”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阿怜的回答。阿怜低着头,他绕到阿怜的面前,只能看见她有些烧焦的发顶。
月昭刚要再一次道歉,突然听到“滴答”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是阿怜的眼泪。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着,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洼,看得月昭有些心慌。
他修行六十八载,世界里从来只有剑与血,哪见过这种情况,阿怜的眼泪来势汹汹,还是因他而起。他手足无措,小声试探道:“别哭了,我下山给你买点吃的?”
阿怜还是落泪。月昭又慢吞吞加了一句:“你睡床,我睡椅子,行了吧?”
阿怜这才抬起头,一双杏眼湿漉漉的,说话还带着些许鼻音:“你刚刚……不是故意捉弄我?”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又吸了吸鼻子,声音软糯:“我想吃肉包。”
“行,”月昭松了口气,“你回去等我,我去买。”
阿怜点了点头,往纤云殿的方向走,刚迈出几步路,月昭又把她喊住。她回身,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淡淡的香气将她环绕。
胸腔的共鸣在她耳边响起,紧张得她耳尖都红了起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脚下一空,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纤云殿又高又远,月昭中途却没有借力,直接飞到了殿门口。他把阿怜轻轻放下,然后召来那只蓝色的啾啾,让它落在阿怜的肩膀上。
“我离开一会,你看着这里,”月昭对啾啾嘱咐道,“她要做什么,你就帮她。”
阿怜摸着那只鸟,眼里充满了惊奇:“它还能和人说话吗?”
“不,”月昭挑了挑眉,“它只能听懂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