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8、岁月悠长

　　林果坐在空了一半儿的食堂里，啃着记忆中的椒盐鸡腿和麻婆豆腐。饭卡里还有176块6毛，精准而明了。鸡腿儿皮不酥，肉不嫩，还是凉的，真难吃。

　　咀嚼着无味食物的林果细细回想起今天的梦，想起最后清醒着的时刻走过的那条看不见尽头的狭窄小道，而后她渐渐的失去意识，眼前漆黑。所以那是源头吗？难道那是时光隧道之类的？因为穿过了那条隧道，所以穿越了？

　　穿越？你大爷的。

　　“靠！”林果气得骂出了声儿，声儿很大，引得坐在她旁边一对小姐妹的注目。

　　林果三口两口吃完饭，心情复杂地走到操场，绕着红色塑胶跑道一圈一圈的走着。篮球场上，零星的几个男生正打着球。林果十分不看好地摇着头，刚吃完饭就打球，也不怕肠子打结，啧啧啧。

　　她在一旁的观看台找到了一个较高的位子坐下，不禁勾起思绪万千。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是有些时候是怀念高中时光的吧。

　　只是，几近二十年的学生生涯，最煎熬，最不愿再面对一次的也是高中时代。每天背负着喘不过气的压力，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中艰难生存。作为一个试图上进却怎么也学不进去的差生，面对着老师的冷眼指责，父母不敢明摆着的期盼，还有稚嫩的自己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期盼。那时候的一天一天，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其实同样的焦虑和不安在日后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依然会时不时的滋长，蔓延。只是岁月增长，自己的能力和经历早已能够消化并且掩埋那些软弱的情绪。

　　而读书的时候，到最后，她也还是没能征服数理化。想到这儿，林果突然有些释然。一身轻松地再迎接一次高中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自己未来笃定，没脸没皮，说不定会更享受呢。

　　林果有些时候是真的很佩服自己合理状况，接受事实的能力－真的太快了，果然是世上最快的女人！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还是决定回教学楼。站在教室门口的片刻，林果突的感到有些悸动，有些不安，复杂的情感堵在胸口，五味杂陈。她缓缓走进教室，看着一张张带着青涩面孔的旧识，林果的眼眶又有些湿润。

　　其实，大部分人在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有些人因为社交网站里的照片，信息更新了自己对他们的印象；而更多的人，依然是自己记忆里的那般的少年模样。

　　对了，自己是坐哪儿来着？

　　她眨了眨眼，眼里的湿气快速蒸发。林果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教室里头，大伙儿几乎都到班了，空位并没有几个。自己属于发育的特别晚的那种，高一的时候也就160的样子，一直坐在前几排。她粗粗扫了一眼教室前排，径直走向教室最左侧，第三排靠走道的空位，她还记得她的同桌。

　　徐程程抬头看了看她扔在桌上书包，淡淡地问，“才来？”

　　“没，早上来晚了，试还是考了的。”林果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对方点了点头，收起手上正在做的试卷，取下暗红色的框架眼镜，趴在桌上睡起了午觉。林果靠着后座的桌子，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徐程程。好像仅仅从她紧贴着头皮，梳的一丝不苟的短马尾也能看出她按部就班的性格。这样一个过于努力，过于一根筋的女生，在以后的人生里，似乎再也没有遇到这样性格的女生了。

　　她突然觉得很神奇。这一路，遇到过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或许会有相似的部分，可林果都从未遇过重复性格的人。每个人都拥有着他们自己独特的色彩。这样看，生命还挺有意思的。

　　徐程程大概是她见过最自律的女生了。所有的事儿都是那么的按部就班，就连大家都浑水摸鱼的眼保健操都做得特别认真。可好像从未见过她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从不融入人群，跟谁都关系平平，不疏远，不靠近。

