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IA》乾凌踏月

8、秩序

　　城市中央的环岛花坛里，陈冕正看着中央高大的骑士建筑。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在这座城市的警务体系中，这样的画面其实并不在少数，似乎越是完备的监控与制约系统越是能勾起那些蜮的兴趣。

　　然而这次却与以往不同，身为警察的直觉告诉她，又跟靳敛有关，

　　四周既定的汽车线路已经停运换成了备用线路，这样可以确保没有居民能看到眼前的场面——盛放的花坛，高大的黑色骑士骑在一匹肌肉分明的骏马上，手中举着一把长剑，那是曙光城为这条酒吧和音乐馆交织的犯罪高发区立下的真实之剑。

　　剑上现在挂着一只长发飘飘的头颅，充满了挑衅意味。

　　而就在前不久，卡布尔学院的高二教室里也出现了一颗头颅。

　　陈冕的助手走到她身边，揽着袖子的年轻警员满脸无奈，“这帮家伙无视政府的环保指令，附近的状况早就被破坏地一团糟了，接下来的工作真是够呛。”

　　陈冕抱着手臂，她知道警员在抱怨什么。

　　这条街区都是酒吧，也是各种重金属摇滚乐队的活动地区，她本人对这种音乐和酒精不抱有任何偏见，然而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地方容易吸引年轻人，尤其是正处于妄想症年纪的高中生。

　　他们渴望改变，渴望变得和身边那些乖乖读书的孩子不同，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主宰这个世界。

　　十分幼稚且荒谬的行为。

　　陈冕看着花坛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涂鸦和骑士头上爆炸的假发暗想。

　　这柄真实之剑自从建立以来，被躁动的年轻人们挂上过吉他，抹布以及内衣这些无趣的东西，因此部署局在附近安排了大批的清洁机器人每天都会在这附近洒扫。

　　但是这样的奇葩事件发生了太多次，地区情况又十分特殊，常有年轻人叫嚣着游行示威反对政府的高强度监管。

　　久而久之只要检测不到情绪波动及毒品反应。部署局对这片城市暗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们不能剥夺年轻人享乐的权利。

　　换句话说这里的监控拍到的东西往往混乱且随意，监管人员懒得看也懒得管。这一次事情却有一点不一样，“真实之剑”被挂了一颗人头。

　　“身份已经查到了，死者米荼，卡布尔高二年级的学生，家境富裕。”警员犹豫了一下，“和乔倾是同班同学。”

　　陈冕没有惊讶，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模仿犯罪么......还是连环？”

　　警员有些同情地看着那颗头颅，“她还是一名小有名气的作家，在网上的年轻人里很受欢迎，已经通知总部调查她的学生关系，很遗憾，细胞死亡太久了无法进行复活催化。”

　　陈冕接受了警员传导的身份信息，命令道，“你们负责把头带回警务厅，我需要和审判庭确认一些事情。”

　　她雷厉风行地做了决定，离开了现场。

　　陈冕靠在驾驶座的皮质座椅上，沉默地看着汽车自动选择了绕开环岛花坛的路线，在城市中穿行。

　　从前的曙光城为了确保每一人都能安全幸福的存在于城市当中做了不少努力，在这个社会，盗窃可能与杀人同罪，而统一的判定结果就是位于城市之外那座巨大的钢铁隔离区。

　　这样的秩序维持了近百年，才稳定了这个社会。

　　她在历史课本里学到过相关课程，创立这个秩序的上任审判长徐毅木一手推行的同时曾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包括群众为了反对这种一概论处的审判方式游行示威。

　　然而最后全部宣告失败，没人有喜欢喜欢这样的规则约束，但不可否认徐毅木的提案奏效了。

　　他们不喜欢但没有勇气离开曙光城，比起在盗窃如同喝水一样普通的城市规则里，曙光城无疑是最优的生活环境。

　　直到瞿之彧的出现，他提出一个全新的议案，那就是人和蜮可以在城市中共存，从隔离区回来的蜮将接受警务厅和审判庭的双重判定，来决定是否可以让他回归。

　　涂守星就是此次的试验品之一，然而事情却似乎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陈冕打开了涂守星的资料页，三年前他曾在卡布尔犯下过一起连环杀人案，被送往隔离区后于近日被挑选回归社会，然而在他回归社会的时候，他的两名同班同学再度被谋杀。

