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天后道侣会死》见机行事的剑

10、第十三天（二）

　　下午的安排很少。
　　秦冰雾的计划本就不多，一个不知道世上有苹果存在的人是不可能计划观赏苹果园的。

　　雁融选了一家餐厅吃午饭，这次不在火车站附近了，是市中心一家宽阔雅致、古味装修的中餐馆。席间雁融问了问秦冰雾下午的计划，得知寥寥无几后，提及：“其实我考虑过几个地方，你想去吗？”

　　“说来听听。”秦冰雾放下菜单说。

　　“动物园，博物馆，书画展，影视棚……”雁融一一给他解释了这些地点代表的含义，但除了对动物园还有点小兴趣以外，秦冰雾并不想采纳所有这些主意。不是他全然不感兴趣，是他不认为这些地点值得优先考虑。

　　“我很喜欢虎。”秦冰雾直挺挺地说。

　　若论老虎，动物园的老虎更多，雁融无疑听懂了，秦冰雾这句话就和“我只喜欢你”差不多，轻轻一笑，没有坚持推荐。

　　秦冰雾倒追问了：“这几处地方是你初到人间时喜欢的地方吧？”

　　“没错。”雁融欣然承认。

　　秦冰雾这才悄悄把它们记到小笔记本上。

　　于是下午，他们惟一参与了的是一场演唱会。演唱会当日两点开始，雁融设法紧急搞来了两张前排票，现场音浪强大，在歌手唱到：“将这戒指为你套上你只属于我”时，秦冰雾困惑地从纸上提问：“戒指是什么？只有嫁人才能戴吗？”他晓得猫科动物的夜视能力都好，更何况雁融是修士。

　　果真，雁融只扫一眼，就看清楚了他的问题，快速摆手回答：“也未必，普通的戒指想戴就戴，是种装饰品。”

　　秦冰雾悟了：“和衣服一样。”
　　雁融：“……衣服不是装饰品。”

　　秦冰雾不以为然，只管继续问：“既然想戴就戴，怎么独属？”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出了会场雁融才向他详细解释普通戒指和婚戒的区别，结果这招来了秦冰雾满眼失望。雁融想不通他在失望什么，直到秦冰雾感叹：“朋友之间没有这样的装饰品？”

　　雁融哑然失笑：“朋友可以有很多个啊，用什么物品作为友情的证明都行，只有爱人独一无二。”

　　秦冰雾便不说话了，目巡远方，若有所思。

　　车停得比较远，两人裹在欢乐兴奋的滚滚人潮中，脚步散漫，被海洋推着走。走了两分钟，借着这一话头，雁融反复推敲几遍腹稿，开口叫：“秦先生。”

　　“秦冰雾。”秦冰雾纠正他。与其说是纠正，不如说是要求。
　　“秦先生，”雁融坚持说，余光望到天际闪电一现，“冒昧问问，你这是打算留在人间吗？如果你这样打算，对你修炼的心法很不利，需不需要我帮你找些典籍来处理后续的麻烦？”

　　秦冰雾回视了他一眼，忽而道：“雁融，是不是有很多人想嫁给你？”

　　这发问很叫雁融一愣，秦冰雾随后指了指天空：“从一大早我们出门开始，由于我的缘故，旱雷就没怎么停过。你硬是不提，不催促，一直任我专心玩到计划结束，才挑起话题，说的还是你愿意帮忙搜寻典籍。谢谢，这也是我特别喜欢你的原因。不过我们先聊聊你的事情吧。”

　　说这番话，秦冰雾没掩饰语气里的侵略性。纵使有天赋，纵使修炼环境纯净单一，倘若性格本质软绵绵、颓然无力，他自然也绝不可能拥有如今的境界。

　　秦冰雾看得出来，这让雁融越发地意外了，不过仅此而已。雁融没有太过意外，更没有真正卸下脸上那副笑意温淡、波澜不惊，极能拉近又能拉远与任何人之间距离的面具。

　　雁融就维持着那种态度，温柔平静地反问：“我的事情？你想知道什么？”

　　秦冰雾不动声色地说：“有关名单具体的事。”

　　如他所料，雁融凝眸沉思了一晌，照旧平静地答：“事关他人，我没有权力替他们下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对不起。你还想去哪里逛逛吗？或者我给你买杯奶茶赔罪？”