　　不过人挺好的，有些林果自己都明白是些过于基础，过于简单的题，不好意思问别人的时候都会问徐程程。她也从来没笑过她，每次都会耐心解答。

　　林果突然好奇。她很想知道，徐程程现在过得如何。那么用尽全力，拼命学习的她，现在到底变成了怎样的大人了呢。她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对于教室里拥坐着的多余半数的人，他们奋力拼搏，所追求的目标，自己是知道结果的。虽然是阶段性的，却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十五，六岁的孩子，带着张扬且自信的少年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与憧憬。即便没有明确的梦想和目标，却也总相信着通过自己这样的努力，就能考上好的大学。而进了好的大学后，以后的人生必将一帆风顺，过上父母说的好日子。

　　可其实啊，成年人的世界远比当年的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艰难许多。

　　林果突然想起，徐程程的母亲跟自己的妈妈是同学，是初中还是高中来着，她记不太清了。可是时光真神奇啊，妈妈曾在同一个教室读书，学习。当初谁能想到二十年后彼此的女儿也能坐在同一个教室，而且还是同桌。只是，她俩要是有女儿，大概是没缘分做同学了。毕竟这分岔路还是远了些。

　　像徐程程这样循规蹈矩，努力过生活的人。28岁，该结婚了吧，孩子估计也有了吧...

　　“诶，你才来啊？该不会翘了考试吧你？”林果闻声，扭头瞧见了尚佳，这个昨晚刚刚视频过的老朋友。

　　隔着一个过道，尚佳坐在自己左手边，扎着低低短短的马尾，白的透亮的脸颊上泛着浅浅淡淡小雀斑，林果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喂，想什么呢？”见林果半晌没出声儿，尚佳稍稍提高了音量。

　　林果在想，原来，十五岁的你是这般模样啊。

　　“没，早上没听见闹钟，醒晚了。”林果把书包塞进桌洞。

　　“那你没来考试吗？”

　　得到林果否定的回答后，尚佳眼底的一丝失望盖住了先前的幸灾乐祸。

　　“哐！”林果的后脑勺被一个还算柔软的物体砸中了，虽然久远，但感觉熟悉，她捡起落在脚边的纸团。她转过头，宋晗竖着脑袋，马尾扎的高高的，短短的，像是毛茸茸的兔尾巴，正望着自己，用夸张的口型，示意自己看地上。

　　宋晗，依旧是她记忆里的那般模样，大概是因为她们自大一那个夏天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缘故吧。

　　林果低头，捡起脚边的纸团，打开，“华联新开了一溜冰场，咱周日去溜冰吧！”

　　溜冰好啊。上个冬天，林果就心心念念着想要去溜冰，结果没一个朋友愿意跟她一起去，真是做人失败，哼。林果转过头，对宋晗打了一个Okay的手势。宋晗笑了笑，也回了一个OK样，又朝着尚佳努了努嘴。林果将皱巴巴的纸团递给尚佳。

　　尚佳看着纸团里的字，犹豫片刻，拿起笔，在纸团上面写着些什么。林果接过尚佳递过来的纸团，“我爸妈不一定会让我去。”

　　尚佳父母管得严，林果是知道的。别说高中这会儿了，后来报大学时选专业，找工作，以至于结婚对象，她爸妈可都没少干涉。林果将纸揉成团儿，扔给了斜后方的宋晗。读完纸条的宋晗朝林果吹胡子瞪眼的，林果也只能耸耸肩作无奈状，而后也趴在课桌上，加入午睡大军。

　　经历了这么离奇诡异的事儿，林果以为自己势必会思绪烦躁地不能寐的。但她竟然真的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想必是早上起的太早了，这高中生的作息，自己这把年纪，怎么熬得起。六点不到起的床，老子都半辈子没这么早起过床了。

　　林果悄悄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坐起身。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醒了，身旁的徐程程已经拿出一本化学练习册在做了。

　　一中的长周末是3点放学，一个月才轮上一回。赶上月考，下午的两节课时就都改成了自习。各大课代表开始争相在黑板上占领着地盘，誊写着任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张张带着油墨气息的试卷席卷而来，堆在林果跟前，“我的妈，这么多的吗？都要写完？”

