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天下之帝王道》司空破晓

8、第七章：真相渐显

　　淋点雨雪确实死不了人，却能叫人生病受罪。富吉被打发走的当天夜里，墨子默就开始发低烧。白天无人发觉，他也懒得开口告诉别人身子不舒服。如此拖了几日，又一夜，墨子默在迷迷糊糊中醒来，只觉得口渴难耐，咽如焦灼。抬脚想下床倒水，眼前一花直接倒栽葱跌到地上，在冷冰冰的地面趴了好一会才缓过神又爬回去。拥被坐在床上，墨子默微侧了脸，只见那一窗如水月色，斜浸在挡风画屏之上，泛着不真实的银光。
　　对，很不真实。
　　墨子默仰起脸，用一种完全是外人的参观眼神打量自己周岁册封后就住到现在的屋子。没看多久又是一阵头晕眼花。自嘲地摇头苦笑了下，将被子叠成双层裹住自己……然后很淡定地倒头接着睡了。

　　…………现实世界…………

　　飞往旭国首都九曜市的第XN-1101次航班再有十五分钟就要达到目的地。

　　秦雨泽盯着笔记本电脑，快速切换观看工作助理王仲第一时间传来的最新电影图像，当看到墨子默端详屋子时异样的眼神，不由得蹙起眉头。合上笔记本，转头望向窗外，稀薄云层下就是这个帝国的政治经济心脏——九曜。
　　一行人甫一下飞机，早已守候在此的记者蜂拥而至，争相将自家麦克风伸到秦雨泽嘴边。

　　“请问您觉得《拂袖》在此次宸宇影视节上能获得几项大奖？”
　　“秦导，您对有史以来投资最大的《拂袖》一剧，开播八个月收视却不尽人意怎么看？”
　　“墨氏集团的董事长扔下公务入戏表演，请问公司内部对此报以何种看法？”
　　“对于外界质疑您的资历和身份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话想向公众说明？”
　　…… ……
　　墨氏随行的工作人员喊着，“让一让，请大家让一让”一边推开记者让秦雨泽得以通行。秦雨泽自始至终保持沉默走出机场，上车前，下意识抬眼，视线越过人群，一个陌生却印象深刻的人影闯进眼帘。秦雨泽不禁脚步一滞。

　　艾天秋。那个当年公然闯入会议厅，挑衅墨天佑扬言要告他“反人类”罪的律师。据说后来被墨氏暗中陷害险些丢掉律师执照，不仅被自家律师事务所扫地出门，更被整个行业排挤。眼前的艾天秋胡子拉渣，却是仪表堂堂，成熟了许多。两人视线交汇，艾天秋夸张地向他单手捂胸口鞠躬示意。从头到尾不过两三秒的停顿，秦雨泽漠然收回视线，钻进汽车，绝尘而去。

　　工作人员乘坐的车直接开去了酒店，秦雨泽的车却继续往前走。当秦雨泽意识到不对时，车已经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目的地——墨晟睿名下唯一的房产。秦雨泽靠在后车车门上，似乎因为长时间坐飞机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这是墨总的房子，为什么开到这？不是已经预订好酒店了吗？”
　　开车的人是公司为他配备的生活助理，一个叫王奕的沉稳持重的中年男人。王奕透过后视镜端详着秦雨泽：“原来秦导还不知道，墨总在去拍戏前，已经找律师更改了此处房产的户主。您现在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听到这句话，秦雨泽慢慢转过眼睛，两人在后视镜中彼此看着对方。

　　王奕：“今晚请早些休息，明日下午四点，我会带来宴会服装并接您去参加影视节。”
　　秦雨泽：“辛苦你了。”
　　王奕：“这是我的工作，不必客气。提醒您一下，钥匙就放在在门口地毯下面。”
　　秦雨泽拎过从不离身的背包，开门下车。王奕开车离去。两人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一次真正看过对方。秦雨泽找到钥匙，打开门，在门口站了十分钟才走了进去。径自走到二楼尽头的一家卧室，推开门，明明是大白天却下意识伸手按在吊灯开关上，轻轻按了下去。
　　“啪”
　　声音和记忆深处的重叠。心理作用下，眼前似乎真的短暂陷入黑暗中，然后看到那个斯文的男人微笑对他说：“晚安。”紧接着，那人摘下眼镜，温柔地说，“电影《末日》的导演是我。”

　　秦雨泽倒在床上，艰难喘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仰面躺在床上，从背包里拿出墨晟睿给他的《拂袖》资料手册。手掌大小的黑皮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只有前半部分与《拂袖》有关，后半部分是言语不详，形似意识流的诗歌。最奇怪的是，很多字会故意拉长或是变形写到分格横线上被压住。以墨晟睿的性格，没道理会在这么重要资料手册中写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些无法读通的病句秦雨泽一有时间就会翻看，可惜看了八个月仍然不明白墨晟睿想表达的意思。

