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天下之帝王道》司空破晓

7、第六章：心理博弈

　　氤氲的龙涎香时浓时淡漂浮在空气中，屋外雪落缤纷，室内暖和得催人欲睡。此刻的君昊帝墨天佑确实是穿着随意，慵懒地斜躺在龙床上，他对面，就是新任祭酒，董晟睿。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放着一盘围棋，棋到中盘。
　　墨天佑捏一枚黑色棋子，半搭着眼皮，似睡非睡的样子。反观董晟睿严阵以待满面认真，似乎在苦苦思索棋路。墨天佑掀起眼皮瞅他一眼，然后伸出右手，缓缓拂过棋盘，手离开时，棋子早已是混成一团。

　　董晟睿怔了一怔，半是猜度半是不解地小心打量皇帝脸色。墨天佑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算了，再继续下去，朕的新任祭酒恐怕就要为如何做到与皇帝和棋且不被看穿而思虑过甚至死了。”
　　董晟睿忍不住笑出来，问：“瞧皇上脸色，似乎很累？”
　　墨天佑：“睡太多，头疼。”这是君昊帝苏醒后的一大语言特色，那就是让旁人不知该怎么接话。不过他老人家当然不会在乎，因为他根本不必在乎别人的说法和心情。

　　龙涎香又浓了些。
　　董晟睿撑起身子坐到龙床上，托住墨天佑的左脚，搭在自己膝头，脱掉白色丝绸袜子，一下一下按摩起来。墨天佑并没有抽回脚或是斥责，反而像午睡的猫儿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

　　或捏或揉搓，指法刚柔并济。手指一点一点，沿着脚背升到脚腕处，董晟睿眼睛异样地亮了一下，他修长的手指对那只对男人而言略嫌纤细的脚腕流连忘返。多漂亮，自己的这只脚腕早已是严重变形，其丑无比。董晟睿呼吸重了一些，他的手掌握住那只脚腕，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

　　电光火石间，董晟睿蓦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慌忙中抬起眼，对上一双无比清醒且锐利的眸子——君昊帝墨天佑静静地，不带丝毫情绪地注视着他，难辨喜怒。董晟睿的后背瞬间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

　　“几位皇儿课堂表现还好吧？”

　　董晟睿高度紧绷地神经牵扯着大脑快速运转，他镇静地回道：“四位王爷各有所长，具是罕见的人中龙凤。只要悉心栽培，他日必成我国擎天之柱、栋梁之才。”墨天佑点点头，又闭上眼，似乎很困顿。董晟睿趁机道：“皇上保重龙体，臣暂且退下了。”
　　墨天佑没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墨晟睿取过拐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大门。自始至终，都未敢回头看上一眼。直到看到屋外雪景，身后的门关闭，董晟睿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抬起胳膊，嗅了一下袖子，龙涎香的味道萦绕不去。
　　墨天佑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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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董晟睿走出尚学殿的刹那，墨乐驹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抓过帽子戴好围脖，冲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墨笑愚：“胖子，要不要去我那玩？我府上新招了一个厨子，手艺不错哦。”
　　墨笑愚笑眯眯的：“不了，等下要进宫去见母妃，下次吧。”墨笑愚轻哼了声表示无所谓，扣上帽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剩下的三位小王爷拱手告别，相继离开尚学殿。墨子默最后一个出门，寒风刺骨，墨子默身子骨本就孱弱，差点就被这阵疾风吹跑，身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他仔细环视了一圈后，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府上的小太监富吉总趁着主子上课跑去找宫里的老朋友们玩，眼下提前放学，人就不晓得该去哪里找了。墨子默木然站了片刻，走下台阶，决定自己进宫去寻找。

　　走了没一会儿，天上又开始下雪，雪花落在墨子默的衣服上，下一秒化成了冰水。不知为何，墨子默非但没有就近跑到屋檐下，反而停下脚，仰起头端详着天空，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事物。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皮，显得愈发冰肌玉骨，淬玉一般。

　　“小祖宗哟，你这是在干嘛？”
　　一个人轻拉着墨子默的手，将他拽到屋檐下。是贤妃柳思源身边的心腹太监喜顺。
　　墨子默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问：“喜公公，你好啊。有没有看到富吉跑去哪里了？”
　　喜顺心疼地替墨子默拍掉身上的雪，道：“王爷金贵身子，怎不知道爱惜？！若是让小的瞧见富吉那个小兔崽子，定要打断他的狗腿，让他再乱跑！”
　　宸王墨子默的生母是名不见经传，一个姓苏的小昭仪，死于难产。俗话说母凭子贵，可往往在孩子羽翼丰满前需要仰仗母亲娘家的势力，才能受到应有的尊重与人脉钱财的资源。换成其他小王爷，下人怎敢说扔就扔下自己主子跑出去玩？

　　墨子默静静听着，没什么情绪起伏，反而反问喜顺：“不过是一顿饭的恩情，也可以延续到子孙身上么？”
　　喜顺肃容，道：“在别人看来也许只不过是一碗热饭，但当初若没有它，小的早不知被埋在什么地方了。苏昭仪是小的的恩人，只可惜去的早。您是她的孩子，小的自然应当继续报恩。”
　　墨子默别过脸，无声地抿嘴笑了，那笑似乎另有深意。然后他拍了拍喜顺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这点雪不至于死了人。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去寻富吉回府呢。”

