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你去撞》桃爷少冰

7、有些时候

　　站在校门口，看着被刷的蹭亮的红色大门和大大的“烟阳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林果一时间感慨万千，抹去心底的那丝荒唐和不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前年回国的时候经过学校门口，这条窄小的石子路被改造的无比宽阔，却再也安放不了她们小小的青春。那时候，学校门口的这条街上在放学的时候总是会摆满小摊贩。她们喜欢一人买上一根一块五的火腿肠，吃的满手酱汁，在逼仄拥挤的人群中，嘻嘻闹闹，未来悠远。

　　只是，那些竟然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林果长叹一口气，也不知自己唏嘘的是这逝去的时光，还是如今荒诞的际遇，大概都有吧。

　　不过7点，学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林果早记不起高一是几点上学，反正定是比7点早许多的。学校的电动伸缩大门已然半关着，只是留着窄窄的空子。林果走上前，里头的保安大哥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赶紧一路小跑，麻利地溜了进去。

　　林果决定还是先去高一教室看看。如果说自己真的是回到了2006年？自己是06届的，那现在正读高一。她刚走近高一教学楼，就见学生们突然倾涌而出，走道里瞬间变得人满为患，异常拥挤。

　　对了，老妈刚说今天月考。大家定是在去考场的路上。可自己并不知道考场号，那还是得回趟班。逆着人流，林果爬到三楼，小跑着走到了在楼道尽头的高一（9）班门口。

　　一瞬间的屏气凝神，是程卫华。程卫华梳着他百年不变的中分油头，油得乌黑发亮。好巧不巧，程卫华是自己高一的班主任，教数学。作为一个成绩常年处于下游的学生来说，是不可能愿意见到任何一个任课老师的。

　　“可怕，”她咬住五个手指头，如此想要逃离现场的冲动，刚想转身，程卫华扭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林果！”

　　你妹，林果赶紧抬起自己正咬着的右手，像招财猫一样摆了摆手，尴尬地笑着，“嗨！”

　　程卫华朝着林果走了过来，看着还背着书包，神色有些尴尬的她，推了推架在皱紧眉眼上的眼镜，“你怎么才来？快点儿，都快开考了，赶紧去你的考场，麻溜点儿。”

　　“诶，好。”林果一秒都不想再多呆，转身就跑，走了几步却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个教室。于是她又暗搓搓地走回到教室门口，迅速地扫视着贴在正门旁边窗户上的考场座位安排，又顺势瞥了一眼教室里头，没有一张认识的脸孔。林果跑开，一路默念着自己的准考号，到了一楼的高一（3）班。她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一个空位子了，林果走过去，确认桌上贴的是自己的名字后，便坐了下来。

　　“诶，你怎么现在才来？都最后一门儿了，我还以为你要弃考呢。”

　　林果闻声抬头，“诶？是你啊！”

　　眼前这个黑黑胖胖的男生，是林果的同班同学。叫... 叫，张一航！对，没错，就是张一航。懵了一脸使得张一航扁平的五官舒展地更开，也更像如来佛祖了。

　　张一航在男生里的个头跟林果在女生里的个头差不多，所以当出操的时候，男生女生按个头排成一列的时候，他俩总是会成对的站成一排。排座位的时候也总会被安排在邻近的位子，算是比较熟悉的同学关系了。

　　林果记得他后来去了沈阳的一所工业大学，毕业后回了市里卖保险。前段时间刚结婚的应该是他，她还在朋友圈点了赞呢。

　　“哦，没事儿，我睡过头了。”林果对越看越像如来佛祖的张一航解释到。

　　张一航手里还攥着一堆复习资料，神神叨叨地念着，“平定三藩之乱是1681吗？”

　　“啊？对对对。”林果忙不迭地点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能记得什么。所以，管你说什么，全都对。她拉开书包拉链，把笔袋拿了出来，将书包送到了教室最前头，放在了一堆书包之中。

