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死者之书》花间千羽生

14、【赛特&欧西里斯】太阳的羽翼

　　“哥哥......有想过要子嗣吗？”
　　行走在神殿的长廊中，赛特与欧西里斯紧挨着彼此的肩膀。白昼明亮，洒光芒布泽万物，太阳涉过庭园水池粼粼的波澜，在墙壁上照出莫测变幻的光影。盛夏将至，长廊的地砖被阳光烘烤得暖洋洋，赤脚走上去的时候，精细打磨的砖面就亲吻着神明年轻的裸足。这本是极其悠闲的午休漫步，隐隐的忧愁却缠绕在赛特的眉心，年少的神明藏不住心事，于是便有了这般询问。
　　——子嗣？欧西里斯转过头来看赛特，后者正一脸严肃平视前方，像是要把走廊尽头的盆栽盯出花来。烈日当空的时候，欧西里斯总会把阴凉的走廊里侧让给赛特，阳光照不到红发神明的脸颊，那里的皮肤却红彤彤的，一直蔓延到耳根。他们的手环不经意间轻轻地相碰了一下，那片绯红就随着轻响更深了几分。
　　“嗯......那赛特呢？”因为从未想过有关子嗣的事情，所以他回问赛特。
　　“我、我还没想好这种事情啦！”没料到问题会被抛回来，揣着心事的赛特一时慌了方寸，“只是我整理出了我们小时候扮家家的玩具，我想起来那时候哥哥总是扮妈妈，所以我想哥哥是不是很喜欢小宝宝。”
　　他金色的眼睛四处躲闪着欧西里斯的目光，又折转回来悄悄留意兄长的神色，这副模样在欧西里斯眼中异常可爱，他伸出手揉了揉赛特的红发。
　　小宝宝的话，这里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他含着宠溺弯起的眼眸仿佛如此说。
　　“......”赛特撇着嘴别过头去，眼眸望向壁画上映出粼粼的水光。欧西里斯模糊地带过了这个问题，他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在他敏感的心底，他介怀于幼时欧西里斯总是与伊西斯扮演一对夫妻，他担心终有一日他般配的兄姐会有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自己将不再是欧西里斯的唯一——真是的，自己在自作多情什么，他本来就不是欧西里斯的唯一啊，丰饶之神的怀抱抚慰着太阳底下几乎一切的事物，区区渺小的沙砾与河流沃土相比，想必是微不足道。他是荒漠，是风暴，他对欧西里斯就像是不羁的风沙爱上了水中的白鸟，像生长不出稻穗的外域之陆没有任何结果。
　　就像是要把整颗心都用干燥粗糙的沙子堵住一样苦闷又刺痛，即便早已习惯这种感受，他还是感到鼻腔中一阵酸楚。
　　“孩子的话，我其实无论怎样都可以的。”感觉到弟弟似乎不太高兴了，但又猜不透原因，欧西里斯悄然牵起赛特的手，抚摸着他的手心正色道。“如果命运赐予我子女，我会竭尽心血将他们培养；但若是命运注定我没有后嗣，赛特的孩子便如我的孩子。”
　　——虽然父亲那里传承下的规矩是要让长子继承王权，但对他而言，无论儿女也好，侄子也好，德才配位皆可，绝不可再重演赛特与他的隐痛，饱尝二人的命运被神谕一割为二的苦楚。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他望向赛特的目光就愈发爱怜而温柔，甚至于隐隐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纯净的深爱。然而那时的赛特身为神明实在太年轻，难以全然承受这样的爱意，他转移开了话题。
　　“我的话，我想要四个孩子。”他说。
　　“这么多？”欧西里斯微微睁大眼睛，他惊讶的模样使赛特感到兄长终究还是有着接近“人情”的一面，这使风暴之神感到熟悉的亲切与一丝慰藉，就连阴郁的心情也被点亮些许。
　　“真的，我连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阿努比斯，如果是女孩就叫凯贝洁特。”这使他有力气扬起一个微笑，告诉欧西里斯他对遥远未来的打算，无论命运是否对此露出笑容。
