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9、一把小青菜

　　林果到家的时候，爸妈还没到。林果她爸自己经营着一家厂，在她记忆里，除了周末放假，平时真的很少能见到爸爸。每天出门上学的时候他还没醒，睡觉的时候他也还没到家。那时，每天6点就得风尘仆仆赶去上学的林果，看着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老爸都很羡慕，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长大，成为大人，不受约束地去工作。想想那时候可还真是天真。

　　如果说老爸不在家过于正常，那老妈这位无业游民这点儿为什么不在家，林果也不知道。

　　凭着学校食堂的那点儿又老且干的鸡腿肉撑到现在的林果，早就饿得迈不开腿了。她打开冰箱的门，里面满满当当的塞着各种食材。可她现在也没那力气给自己做个三菜一汤了。拿上冰箱侧门角落里放着的一大罐猪油，一把小青菜，一颗鸡蛋，做碗阳春面吧。就着防腐剂满满的猪肉火腿肠，林果吃的很香：还是防腐剂好吃。

　　吃完面，收拾完碗筷，她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空调。她一直不懂，明明室外那么暖和，室内怎么能这么冷，穿着棉袄的林果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的椅子上瑟瑟发抖。她没敢躲进被窝，没开电热毯的床简直比冰窟还可怕。

　　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林果有些茫然地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感到了些许的空虚和迷茫，情绪开始反复。这样的日子，她要多过久？如果这是一段有时限的旅程，她其实还是挺乐意的。毕竟，不管是谁，都会怀念那段儿单纯又傻缺的青春时光吧。

　　可是现在呢？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一段儿能让一个无念无想读着小学五年级的小学生成长为焦虑彷徨找工作的应届大学生的时光。那些成长过程中的自卑，敏感，对自己的不确定，不自信，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她或许能好好面对。可是，凭什么，她凭什么要再活一遍？

　　老子现在又富贵又貌美！凭什么要回来顶着锅盖刘海背“How are you， Lucy？”老子闲的慌啊？林果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骂的激情澎湃，神采飞扬。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镇定下来，随手抓起桌边的本子书册，翻看起来。

　　杂乱中，林果翻出语文作文本，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站在天台上，望着潇洒的雪花儿，真想自己也化作一朵雪花，快快乐乐的降临在世界的任意一个角落。”

　　“好！写得好！”林果用最舒服的方式仰躺在转椅上，咯咯咯地笑出双下巴，忍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物理的练习册里夹杂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他有什么好的，好好学习吧，成绩才是硬道理，没有成绩，你什么都不是。”

　　“Odokei！”林果用韩剧里大妈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夸张语气尖叫出了声，这也太羞耻了吧！可又是实实在在的好笑至极。她笑到浑身颤抖，眼泪水涌上眼眶，甚至都看不清本儿上的字了，肺也不像是自己的了。

　　只写了几页的日记本上是摘录的鸡汤语句，还有林果自己不知受到什么刺激后的人生感悟，“觉得对不起自己不是因为没有能力，而是知道如果努力，尽力，就一定能做到，而你却没去做，不觉得嫌弃那样的自己吗？“

　　林果细细地品读着，笑意挂到耳根。虽然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自己的青涩幼稚，却也能感受到当时那个小小的自己对未来大大的期待。有种原来当时的我真的是很努力地在过生活的欣慰感。说真的，我有时还挺想念你的，那个坚定又执着，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到的自己。

　　“不过我现在也很努力地在过生活啊！”林果有底气地说，有些骄傲地稍稍扬起下颚。

　　“叮玲玲，叮玲玲...”外头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林果正读得起劲儿，她不舍地放下自己的日记本，小跑到隔间书房，接起座机，“喂。”

　　电话是尚佳打来的。林果都快忘了，她俩那时候有多爱煲电话粥了，常常能把听筒都打热乎了，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能说。

　　“我刚问我爸妈了，他们说可以！”

　　林果刚想问什么可以，嘴张到一半，话也到了嘴边，却想起宋晗约了周日一起去溜冰。人是回到了15，这脑子却还是秉持着一个奔三女人该有的健忘，啧啧。

　　“那好呀，回头我问一下宋晗，看几点。”

　　“嗯，好。诶，你知道嘛？张奇昱喜欢宋晗。”尚佳突然放低了声音，显得鬼鬼祟祟。

　　电话这头的林果撇了撇嘴角：管他是张奇遇还是张偶遇，他喜欢宋晗关我什么事儿？

　　“你怎么就这反应？”尚佳对林果的沉默颇为不满。

　　“那我该什么反应？”

　　读书的时候，宋晗是公认的长得好看的女生。可那时候，林果只觉得拥有圆润大眼睛，立体高鼻梁的女生才算得上是好看的女生。所以她从来不理解为什么大家会觉得宋晗这样眉眼弯弯，五官小巧的女生好看。不过这些年，她倒是学会了尊重审美的多样化，也开始能欣赏宋晗这种素净的小家碧玉型长相。而且宋晗性格开朗，人也仗义，总是能很好的跟男孩子打成一片。那时候，喜欢过她的男生是不少，可也都是小打小闹，人都结婚了，谁喜欢谁还重要么。

