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死者之书》花间千羽生

15、【索贝克&荷鲁斯】星霜

　　泉水的热气迷蒙了索贝克的视线，他走近池水，摇曳烛火照映着宽阔脊背上的武装，它们沉重遍布细小的箭坑，一如满天星斗落下的吻痕，夜色淹没他来时的路。
　　这里是他的神庙，古老的建筑孤零零坐落在城外的荒野一隅，成为地图上突兀的一点阴影。虽地处偏僻，固定的信徒却总是贡品不断，不算很多，但足以维持一位神明的尊严。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很久了，自从赛特执权后，低阶神明的信仰或多或少都遭到了冲击，有些特别不走运的连神庙都没有留下。在众神明哲保身、趋炎附势之际，索贝克成了他们中脱颖而出的一块硬骨头，四重神性的加持使得他天生具有强大的战斗与抚愈能力，赛特的爪牙轻易无法撼动他半分，双方僵持了多年，最终妥协成了如今的局面。索贝克鲜有友人，寡淡的交际使得他的神庙在大多数时光里总是空荡寂寥的，他沿着神庙的外围漫步，沿途用神力清扫积灰与落叶，然后到中庭的水域饲喂他的神圣动物——一头鳄鱼，这就是他日复一日不曾变动的安排。
　　而今夜，陈旧却敞净的神庙迎来了它的客人，风尘仆仆的魔法女神与她的独子。
　　索贝克解开肩甲，衣物窣窣的响动惊扰了水中正在洗浴的青年，他回转过身，银瀑般的长发滑过裸背。不同于索贝克已然定型的健壮身躯，青年的身型尽管已经长开，却还是隐约透露着青涩，白皙的脖颈继承了他母亲优美纤细的特征，左右肩胛骨各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索贝克知道鹰羽曾从中破体而出；均匀略显单薄的肌肉分布在胸前与手臂，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顺着狭窄的腰身一路向下，下身的布料遮挡住了索贝克的视线。蓝眼的荷鲁斯，或者说，对索贝克而言，他的荷鲁萨伊赛，因他的出现而欣喜，平稳的嘴角微微上扬。
　　但索贝克可有些不高兴。
　　“把背部留给门扉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荷鲁斯，我早教导过你。”年长的神明说着，双手扶着膝盖，在温泉边沿的石块上慢慢坐下来。赛特的手下就如他们主人创造出的风暴一样无常而迅疾，伊西斯他们前脚刚住下，后脚他就感到了野外暮色里令人不安的气息。他搜寻了这一带所有潜藏在幽暗里的角落，的确揪出了几个行踪鬼祟的家伙，可不等他盘问出个究竟，那些忠心耿耿的俘虏就都咬破毒囊自尽了，这更加提高了他的警惕。
　　“可我知道，会来的是你。”荷鲁斯撇撇嘴，将下身的布料绞干，泉水从他的指尖滑落。隔着雾气，索贝克感到自己的衣物似乎也被无形地扯了一下。
　　“你如何确信？”他慢慢地追问。“如果来者是全埃及最高明的战士、弓手或者刺客呢？倘若他已经放倒了我，然后径直来到毫无防备的你面前？”
　　“反正我就是知道是你。”荷鲁斯申辩道，毫不见外地跨过水池，修长的双腿晃过索贝克的眼睛，太阳在肌肤表面留下日晒的分色。“说不上来，但是......你的气息和他们不一样，很不一样。”
　　但是年长的神明望着他苦笑着，左半边脸颊横亘着一道陈年的刀疤。
　　这似乎戳中了荷鲁斯心中某处愧疚的隐痛，湛蓝的眼眸黯淡下来，他因忧郁而蹙起的眉头在索贝克看来令人心疼无比。“......不会有下次了，索贝克，我保证。”他轻声说。“不会有下次了。”
　　然后，像是要弥补这份愧疚，青年的双手搭上了年长神明的肩膀。“我给你冲洗身体吧，索贝克？”

　　荷鲁斯愿意直呼索贝克的名字，这是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在懂事以后，荷鲁斯称伊西斯为“母亲”，称塞勒凯特是“塞勒凯特女神”，他会恭恭敬敬地称呼托特为“托特殿下”或“尊贵的智慧之神”，而对哈索尔，则是尊敬中带有亲昵的“女神”“爱之夫人”乃至“伊玛伊特”；但对于索贝克，则永远是“索贝克”，他的索贝克，他的老师，他的长辈，他年长而可靠的护卫。
　　有时候，索贝克自己也承认，他对此有些沉溺了。他的荷鲁萨伊赛将他当作特别的存在，这使他惊喜，也使他担心终有一日这份特别将会被时光磨平。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荷鲁斯望向哈索尔时双目中流露出的少年憧憬，他的心思老成，对年轻男女的欢爱毫无兴趣，但一丝不合心智的奇妙酸涩还是刺入了他的心里。
　　他的荷鲁萨伊赛慢慢长大了，也生涩地开始恋爱了，这是否意味着，雏鸟羽翼日渐丰满，终有一日将会离巢？他像鳄鱼呵护幼卵一样保护了幼小的荷鲁斯，教会那孩子拿起武器，守护他人也保护自己；他说荷鲁斯是他的学生，语气不无骄傲 ，荷鲁斯信任并且敬爱他，将他当作除母亲之外最可靠的长辈与导师，但是他们的关系，也就止于此而已吗？
　　他应当逾越辈分之间的界限，将深沉隐秘的感情播撒在尚且年轻的土地上吗？
　　一股莫名升腾起的炽热冲动使他突然挨近，紧贴着荷鲁斯的脸颊，他们的鼻尖挨得那样近，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吻上。索贝克眯起眼，感到自己的心腔咚咚作响。
　　“索贝克？”但是荷鲁斯的蓝眸一如既往沉静，只是令他烦躁地略微表现出疑惑。
　　“没什么。”他说，移开荷鲁斯额前的银发，“你的发梢乱了。”
　　但下一个瞬间，他就感到青年牵住他的双臂，踮起脚尖——他还想象着那柔软脚底的触感——吻在他干燥的嘴唇上。荷鲁斯突然吻了他，他神情怔然，大脑空白，连如何击退近身的敌人都忘了。荷鲁斯长久地紧追不放地吻着他，因止住呼吸而自然而然地眯上双眼，索贝克从他的蓝眼睛里看到几千夜的星光。
　　他们久久地唇瓣相贴，不觉白雾迷蒙，星霜满天。
　　荷鲁斯的手开始试探着向上，他攀上索贝克饱满的胸肌，同时伸出舌头，犹豫着是否要伸入对方的口腔。这越界的举动一下子将年长神明的神志拉回清明，他眼神微凛，轻轻将荷鲁斯推开。他神情微愠，青年却以清澈双眸坦然回望，甚至伸出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嘴唇。荷鲁斯的舌尖颜色淡淡的，是生命的粉色，在他丰润的唇上轻轻一扫，就扫乱了索贝克的阵脚。
　　“......你从哪学来这些的？”望着他的嘴唇怔了半晌，索贝克皱着眉头问道。
　　但荷鲁斯没有回答他，青年鹰隼般的目光灼灼，饶有兴味地盯住他背后的门扉。“把背部留给门扉可不是明智的选择，索贝克。”
　　“......不会有下次了。”眼前忽地一暗，下一秒索贝克已然将荷鲁斯紧抱在怀。他神色微暗，强忍满腔冲动，只在青年的唇上烙下深吻。“不会有下次。”他一语双关。满天星斗为神庙屋顶披上辉芒，夜色覆盖他们的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