　　于是欧西里斯也笑起来，他的笑靥背对太阳，笼罩赛特身后没有尽头的幽暗，一如他深藏在随和之下的执拗，以无限坚韧与隐忍咽下命运的苦果。
　　“那我就来负责教赛特的宝宝读书识字吧。”
　　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盛着烈日下整条尼罗河的水波，蕴含了无尽光明的未来，炽烈得就像太阳的翅膀，只需攫住他落下的一羽，就足以温暖整个余生。赛特是来去自由的野兽，是无情之风，是遥远的炽红荒土，不羁的风沙爱上了水中的白鸟，它可以肆意凉薄地席卷世间一切，唯独欧西里斯是它的风暴眼，它的软肋，它奉上心尖的无瑕之羽，不敢贸然逾越，也不容他人来犯。
　　而今白鸟已逝，唯余狂风托着一羽徘徊于寂寥的荒漠——
　　“还有谁？”
　　赛特握紧手中的长矛，飞扬的红色长发不见半毫散乱。他金色眼眸睥睨眼前气喘吁吁的四位少年神明，不可一世的模样。他轻狂的架势激怒了年少的神明与之交战，四个小辈纷纷举起各自的武器向传言中埃及最强的征战之神攻去。
　　他们稚嫩青涩的攻势在赛特看来充满破绽，他闪过艾姆谢特与杜阿穆特夫，以矛身挡开哈比的挥砍，眼角余光正瞥见凯布山纳夫的箭矢拉满弓弦，尖端凝聚着太阳的光芒。
　　“对我充满斗志，这就对了。”说着转动长矛挥落一排羽箭，曲肘将换用匕首冲上前来的少女顶撞出去，赛特依旧一脸轻松。这是他与荷鲁斯四个孩子的武技训练，八十年争斗后，被拉提升上神船担任护卫的他在白天感到无事可做，于是荷鲁斯便给他“找了点乐子”。虽然不很明白那鸟崽子为何放心由他这个心肠歹毒大逆不道的叔父来管教孩子们，但很显然赛特乐在其中。
　　——只是偶尔的偶尔，在斗志昂扬的间隙，望着荷鲁斯的那四个孩子，他会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怅惘与寂寞。他抬头望向天之东隅，阳光刺目，他看不清云端后的乐土。
　　最后到底是......他的孩子有了众多子女啊......
　　你的后代像当初的我们一样充满生机活力的样子，你看到了吗，我的兄长，我的挚爱？
　　你也能看到吗，我......我所愧对的，我的孩子，阿努比斯？
　　不羁的风沙爱上了水中的白鸟，而贝努鸟早已展开翅膀飞往天之东隅炽烈的太阳，留下一片羽毛成为他永生的牵挂。欧西里斯是生，是丰饶，是白昼，他弯起的嘴唇上，有着随太阳一同升起的一切苦难，明知命途幽暗，仍以全部心魂播撒光芒，向着命运的底端笃定微笑。
　　“赛特的孩子便如我的孩子”，那欧西里斯的后代，也如他赛特的孩子吗？
　　“——有机可乘！”身后猛然传来奇袭，赛特正望着天空发怔，虽闪躲及时，红发仍被凯布山纳夫削下一缕。像是也没料到偷袭会成功，少女攥着那缕红发一脸震惊，同时也很是不安，“对不起赛特殿下，我、我没想到......”
　　但战神定定地望着她，然后突然开怀大笑。“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他挥起长矛，金眸中是燃起的兴致，“准备好迎接战神的‘报复’了吗？”
　　他冲入荷鲁斯四子摆出的阵势，投入没有鲜血的战斗中，将生机与汗水挥洒在广袤的天宇之下，在太阳的翅膀笼罩之下，生者的光明所启示的未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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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艾姆谢特、哈比、杜阿穆特夫、凯布山纳夫：为荷鲁斯与哈索尔的四个孩子。我家的凯布山纳夫是四子中最年幼的，同时也是最像荷鲁斯的，私设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