　　“哎，也多放一天，多给这么多张卷子，谁写的完啊。”隔着一个过道的尚佳搭腔道。而一旁徐程程已经顺手拿起一张数学卷子，做了起来，真是个狠人。

　　林果翻过眼前的各科试卷，数学，物理，化学。呵呵，一个字儿都看不懂。欧姆定律，是什么来着。算了，算了，写英文吧，林果抽出一张英文试卷——只有英文才能让她找到多活了十多年的自信。

　　两节自习很快就过去了。程卫华在两点半的时候到班了，老生常谈地提醒了一下，大家都是快要高考的人了——是啊，好像还有快一千天，真是快了。说真的，程卫华作为一个理科生，未免也太能唠了。在三点过一分的时候，他终于夹着他的保温杯，预备离开。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喧哗。俩高个男生从后排“嗖”地窜了过去，在程卫华出门之前就逃出了教室。也就三天的假期，你们这些小毛孩至于吗？姐姐的二十天长假啊，富贵漫天的日本购物之旅啊！你大爷的！

　　林果忿忿地把几十张试卷塞进书包。一旁，宋晗凑了过来，拉着尚佳的胳膊，“我跟你说，我有朋友去过，说那个溜冰场那特大，特好玩儿，去吧去吧。你就跟你爸妈说，说我们去图书馆学习！”

　　“刚考完还跑出去学习，你觉得我妈会信吗？”

　　“嗯... 那就，那就...”宋晗还想编出点儿什么理由。

　　“行了，我回头问问，说不定可以的。毕竟刚考完，又是元旦。”尚佳实在算不上乖乖女，只是爸妈管的比较严。

　　今儿尚佳她们小组值日，留校大扫除。宋晗拉着林果，嘚瑟地先走了，“明年见啦！哦，不对，我们今年还要见的！”

　　出了校门，宋晗跟林果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回家。

　　周末放学的点儿，人潮总是最涌动的时候。不少住宿生的父母也得赶来接孩子回家。早晨空荡的校门口大道被熙熙攘攘的学生，来接送孩子的私家车，摩托车，各种车堵得水泄不通。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拥挤热闹又青春洋溢的氛围了，她倒是有些怀念。

　　林果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中，打量着人群。突然前方不远处的一男生吸引了她的视线，男孩儿高瘦挺拔，校服松垮地挂套在他身上，单肩挎着深蓝色的书包，右手还捧着一颗篮球。只看背影，都觉得是个面貌优秀的帅哥，而且林果还觉得这男生有点儿眼熟。她果加快了步伐，想凑上前去看看男生的正脸。

　　这时一圆滚滚的寸头男生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跳着拍了一下高个男生的肩，男生转过身，露出熟悉的侧脸，干净明朗。

　　原来是小林，怪不得有些眼熟。

　　陆霖然突然抬起头，对上了林果紧盯着自己看的眼。

　　啊，被发现了。对于偷看帅哥这件事儿，林果可是老江湖。她半点都不慌张地注视着陆霖然的眼睛，点头，微笑。对方十分明显地懵了一下，眼神闪烁地四处张望着，回过神来发现林果确实是在跟自己打招呼，腼腆地笑了笑，摸着自己板栗般的那颗毛茸茸的头，立即转过身去。

　　他那么害羞干嘛？林果心中疑问。

　　妈耶。陆霖然是高二文理分科后才同班，认识的。现在才高一...

　　没事儿！管他的！笑都笑了。

　　我的天，当年喜欢的小男生也太可爱了吧！笑都给我笑得那么腼腆。那我刚刚是不是笑得太营业性了？

　　林果思索着，继续踱步向前走着。忽地，陆霖然身边顶着坚硬寸头的哥们儿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林果也直直地看着那个男生的脸。这位... 我该认识吗？我不会因为别人长得不帅，就忘了吧... 没等她寻思出个所以然，男生的头被陆霖然生生地拧了回去。

　　这些男生，还挺逗。林果笑着，随着人群，慢慢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