　　“无聊。你就不好奇... 咳咳，那个第18题，你怎么做的？”

　　“18题，什么18题？”尚佳这话头转得太快，她有些懵。

　　“我爸刚才进来。”

　　林果了然。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装模作样的小动作，父母应该都是心里有数吧，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而她们，也仅仅只是自作聪明。

　　“走了走了。”尚佳轻声嘟囔着，“我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对，那谁，张奇昱他们班郭云，我跟她不一考场嘛，早上考试的时候她帮忙问宋晗□□，问我来着。”

　　林果努力回想着对方的面孔，可就是想不起张奇昱是谁。隔着电话，林果都能感到尚佳的郁闷，“就是你说长得蛮帅的7班那男生啊？”

　　“我说长挺帅的男生喜欢宋晗？？”林果冲着电话，大声嚷嚷出来。虽然她只是随意的调侃，并且内心毫无波澜，另一头却沉默了。尚佳该不会当真了吧？然后脑补出友情破裂，两女抢一男的年度狗血情景？拜托，高中生的世界这么一板一眼，没有幽默感的嘛..

　　“算了，然后呢？你给了吗？？”因为过于尴尬的气氛，林果假装对后续事件兴趣。

　　“没啊，我又不知道宋晗□□。”

　　林果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微信不知道，现在连□□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朋友。

　　她俩又东扯西扯地聊了好一会儿，在电话有些热乎时林果强行跟尚佳道了别。电话刚挂，林果就听到锁匙转动的窸窣动静。爸妈前后脚的回来了，林果跟爸爸打了声招呼，看着爸爸此时还浓密的头顶，不禁叹了口气。林果爸爸把手提包和保温杯放在了书桌上，随口问到，“做作业哪？”

　　“啊？” 林果低头看了看堆在自己眼前几本翻都没翻开的练习册，敷衍应下，“啊...”

　　“呵，周末了，也要好好休息，别太累，劳逸结合嘛。”说罢就拿着刚接完水的水杯，进了屋。

　　老爸前脚刚走，老妈就进了屋，扯下裹着的一圈又一圈的围巾，问到，“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吗... 林果看了眼墙上的钟，都快9点了。

　　“哦，对哦，今天周末，我给忘了。”没等林果回答，妈妈就自言自语着回答了自己，“那你晚上吃的什么？”

　　“煮了个面。”林果答。

　　“你还会自己煮面啊，不简单。”林果妈妈接了杯水，咕咚咕咚开始吞自己那一堆保健品，突然转头盯着林果的脸，一脸嫌弃，“诶，你怎么又长了这么多痘？跟你说少吃点肉！”

　　林果睁大瞳孔，满腹困惑，长痘跟吃肉，这俩，有联系？还没等她辩驳，老妈就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只剩林果独自在清冷的书房凌乱。

　　或是因为高中生的睡眠时间过于不足，困意来的如此之早。林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她凑在镜子前，扬着脸，细细观察着，下巴长着几颗生理痘，眉尾也长着好大一颗痘，她用食指戳了戳，还挺有弹性，软软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汤汤水水。

　　咦，我怎么这么恶心，林果嫌弃的浑身打了个颤。

　　不过这么看，也还算好嘛！才这么几颗痘。老妈这是还没见过自己大二大三时的那张脸。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内分泌不协调，整张脸长满红红肿肿的痘痘，本来鼻头的那颗痣都有因为痘痘的无限反复，被消磨到几乎看不见。哎，真是不知道那两年自己是背负着多大的心理压力，才能苟活到今天，并且一如既往的美。

　　林果试着从第三方的角度审视自己的脸。虽然零星的长着几颗痘，但皮肤大致还是挺好的。没长痘的地方顺滑白净，胶原蛋白肉眼可见的快要扑了出来，整张脸看不见一丁点儿毛孔。她扒拉着自己的脸蛋，感叹着，每年几万的护肤品果然还是抵不过岁月的痕迹。

　　她向后退了几步。虽然紧身的秋衣裤外还套着厚厚的珊瑚绒睡衣，林果还是能通过单薄的肩膀感觉到清瘦的自己。哎，看来这些年的伙食费是没白花，不过个子也是高了不少的。

　　林果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那双眼睛。都说人年纪大了，心思复杂了，眼睛也不像小时候那般清澈纯净了。可是，真的有差别吗？她歪着头，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声言语，“你知道吗？你可棒了，经历了很多，成长了很多，去了很多地方，也做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你真的好好的长大了...”

　　林果被自己心血来潮的矫情整的鼻头有些发酸，她赶紧抹完老妈给自己买的化妆水和面霜，回了房间，安度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