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神话]死者之书》花间千羽生

13、【赛特&欧西里斯】夜影

　　神殿内最近在闹鬼，这是神侍之间悄悄流传的恐怖传说。
　　据说，在赛特大人的神殿最深处，有一幅被凿掉面部的神像壁画。在深夜大家都熟睡时分，云雾遮掩月亮的时候，不要携带任何照明，孤身前往那幅壁画所在的厅室，等双眼适应了黑暗，就能在数重昏暝之下看到有着翡翠色眼睛，身着华服、轻轻叹息的白色幽魂；只是那幽魂的身体遍布裂痕，就像一团白雾被生生割裂成碎块，十分虚弱的模样。
　　新来的年轻神侍害怕又好奇，小声询问那究竟是谁的壁画、又是谁的亡魂？听说那是前代的君——
　　啪，嘴唇被年长的神侍赶紧拍住，不许再说，这是赛特大人的禁忌，整个埃及都不许提起那个名字，遑论那位连名字也不能提的殿下本身；侍奉赛特大人的要点之一就是远离他的秘密，要像卡诺卜坛一样严丝合缝，像埋藏在黑暗之中的沉棺一样缄默不语。
　　“......”在黑暗中，赛特沉默地回想起白天偶然听到的这段对话，抬头望向闹鬼传说中提到的壁画。画上的人形面目被毁坏得惨不忍睹，只能依稀辨认出乌檀般的长发与一袭白衣，手执权杖与连枷，贝努鸟受他召引而翩飞，纸莎草沿着他行走过的路途恣意生长。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幽暗中的空气冷得就像浸在尼罗河水中的苇草，一丝丝沁入赛特的肌肤，将他拖入某段不愿提起的血腥回忆中。他闭上眼睛，能想象出无数他的刀下亡魂挣扎着号叫着向他爬来。他全然不顾滔天的怨恨，定住神在张牙舞爪的累累白骨中搜寻一个破碎的身影，却最终是一无所获。他失神地睁开眼，连叹气都感到精疲力尽。一阵窸窣在他身后响起，他猛然回身，却只见门帘轻启，吹冷他心的是今夜呼啸而过的寒风。没有鬼魂，没有任何异常，所谓的闹鬼不过是虚惊一场，就连战神的回忆都终究是捞不到的水中月亮，死者不会复生，时光不曾倒流，命运昂首阔步向前迈进，从不留下反悔的余地。
　　——我多么希望他们说的闹鬼是真的——
　　那一瞬间，平素高傲的战神垂下眼眸，眼底流露出无人知晓的挫败与柔软的哀伤，像心尖上的一块结痂被生生撕开，露出浸透鲜血的软肉与见不得光的刺痛，漫长的岁月也没有使它们痊愈；但即便如此，那份软弱转瞬即逝，刹那便化为了阴沉的笃定。属于赛特的夜晚还十分漫长，他的密使来报，流亡的伊西斯在三角洲的芦苇丛中隐秘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她依旧没有放弃复仇——不，以她的性格，这才仅仅是她复仇的开始；夜间的狂风总是变幻无常，他要除掉的杂草还有很多，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沉浸于不值一提的往事，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伪君子。记忆中那人是细长枝条削成的利箭扎在他的心口，他若要继续前行，就必须忍痛拔了它。
　　——哪怕痛彻心骨，直直撼动卡与巴的深处。
　　他走出长廊，那修长孤独的背影所勾勒出的只是一头旧伤累累，耐心而残酷的野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