　　陈冕可以确认的是，乔倾与涂守星没有关系。

　　资料页上，涂守星三年前的凶杀案细节还在，他杀的每一个人有确凿的动机。

　　乔倾不仅没有，他也没有时间作案，唯一的可能性...乔倾是冲着靳敛来的。

　　涂守星和靳敛，警务厅目前唯二的一级关注对象。

　　车载电话亮起蓝光，毫无疑问瞿之彧已经知道了骑士雕像发生的一切，他冰冷的声音已经传来，“涂守星呢？”

　　“盯着了。”陈冕回答，“放他回去以后，警务厅一直在跟踪记录，至于你说的让靳敛认为乔倾是他杀的，目前做不到。”

　　陈冕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靳敛......被你们关起来了不是么？”

　　瞿之彧没有回答靳敛相关的问题，他正在审判庭盯着警务厅的实时画面。

　　卡布尔学院的学生公寓中，涂守星自回到公寓以后就没有再出过门，镜头中能看见他的身影在阳台上走来走去。

　　然而这样的出现频率反而不太正常。

　　“你们把人盯丢了。”

　　陈冕惊道，“你说什么？！”

　　瞿之彧关上屏幕，“或者说学生公寓的人不是涂守星。”

　　三十七层，隔离中心。

　　靳敛还是没忍住吃掉了那些食物，中央医院的医生每天都有固定的检查与治疗流程，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上午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那么下午他才有空准备自己的教案。

　　手臂上的留置针隐隐作痛，靳敛打开了唯一的电脑，却惊讶的发现收到了一个名为乔倾的信息文件。

　　发件人没有署名，但那枚审判庭的公章他认识。

　　靳敛露出一个微笑，他顺理成章地打开了文件。

　　画面上，是乔倾父母的视频资料，那个名叫乔润的男人穿着丝绒质地的西装坐在布艺沙发上接受着对面瞿之彧的问询，身后戴着眼镜的小眼睛家庭主妇沉默地准备着水果。

　　靳敛观察他们的第一眼，就生出一种怪异感。

　　一是这对夫妇显然没有流露出半点伤心的情绪，二是他们太普通了。

　　甚至不礼貌地说，太丑了，这让他很难想象乔倾这样的人是他们自然孕育出来的。

　　他随手点开乔倾的档案，中央医院的证明说明了她的出生地点和出生日期，父母抱着新生婴儿的照片也放在附录页面。

　　视频里，瞿之彧的问题直截了当，他在询问乔润是否有过仇家。

　　乔润正襟危坐地像他解释着金融市场的运行规则和自己的手段，最后他无奈地表达，“金融行业，结仇是很正常的事情，我需求金钱必然也会付出相应的安全代价，但是乔倾在卡布尔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警务系统的重大缺失吗？”

　　朱严将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水果放在瞿之彧身前，她神态冷漠道，“乔倾在学校的交际我们从不过问，成为成年人的第一步就是拥有自己的圈子，我认同我丈夫的说法，请审判庭找到凶手送去隔离区，不要辜负居民的信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情感缺失问题的家庭。

　　靳敛带上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很好奇，瞿之彧这样的人对付不断推卸责任的乔倾父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瞿之彧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随后靳敛听到冷淡的声音从屏幕那头传来，“对于学校监管问题，部署局会采取相应措施确保每一位学生安全，对于乔倾的死亡，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

　　屏幕这一头的靳敛哑然失笑，他从不认为这四个字会从瞿之彧的口中说出来。

　　家政机器人端来了一杯咖啡，他喝了一口，眼神从乔润夫妇平庸的脸上挪到了瞿之彧脸上。

　　不得不说，瞿之彧推开警务厅问询室进来的一瞬间，他就确认这是他喜欢的类型，只不过那时候恐惧占据了上风。

　　靳敛和这个社会上大部分人一样，不拘于性别，城市法条也早已允许各种类型的伴侣出现，所以从小时候起，他就喜欢睿智沉稳的人，比如瞿之彧，比如陈冕。

　　如果不是曙光城严令禁止仿生人的出现，他甚至怀疑瞿之彧是一件完美制造的工艺品。

　　靳敛的目光从那身贴合曲线的黑色西装到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他端着咖啡杯欣赏地眯了眯眼。

　　然后他看见屏幕上的镜头掉转方向，瞿之彧的上半身占据了屏幕，领口的徽章似乎反射着淡白的光线。

　　靳敛坐直了身体与他对视。

　　瞿之彧向靳敛下达了许可，“审判庭允许你参与调查，另外卡布尔高二的学生米荼今天早晨被清扫机器人发现在酒吧街环岛雕塑上。”

　　屏幕弹出一张照片，那是米荼睁着眼睛的头颅。

　　靳敛皱了皱眉，他来不及多想，只是仔细看着这张照片，再三确认后，他发现，米荼的死亡现场，并没有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