　　林果晃着手中的一杆笔，环绕着四周的环境。看着教室的陈设，转而盯着眼前这个宽胖的背影－我知道他未来十年的路。

　　他会好奇吗？一定会好奇的吧。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在的努力又会回报给他怎样的人生。林果常常会收到张一航定期群发来的保险推销信息。对于那些消息，她从来不回复，但也没删，不屏蔽。可能现在的张一航不会对那样的自己满意吧，可从朋友圈来看，他过得还算滋润。

　　“都安静！王旭，给我回自己位子上去！”被装满试卷的牛皮纸袋砸上讲台的巨大的声响吓到，林果一惊，思绪被扰乱。男老师戴着金边儿方框眼镜，精瘦精瘦的，她着实没什么印象，只是头顶这稀稀拉拉的怂着几根毛发。哎，怎么这么年轻，就脱发了呢。

　　卷子一张张的传了下来，林果停不住地转动着手中的水笔。拿到试卷，一眼看到了上面的大标题：2006－2007学年烟阳市第一中学第二季月考政治历史试卷。

　　尽管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心慌，但她也有些好奇，这些年过去了，自己还剩下什么。拿起笔，加紧腿，弓起腰身，细细读起第一道选择题。

　　“下列对哲学的说法不正确的是。”

　　她一条条地读过四个选项。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咧越歪。都是些啥？有差别么？不都一样吗？

　　林果迅速地阅览过试卷。不会，一点儿都不会。那就只能 ——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了。这一套路，她还是没忘的。草草涂完答题卡，又在大题下面编写了些自己都看不懂的句子，让卷子看上去不那么大片大片的空白。

　　林果彻底没事儿干了，可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早的很。她晃着手中的水笔，又开始打量四周。她常常做到关于考试的梦。坐在教室里，望着墙上挂着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或者看人家班板报入了迷，忘了做题，突然的就收卷儿，卷子上的习题空了一大半儿，然后她就会在心慌和恐惧中醒来，庆幸着一切都只是梦。

　　后来都大学毕业了，她还是会常常梦起自己在高考，坐在考场里大脑却一片空白，监考老师嚷嚷着要交卷儿了可答题卡还没填。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

　　可是活了快三十年，她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梦境和现实。林果用不着掐自己或者甩自己巴掌，她就是知道，这不是梦。电视剧小说里常用的那种招儿，事实上一点儿都不管用。

　　可之前那些穿插交替着的梦与现实的现象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呵.. 管她什么意思，反正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穿越了... 回到了这个起早贪黑，活的不如狗快活的高中时代，大爷的！

　　收了桌上的文具，拎起试卷，林果走到讲台，递给了头发斑秃的男老师。

　　“诶，你去哪儿？”

　　“我填完了，交卷儿啊。”她竟然被叫住了。

　　林果回过头，看着秃头男老师，“我写完了，交完卷，不可以走吗？”

　　“你第一天上学啊，没考过试啊？统一交卷儿，有没有点儿规矩！给我回去。”

　　你大爷的，林果白了一眼男老师，僵持了片刻，还是拿起试卷儿回了座位。她忘了这是高中，不是大学。

　　终于熬到交卷儿，林果拎起书包就冲向厕所。她真的憋不住了... 蹲在蹲坑上，却突然抱起一线希望。如果这是梦，我跟这儿尿了，那不就成了尿床了么？可是要是解决完毕，还没被热尿捂醒，那可真的是，更可怕...

　　她现在，情愿尿床，尿十次都行。林果闭上眼睛，一泻千里...

　　很好。她真的，没有被捂醒...

　　我靠...

　　虽然自己像是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可却还是荒唐到无法反应。思绪扰乱，心乱如麻。林果提起裤子。所以，现在是接受了这一切？

　　接受你大爷的！林果把手机扔进书包，拉起拉链，挂上肩，决定先去食堂吃饭，苦谁都不能苦着肚子。