　　坦白说来，这大半天的旅程颇让秦冰雾舒服。秦冰雾想，在大多数人眼中，雁融应该是个很完美的人，事实上，在他眼中也是如此。雁融做任何事都十分认真，认真地体贴，认真地耐心，认真地谅解旁人，认真地凝望未来。

　　只不过他偏偏对雁融的这副面具不感冒。

　　他觉得摘去面具以后，雁融一定仍是个体贴、耐心的人，一定仍然要谅解旁人、凝望未来。这些不是伪装出来的，反而那面具，那态度像一道沉重冰冷的铁闸门似的，隔住了更多的真诚热情泄露出来。秦冰雾委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做。亦或者，雁融只是在对他一个人这样做。

　　那么理由就很清晰了。

　　秦冰雾没有回答雁融的所谓“赔罪”询问，不再深入名单的话题，只淡淡说道：“我听说了你的愿望的事情。你认为你快要死了，所以复活了我，怕再晚再犹豫下去来不及，是不是？”

　　雁融跳过了这个问题，没有否认，算作默认，转而说：“白桃乌龙茶？”

　　“你很习惯扮演保护人的角色，”秦冰雾兀自做笔记般规规整整地用话声总结，“那个愿望看来是你的最后一个愿望，你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迟迟不敢使用它。下一秒钟可能就是突如其来的世界末日，就像上一秒钟名单意外出现，你忽然就有了死亡的风险。是不是？”

　　一下子雁融终于定住双眼来正视他了。不知不觉两人停下了脚步，停车场在前方半条街的地方，满街人头渐转稀少，大都蜂拥到了公交车站边。寡白的太阳停栖在连锁酒店楼顶粉红色的LED灯上，署风黏人造汗，风里雁融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想谈这个。不过希望你愉快，希望我独断的行为不会让你生气。我本来没想过要接近你、再惹怒你。”

　　秦冰雾早已留意到了，他说话的口吻具有一种特质，会令人觉得周遭很安静，偶尔喉咙里微微的沙哑还会令人觉得说话者十分疲劳。

　　为此，秦冰雾稍稍退了一步，放松脸色道：“我想先去别的朋友家坐坐，六点钟前会到家。今天多谢你。”

　　“好。”雁融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明天就周末了，旋旋放假，明天起我让他陪着你。”

　　背对公交车站，秦冰雾刚刚转了个身，闻言猛地又回了头，表情生气。
　　“你是什么意思？”秦冰雾问，“我们三个人？”

　　“不是。”雁融心平气和地说，“你们两个。”

　　秦冰雾略一沉默，慢慢地收起脸上的不悦，面无表情地把一只右手探入了裤袋。

　　四目相视，雁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手，冷不防见到秦冰雾“唰啦”一下抽出厚厚一沓符纸，约莫得有百来张，大多数纸颜色焦黑，只有表面几张还薄薄地泛着白光，纸上用深红字样龙飞凤舞地写着“请息”二字，四角有深红色的成令图案。

　　他甫一抽出这沓符纸，雁融马上意识到，徘徊了大半天的天际旱雷迟迟不降落，是因为有咒在暗中抵御。而写出这样多的纸咒不仅仅需要修为，还需要时间，昨夜从千奇宗回来后，残供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秦冰雾手旁没有朱砂。符纸或许是从他书房中找到的——他同意过秦冰雾借用他书房中的东西——可他很确定他的书房中未备朱砂。现如今落在纸面上的那种红色也不像是朱砂红。

　　因此很可能，尽管清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实际秦冰雾相当期待今日的行程，哪怕单是去他的办公室枯坐。为了能够稳妥地在他办公室里枯坐着，秦冰雾精心准备过。

　　雁融马上后悔了。

　　但为时已晚，秦冰雾覆手一把烧掉了这沓符纸，白的黑的，发挥殆尽的，残余有效的。顷刻间，几道三指粗的青白急电倾泻而下，在大地上激起阵阵火花，吓得路旁的行人大叫奔逃。趁行人条件反射纷纷偏头躲避，来不及回头注目那雷的一瞬间，秦冰雾火速直接消失在了电光之下。如此一来，他就能尽快甩开雁融，并不被行人惊恐地捕捉到突然消失的瞬间。

　　离开的同时，秦冰雾依稀听到雁融匆匆喊了他一声：“秦先生！”声调像是脱口而出，非常急切。

　　他没有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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