　　看到头疼，秦雨泽顺手将手册扔到枕头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度苏醒时，夕阳西斜，窗帘被吹的漂浮不定，屋中光与影交叠。秦雨泽斜眼瞄到摊开的手册，部分字一半光亮一半被阴影遮住。秦雨泽突然心中一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册，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狠。
　　下床走到书桌前，翻出纸笔，将白纸垫在一页下面，然后一笔一划沿着字迹临写一遍。抽出白纸用铅笔轻涂，渐渐凸显出临摹下来的字。用橡皮擦掉被压住的偏旁或笔画，颠来倒去的看还是看不出所以然。秦雨泽不气馁地临摹好几张，拼接、翻倒、堆叠……发现了什么就用笔记下来。折腾到半夜，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擦掉被压住的部分，并把单数页码的剩下的字的部分拼在一起组成新的字。
　　当他破解完所有，并把组合后的字写到一张纸上重新阅读时，怔怔跌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放下那页纸，汗透衣衫。

　　惶惶茫然举目，屋外，月落星沉，即将天明。

　　秦雨泽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什么家教良好，品德崇高的公子哥儿。而是个命贱如杂草，为了活命偷渡来的毛头小子。能得到今时今日的名利，简直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诡异的电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拍醒——嗨，醒醒，这一切都是假的。
　　秦雨泽回头，看着静静躺在桌面的那页纸。如果假装从未看破墨晟睿留下的讯息，那么在可预见的几年里，他依旧是名利双收的秦导演；如果真的去试图查找隐藏的真相，那么，迎接他的就是无法预见和想象的改变……

　　许久，他起身，从背包中抽出迷你笔记本，坐在桌前仔细将未剪接播出的最新图像快进又看了一遍。《拂袖天下之帝王道》播出形式与很多泡沫剧不同的是，将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剪辑成一小时精华内容播放。若大获欢迎，则会在播出周年或是节日放送番外或是加长版。因此观众看到的内容与现实中发生的有一星期左右的时间差。
　　由于人物众多，工作量巨大，且为了保持电视的节奏和趣味。导演们都配有助理导演团队，这些人会进行初次剪接，筛选出值得播出的部分传给导演，再进行二次剪接。也就是说，秦雨泽看到的内容是经过挑选并不全面完整。

　　秦雨泽拿起电话，拨给他首席的工作助理王仲。
　　“我是秦雨泽，稍后你把最近一个月剪接掉的其余部分传给我。”
　　对方明显因为这句话而陷入沉默，半晌，电话那头，王仲的声音传了过来，“秦导为何突然想要看那些裁掉的内容？”
　　秦雨泽拿着电话走到窗边，面如止水，看着窗外清晨景色，回道：“哦，要在九曜待上好几天，闲着无趣。再者，作为墨氏百年巨献的影片收视过差，我身为导演需要反思。”
　　又是一阵沉寂，秦雨泽仿佛可以听到王仲的呼吸声。

　　“好的，我稍后给您传过去。祝《拂袖》能在宸宇取得好成绩。”

　　挂断电话，秦雨泽走到阳台上。清晨微凉的风与柔和的阳光，扫去了他心头挤压了一宿的阴郁和彷徨。正当秦雨泽伸展身体，放松试图放松时，突然惊异地看到屋外大树下，站着一个两面之缘的男人——艾天秋。

　　那个男人仰头对他咧嘴一下，远远地，就能看清他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下午四点，王奕准时带着秦雨泽影视节要穿的服装来接他。一宿未睡的秦雨泽眼眶青黑，王奕束手站在一旁看他换衣服。

　　“秦导看上去休息的很不好。”
　　“我认床。”
　　王奕未在继续追究下去，而是说，稍后我先让化妆师帮你补救一下。

　　收拾妥当，坐上车。两人一前一后，又是长时间内没有任何交流。王奕熟练地驾驶着汽车，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秦雨泽一反常态没有望着窗外，而是透过后视镜，不声不响打量他的脸。

　　王奕：“有什么事情么，秦导？”
　　秦雨泽眯了眯眼睛，似是自言自语：“我突然发现，你很眼熟。”
　　王奕咧嘴一笑：“我是您的助理，您看我当然眼熟了。”
　　秦雨泽不再言语，靠在角落闭目休息。王奕打开CD机，悦耳的轻音乐响起，水一般灌满了整个车厢。王奕沉下脸，在后视镜深深看了他一眼。

　　秦雨泽心底默默的想，默默地念：
　　王奕、王仲，王奕、王仲……王一、王仲……一、仲……
　　然后，若有所思，静静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