　　“宸王不妨沿着这条小道，直着往前走找找看。”喜顺道。墨子默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沿着那条小径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太阳渐渐西斜，雪又大了些，深切切的，好像带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后宫庭院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端的是与春天姹紫嫣红有别的一番景致。

　　“贤妃娘娘，母妃，两位再尝尝这个。”
　　宫内赏雪景最好的地点晴雪轩里，生的虎头虎脑，看似笨拙的墨笑愚，此刻正乖巧地捧着精致点心孝敬贤妃、德妃两位娘娘。
　　半倚贵妃塌的贤妃拿起一块，转过头笑着对一旁的德妃道：“禹王小小年纪就已如此孝顺体贴，妹妹真是好福气啊。我啊，怕是这辈子没这个福分了。”
　　德妃假意嗔怪地说：“看姐姐这话说的，您才是真正福大的人。再者，只要您愿意，笑愚也是姐姐的儿子啊！”
　　贤妃低头笑笑，未再言语。
　　墨笑愚突然透过赏雪的窗子看向外面，诧异地低呼：“子默？老四怎么还未回去呢？”
　　贤妃听到“子默”二字，心尖猛地一跳，转过头去看。墨子默此刻正站在晴雪轩前庭，单薄瘦小的一个人，此时天地之间浑然一色，看着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小小的一个点，偏生显眼的很，针一样扎进人眼里，让人有说不出的感觉。墨笑愚忍不住跑出去，扯着墨子默袖子不知在亲昵地说什么。
　　贤妃慢慢摸着手上水滴形状的血红宝石，看着外面的两个孩子不知在想什么。德妃转过眼珠，注视着贤妃若有所思的侧脸。

　　过了片刻，墨笑愚拉着墨子默进屋，先跟两位娘娘请过安，然后又拉着他跑到后堂去，二话不说主动去脱墨子默的被雪打湿的衣服。
　　“你这样明天会病倒的！”嘴里说着，不等墨子默反应，墨笑愚解开他褂子上的扣子，眼睛扫过子默半敞开的胸膛，隐约看到白色内裘遮掩下，心口位置似乎有半个手掌大小的朱红色胎记。刚想再看个明白那是什么，墨子默突然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牙齿打颤道：“衣服给我呀，冷。”
　　墨笑愚好脾气地笑弯了眼睛，忙把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

　　晴雪轩里暖和舒适，墨子默乖巧地陪着两位娘娘和三哥禹王说话聊天。蓦地听到外面打骂和哭泣的声音。墨笑愚拔高声音问道：“是喜顺么？在外面闹什么幺蛾子呢！”
　　紧接着就见喜顺揪着富吉耳朵，拎着他进了晴雪轩。富吉抬眼看到自己的小主子，哭着挣脱喜顺，扑到墨子默脚边边哭边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主子饶了我吧。”
　　喜顺忙向屋里其他几人解释为何教训富吉的原因。墨笑愚第一个就恼了，“富吉，你不知道你主子身子骨不好么？你作死啊！”
　　反倒是墨子默神色平常，看不出喜怒。他转过眼，看着脚边哭泣的富吉，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顶，心平气和地说了句：“莫哭，不要扰了两位娘娘和禹王赏雪的雅兴。”
　　语调清雅温和，只是隔着头发，也能清晰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富吉身子抖了抖，马上噤声。

　　与诸人告辞，墨子默带着富吉从大内返回自己的府邸。京城格局为东富西贵，墨子默的宸王府坐落在西区尽头，一个被各色奢华府邸掩盖不起眼的宅子。
　　府上佣人偷懒没有及时打扫门前雪，墨子默一不留神在自家门口重重摔了一脚，被富吉搀扶着一瘸一拐进了卧室。富吉扶着墨子默坐到床上，忙转身跑去打热水，拿跌打药膏。

　　墨子默坐在床上，屋子热气本就不足，加之富吉毛手毛脚忘记关门，冷风一阵阵灌进来，不一会墨子默冻得浑身冰凉。只有脚腕火辣辣，烧灼般的疼痛。难受的狠了，墨子默下意识地探出手，神经质地摩挲着床头的柜子，眼睛盯着房顶雕梁画栋。

　　足足一盏茶时间后，富吉才捧着热水，怀里揣着药膏，一步一晃慢吞吞走到卧室门口。仰起脸，笑嘻嘻望着里面，刚准备抬腿要迈过门槛，只见坐在床上的小主子，不知为何突然扬手推倒柜子。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柜子上摆放的茶具书册滚了一地。
　　富吉吓得一跳，手上捧得脸盆应声掉到地上，水撒了一地。
　　一直毫无情绪变化的墨子默，转过眼珠，冷然平静地看着屋外的目瞪口呆地富吉。

　　翌日，富吉跌断了腿，宫里拨给他几十量银子打发回老家。

　　九日后，天色终于放晴，大地回春。又五日，皇城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属国、友邦使节来了无数——再过几日就是君昊帝三十三岁寿辰。为了给前阵不明原因病倒的皇帝冲喜，这次的寿宴规模空前的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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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现在在帝王攻与帝王受之间犹豫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